-01- 金镶玉人有情意,物有情思。
-01- 金镶玉
在我朦胧未曾醒过来的时候,我总能隐约听到一些欢声笑语,时有女子的低语缠绵,婉转歌声,时有男子的温言抚慰,海誓山盟。
这些隐约的情意渐渐融入我的思绪里,形成我最初的感受来源。
后来我感觉到一些温暖的气息透进来,如云烟缭绕。仔细感受了很久,我才发现,那是指尖的温度,柔软的,温热的,带点害羞、迷茫和无措,就那么不停地,日日夜夜地透进来,积揣着灵魂的温度。
终于有一天,我拨开眼前的迷雾,渐渐看到这个世间。
第一眼入目是满眼的大红,喜庆,热闹,喧嚣,如同一道道巨大的海浪冲击着刚刚苏醒的灵魂。丝被是鲜艳的红色,绣着凤鸾交颈的金线刺绣,鲜红的帐簾,脚踏边上成双成对的绣花鞋。屋内的箱笼、窗框上都贴着大红的剪纸,香案上的红烛喜庆地燃着,照亮了一室的喜庆,照亮了一世的柔情。
坐在梳妆镜前的她轻轻抬手,纤细的指尖抚上我的身躯,轻轻打开妆奁的门,里面共有七格,格子里铺着丝织物垫底,分藏梳篦,妆粉,眉黛,胭脂,首饰。
女子慢慢抽出格子,把最里面的一格抽出来,上面躺着一块金镶玉的玉坠,圆润通透的水滴状的玉坠,翠绿莹莹,边缘围着一圈纯金的镂空花纹,再配了一条金链子,烛光下璀璨生辉。
“我帮你戴起来。”在女子身后,一道温柔的男声响起。那条细致而华丽的项链被男子指节分明的手掌拿起,轻柔地戴在女子白皙的颈项上。
“真美,”男子低声在女子的耳畔说到,手指挑起红色的盖头边缘,“然而,它肯定比不上你的美丽。”说完,缓缓地拉下盖头,镜子中现出女子的容貌。
女子是那么的美丽,穿着大红嫁衣,妆点绛唇,两颊绯红,姿容艳丽,双眼灵动,似乎正在看着镜中的男子,而又想着其他。
女子的手指从我身上抽离,抚上脖子上的玉坠,微微一笑,“谢谢夫君。从此,我们长相厮守。”
男子吻了一下女子的脸颊,“从此,我们不离不弃。”
镜中显出男子的容貌俊朗,带着喜悦的笑,沉浸在初婚的夜晚中,然后他抱起女子,离开了妆桌旁。
及后的日子,女子依旧日日对镜梳妆,房内始终响起愉悦的笑和欢快的谈话和读书声。
不久,女子生下了一儿一女。
可惜,好景不长。女子越来越少地坐在妆镜前,点绛唇,贴花黄。我则被放在梳妆桌上的角落里,日渐遗忘。
后来,人越来越少了,房子也越来越小了。
那天,女子再一次坐到梳妆桌前。她日渐丰腴,两颊微微下垂,腰身不再纤细,脸上失了笑容,唯有一双眼睛依旧灵动,满含柔情。
一双儿女在身后读书,写字。身侧再无仆妇伺候,只有夫君相伴。
女子再次拿起我,打开妆奁的门,逐格拿出来,细细看过,然而胭脂已经褪色,眉黛已然僵硬,只有那条项链光华依旧。
“把这个拿去当了吧。”女子把项链拿出来。
“那是你最后一件首饰了吧?”
