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公奔齐
因为有过多次入晋被拒的经历,鲁昭公知道晋国不会接纳自己,就径直奔向了齐国。齐景公将其安置在阳州,同时封给他临近莒国的两万五千户,以供应其吃穿用度,并答应将为鲁昭公洗刷耻辱。
齐景公的假意让鲁昭公很是感动,倒是子家羁奉劝鲁昭公说:“失去了偌大的鲁国而领有这区区的两万五千户,谁还会为您效力助您复位呢?齐侯向来不讲信用,不如早点到晋国去。”然而昭公不想再去碰壁,完全寄希望于齐国的帮助,不肯听从子家羁的意见。
在鲁国这边,叔孙婼闻听政变急忙回到国都时,大乱已经平息,季孙意如向他询问消除影响的办法。他很是气愤地回答说:“凡人皆有一死,您驱逐国君而为天下所共知,难道不可悲吗?我还能把你怎么样?”
季孙意如心情尚未平复,也有些不知所措,急忙向叔孙请求道:“如果你能想办法将国君请回来,意如定然没齿难忘。”
事到如今,叔孙婼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只身赴齐,寻求昭公回国的解决之道。
归国梦碎
但跟随昭公出逃的那些人,当他们走出国境的那一刻,就再也不希望鲁昭公能够回去。国君虽然与三桓刀兵相见,可毕竟是国君,三桓就算是再霸道,也不能把国君怎么样。昭公一旦回去,国君还是那个国君,而他们则没有主角光环,只能任由季孙氏报复而无还手之力。而如果他们不跟随昭公回国,失去了土地