“我尚有你,尚有家。留着它,失去家,也是徒增奈何。把这只妆奁连同项链一起拿去当铺吧。”
这日,男子去了当铺,留下玉坠项链,领了十两银。并且留了字据:死当,愿下一位买下玉坠的人,连妆奁一起买下,也好给玉坠留个旧的去处。
-02- 地契-02- 地契
不久,我被一个商人看上,买下了带回家。
“婆娘,过来看,我给你带了个礼物,你一定喜欢的。”商人兴冲冲回到家,叫着他的妻子过来看他新买的首饰,第一件首饰。
商人是个穷苦人出身,年幼在布庄当下手,一直跟裁缝老板学习,最后娶了裁缝老板的女儿,继承家业,发扬光大。现在在市集里有两家布庄。想起妻子刚生了头一胎,就是儿子,就想到送妻子一件礼物。
可是逛了市集很久,都没有看到合适的。不是太贵,就是不好看。裁缝的眼光相当不俗,算账也是头头是道,打理的布庄在头三年就做得有声有色。
在路过当铺的时候,突然他想到进去看看。当铺的器物不贵,有时还会遇到富贵人家拿出来当的精品。只是,来路不明,有时甚至会有从义庄收来的物品。
不过,商人一向不惧鬼神,只信孔方兄。
进到当铺,一问是否有首饰售卖?当铺看到是布庄衣店的老板光临,立刻摆出来几件死当的物品,商人一眼相中了那件玉坠,听到当铺老板说的前任主人的故事和留字,一拍大腿,买下!这条玉坠项链,还有这只妆奁都是富贵人家的物品,价值不菲。
“买了什么呀?又乱花银两吗?今年不是说要开第三家布庄吗?”一边说,一边从里间出来一位妇人。妇人身穿合身的绸缎襦裙,下身裙子缀着晕墨的荷花,几尾鲜艳的小鱼游弋其中,显得典雅活泼。后面一位仆妇怀里抱着一个婴孩。
商人拉着他的妻子在院子中的亭内坐下,“你看,这是大户人家小姐用过的妆奁,你别嫌不是新的,看起来漂亮着呢。而且,我告诉你,这个还不是我要送你的礼物呢,里面内有乾坤。”
商人打断了妻子的发问,然而他的妻子没理他。“这是从当铺买来的?还行呀,挺新净的,不过别是什么小偷或者义庄收来的东西啊。我怕脏。”
“没有没有,当铺的老王告诉我,这是前几天才从总店那边发过来的死当,还附了一张纸条,有故事的。”布庄老板一副高深的表情。
“啊?快说快说。”旁边的仆妇上了香茶,在旁边慢慢地替主家摇扇,小水塘被风一吹,传来一丝丝荷塘的香气。
“听说呢,这是尚书家小姐不顾家里的反对,嫁给了中举的穷书生,这个穷书生啊,领了朝廷职责,可惜没有好好经营,后来家道中落,只好变卖家产搬离了京城。”商人绘声绘色地说道,当铺老板为了哄好这位布庄老板,在当铺彻茶好好款待了一番,又加油添醋说了这个故事,布庄老板买到尚书家小姐出当的物品,简直是与有荣焉。
“呵呵,哪有这么多尚书小姐,别听当铺的,他也就整天听说书的,总想每件货品来个故事,骗你拿钱出来。”妻子哂道。
布庄老板轻轻打开妆奁的门,“你先看了再说。”仔细地抽出七个子奁,在最里面最大的一格里,红色的丝织物衬底上躺着一块碧绿的玉坠,他拿起项链,“看,漂亮吧?就算不是尚书小姐,也肯定是官宦人家的首饰,不到山穷水尽,哪里舍得拿出来死当。”
从项链被拿出来的一刻,妻子的视线就盯着移不开了。双手接过项链,细细查看。“真漂亮。”
“来,我帮你带上。”我又一次看到这条美丽的项链被一位夫婿为他的妻子戴上。
“我漂亮吗?”妻子红着脸问。
“肯定漂亮啊,我从布庄打下手的第一天起就觉得你最漂亮了,没想到师傅愿意把你嫁给我。”说着,布庄老板把妻子拥在怀中。
这位布庄的女儿、妻子很少抚摸我,她更喜欢的是那条项链,逢人就说这是夫婿送的第一件礼物,尚书小姐最名贵的一件首饰,家道中落后不得不变卖家产。她的故事比布庄老板当时说的还要加油添醋。
不过,真相也没差多少,我的旧主人确实是官宦之女,确实是家道中落,最后变卖家产。不同的是,我的旧主人十分爱惜我,而这位,只是爱首饰罢了。
第四年开了第三家布庄,后来几年布庄老板的生意越做越大,附近的几个小城都有分号。
然而,第五年的时候,布庄老板在外面养了一房妾,不敢带回家,偷偷养在外面。最后被妻子身旁的仆妇下人揭发,妻子大发雷霆,狠狠打了布庄老板。他的丈人甚至来教育了女婿一番,最后主张让两人和解,草草收了进门,免得被整个城的人笑话他怕老婆。
第八年的时候,布庄老板的妻子不再美丽,整天沉迷打马吊,布庄老板的生意越发大了,每年从外面带越来越年轻的美貌女子回来。后几年统共收了十房进来,整个城哗然。
丈人已老,妻子已丑,无须再惧,因而肆无忌惮。
然而让整个城真正哑口无言的还在后面。
布庄妻子把布庄的账房先生在几年内全部或收买或换成自己人,那天,妻子不再打马吊,而是唤了夫婿到厅堂中央,一纸休书甩过去。“从今开始,你过你的,你不再是我的丈夫。你的布庄现在已经是我的布庄了。没有人会再听你的,如果你敢砸铺子,我让人先把你打断腿。现在,拿着休书给我滚。”
布庄老板目瞪口呆地看着休书飘过来脸上,匆匆想起他除了布庄外,还有一些银子和田产,然而,当他翻找自己的箱笼寻找地契的时候,已经永远找不到了。
同一时间,当铺老板再次见到那只妆奁被布庄的下人送过来。索要十两银。并且留了字据:死当,里面的东西都归你了,闭紧你的嘴巴。
当铺老板仔细打开妆奁的子奁,最里面原本放着项链的地方,如今躺着几张薄纸,上书:地契。
-03- 儿童画-03- 儿童画
岁月辗转流逝,当铺的老板也换了人。
时移世易,社会变迁,烽火年代后,所有名贵的东西都开始散失了。我不知道被几手商人还是盗墓的变卖了几次,随后我落入一处小户人家的手里。
她是在市集上见我可爱有趣,把我带回家的。
战后的市集比起当年的繁华盛世略有不如,处处是百废待兴的迹象。我从沉睡中醒来,世间似乎变了年代。我肚子里的东西都没有了。
市集上仍然人声喧哗,这个年代的人们穿的都是蓝灰绿的衣裳,变化不多,有种萧瑟的感觉。
市集上的老板是这么介绍我的,“大娘,我看你面容清秀,当年肯定是个大家闺秀。你看,这只妆奁可是大家闺秀的首饰盒,而且它有个故事呢。”然后绘声绘色地开始讲那个故事。我的新主人,这位大娘,似乎听的很高兴,捧起我细细地看起来。然后也不需要老板继续介绍了,自顾自地打开了妆奁的门。抽出里面的子奁时,眼前一亮。
“好看吧?这些彩色的圆珠石头。”老板继续卖力地指着这些石头说。
大娘点点头,手指捏起石头,阳光下反射出七色的光芒。
“我跟你说啊,这只妆奁啊,有点邪门,每次拿它死当的人都会留点东西在里面镇邪。可惜啊,我收它的时候,里面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为了继续这个故事的习俗,我去收集了这些好看的石头,你看,你买回家让小孩子玩玩也好啊。”
确实呢,大娘想,孩子们肯定喜欢的。而且,七个格子,刚刚好呢,于是,掏钱把我带回了家。
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家的时候,感觉特别温馨,那种暖暖的温柔,满身缠绕的温情向我涌过来,舒服得我的灵魂都要叫喊了,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大娘到家的时候,七个小孩一起出来在小屋的一楼迎接。没有见到她的丈夫。
“大家快来看,我今天给大家买了礼物。”大娘放下菜篮,招呼孩子都围过来桌子旁边,神秘地掏出我。问道,“你们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孩子们围着母亲,纷纷睁着期待的眼睛。总共七个孩子,从十岁到两岁的婴孩,个个天真可爱,只是,都有些营养不良,看着怪可怜的。
“不知道。”“这是盒子吗?”“有什么用的?”孩子们七嘴八舌地问,都没有见过我这种漂亮的妆奁。
“这叫妆奁,是女孩子的化妆盒,现在已经很少能够见到了。当年呀,我还没嫁给你们爸爸的时候,曾经用过一只,可惜,现在都没有了。如果你们爸爸还在的话……就好了。”大娘悲伤的心情透过她粗糙的手指传递了过来。
这也难为了,一位母亲带着一大家子,丈夫还在的时候,应该也是个富贵人家,妆奁这种玲珑花俏的东西,并不是每个家庭都有。现在,丈夫不在了,只能守着这个屋子,一边变卖家产,一边做些洗衣缝补的工作帮补家计。
“好漂亮哟。”“哇~以前妈妈用的东西这么漂亮呀。”
孩子们轮流传递着我仔细看起来,我从孩子们的小手中感受到他们稚嫩的喜欢和喜悦,以及不常感受到的纯粹的快乐。
这家小户人家日子过得有些艰难,但是孩子们都很勤奋努力。妈妈不得空的时候,大孩子会自动照顾小孩子,帮忙做家务,教更小的孩子功课。
这晚,大娘出去工作,还没回家,最大的孩子在做饭,这时才12岁;第二大的孩子,10岁,在教刚上学的几个做作业,而最小的妹妹还没上学,也坐在旁边旁听。
家里不大,旧屋子总共三层,但是每层也不过20平方米,一层是厨房,洗手间,吃饭的地方。二层和三层更小一点,每层只有10平方米,都是几个孩子睡觉和做作业的地方,还有顶楼天台,平时孩子们都爱在天台玩。
做完作业,饭还没好,妈妈也还没回来,这时第三个孩子提议说,“妈妈的生日快到了,不如送点礼物给妈妈?”
“好啊。”
“好,但是送什么呢?”孩子们开始纷纷给自己想送的东西。
“送花花。”
“送漂亮的石头。”
“画画。”这时最小的孩子拿着笔,在其他大孩子不用的作业本上画着。
“嗯,画画好哦,其他东西现在都找不到呢。”第二个孩子说着。
“那我们一人画一幅好不好?”第四个孩子说。
“好好好,我们一人一幅,然后,就按我们的图画编个故事,讲个妈妈听。”第五个孩子最喜欢听故事,故事也讲得最好。最后,孩子们决定,这个提议最好。于是那晚每人画了一幅画,然后偷偷地,每人塞在我的肚子里。现在,我已经成为这个家里大家共有的玩具了。
生日那天,当最大的孩子拿出我的时候,“妈妈,这是我们送的生日礼物,都在里面了,你打开看看。”
大娘欣慰地接过,一一打开,然后见到了里面七张图画,虽然稚嫩,颜色单一,甚至只好简单线图的涂涂画画,但是孩子们的心意,我相信大娘已经感受到,我也觉得满满的爱充盈着我的灵魂。
第五个孩子说,“这是我们每个人画的画,里面是一个故事哦,我给妈妈讲啊。”
“好,好,都很乖,我的孩子们。”大娘手指描绘着孩子们的画,静静地听着故事。
“我们都是妈妈的孩子,我们从小没有了爸爸,妈妈一个人工作养活我们,还卖了家里很多东西。可是我们很开心,哥哥姐姐再过几年也会出去工作了。我们剩下的人要好好读书,教导弟弟和妹妹,以后我们都会长大,找好工作,赚钱养妈妈,一家人永远开心。”
我的肚子里仍然塞满了孩子的画,七张,一人一格。
-04- 遗嘱-04- 遗嘱
我在这个家里待了很长时间,一直看着七个孩子长大,最大的姐姐16岁就出去工作了,找到银行的书记员工作。最大的儿子也是在16岁出去工作,因为念书念的不是很好,所以早早断绝上大学的念头。
家里有了三个人工作,收入开始不再紧巴巴,至少可以吃饱饭了。然后是第二个的儿子,考上了大学,拿奖学金,每周除了家里寄点咸菜过去学校之外,第二个孩子已经不问家里拿一分钱了。后来的孩子在家里也都读上了书,没有一个人拉下。
大娘总是教育孩子们说,“无论多穷,都要好好读书,即使大姐没法继续念书,也要在任职的银行里参加夜校,继续进修。只有读书才有出息。你们爸爸家里也是书香世家。可惜爸爸去得早,我们也渐渐断了那边的联系了,可是,读书不能拉下。”
也正因为大娘的教育,每晚家里都是念书时间,做作业,大孩子辅导小孩子功课,闲时读新闻,看书,发表各自的见解,讨论,取长补短,不一而足。
孩子们长大的很快,不久所有人都出去工作了,或者上山下乡,知青支援去了。留在家的只有一个大姐了。后来大姐嫁了人,大娘把这个旧屋子卖了,随大姐一起住。
及后的十几二十年,各个孩子成家立室,大娘也开始老了。想孩子了,每个家都想去看看,都想住一住,看看儿女,看看孙儿,可是呢。当年的一家人永远开心,却并不总是如愿。
“妈妈现在住的不是很好嘛?不是我不想照顾,是我家很小,孩子也很小,才五年级。等我申请到福利分房才能参加轮换,照顾妈妈啊。”这是最小的女儿。
“妈妈在我家已经住了八年了,我虽然不介意,但是我老婆整天念叨这事,我也实在没办法,才拿出来跟大家商量的。”这是四儿子。
“住在大姐家就挺好的。”二儿子,目前人不在本城,基本上没有可能让大娘住在他那。他每年能回来看看也就不错了。
“我家虽然在本城,位置也不错,而且是电梯楼,妈妈过去住我也欢迎。问题在于,我在香港工作,一个月才回来一趟,妈妈和我家媳妇不对路,你们是知道的。”这是三儿子,学历在所有人中最高的。
“我真是对不起大家,我最年长,但是我家地方最窄,我自己都要在儿子家里住,我没办法让妈妈过来跟我一起挤。”大儿子低头抚摸着自己的手,所有兄弟姐妹中,就属他混的最差了,最早出来工作,但是念书也没念好。年轻的时候做体力的工作,现在他也渐渐年长了,只能呆在他儿子家里。
“我家可以接妈妈过来住,但是如果你们不想办法公平进行,我是不同意接到我家。”第五个儿子也算比较有出息,但是,上面好几个姐姐哥哥,习惯了被宠爱。
“我家房子大,妈还是住我那边确实方便,除了不方便下楼,这也不是大问题。我让我儿子每天买菜过来伺候着也行。不过,各位弟弟妹妹,你们想好了,当年妈妈是怎么养大我们的,难道这点困难不能克服?让孙儿辈去照顾,你们好意思吗?”最后是大姐发话。
现在大娘就住在大姐的家里,大姐家比较宽敞,因为出来工作早,结婚早,孩子也大的早。本来大娘住这里是最好的,但是因为楼层高,大娘下楼不方便,腿关节疼。平时各个子女忙,也没人来说话看望,才想到,不如每个子女去住一阵子。而且,过几个月,大女儿就准备移民出国了,如果其他兄弟姐妹不照顾,那就得让大女儿的儿子照顾了,继续住在原来的房子里。
“大家商量个方法,我们七个子女啊,难道还不能好好照顾妈妈?那我们的下一代才一个两个孩子,我们的儿女怎么看我们?”
我最欣赏大姐了,大娘住在这的时间最长,我也一直在这,大姐每次打扫卫生都把我好好擦拭干净,那种温柔不是喜爱之情,更像是珍惜。
后来我随大娘辗转住了好几个孩子的地方。
大儿子家里跟孙儿一起住了两年。家里很窄,但是一切都好,大儿子没有工作了,整天有点抑郁,不过搬了过去后,母子俩聊聊天,也挺好的,日子过的很平静。
三儿子家里住了几个月,不过他家媳妇确实有些脾气忽冷忽热的,不喜欢,走了。
四儿子家里又住了三年,虽然他家媳妇比较唠叨,但是人还是不错的,他家女儿也特别会说话讨人欢心。
随后到了五儿子家里,他家媳妇人很好,孩子也不错,一切住得都舒心。只是时间刚到三年的时候,他就提出,要轮换下一家,理由是必须公平。大娘什么也不说,收拾好包袱,告诉最小的女儿,来接我吧,换下一家。
在小女儿家呆了四年,看着最小的孙女儿从小孩子长成小姑娘,每到假期就负责煮饭给奶奶吃。虽然小姑娘不喜欢说话,但是家里都放心这奶奶和孙女俩假期里互相陪伴。最小的女儿家里也很窄,头两年还没有分到新房子的时候,大娘跟小姑娘一个房间,睡上下铺位,下铺奶奶的床旁边,还长年摆放着老年人用的坐便器。一直到两年后,换了大房子,小姑娘和大娘的房间才分开。
在最小的女儿家住了四年,那个时候大娘已经变成老奶奶了,手也抖了,腿也半废了,眼睛也花了,生活渐渐不能自理了。
某天大娘又把我重新拿出来细细擦拭,然后戴上老花镜,拿起好久没写过的笔,开始一边念叨着一边写字。我的肚子里还装着当年的七幅图画,虽然已经褪色了,但是还能依稀看到些痕迹,可以辨别。
大娘写写停停,似乎一边在回忆,一边把要写的东西记下来,时不时还说,哎,这个字不记得了,啊,这个东西给谁好呢。
终于,有一天,大娘跟小女儿说,我住到养老院去吧,就不在你家住了。我已经老到不能自理了,你告诉其他几个孩子,每周来看我,我可能很快就不会说也听不到了。如果我不在了,这个木匣里的东西,你就拿出来看吧。
大娘终于去了,我最久的一位主人,我很伤心。那天所有的儿子女儿都在大娘的床边送她走,无一缺席,看着她渐渐变成直线的心跳,不知怎么的,我也觉得很悲伤,我的灵魂里四面八方涌来各人的悲痛情绪。我是被小女儿带过来医院床前的,最后一刻弥留之际,最远的二儿子也赶到了,然后不久,大娘就去了。
所有人忍着悲痛三鞠躬,送走大娘。
小女儿最后掏出我来,放到大娘的床前,说,“妈在的时候,对我说,如果她走了,就把它打开。现在我在所有哥、姐的面前,打开它。”
这是小女儿第一次亲手打开我,她颤抖着手,一层层的子奁被抽出,每个格子里面都躺着一张纸;最后,在最大的一层子奁里,曾经放过项链的那里,现在躺着两张纸,小女儿轻轻捏起来打开,一张是她曾经画的图画,另一张写着:遗嘱。
-05- 梦醒
我醒来的时候,手里正抱着那只我从天光墟的摊子上淘到的紫檀木匣,它应该是一只妆奁,内有七个小子奁,外层是紫檀木雕成,玲珑可爱。当年外层可能包铜镶金,然而岁月流逝,只余木雕的山水花鸟,云纹圣兽,却依然满身柔情。
我拿起妆奁木匣看着,思索着刚才的梦,我想,那一定是这只妆奁的灵魂记忆,那么美丽动人,那么情意缠绵。
最名贵不过金镶玉,最宝贵不过你爱我。
人有情意,物有情思。
2017.10.23
无戒365天极限挑战写作训练营 第01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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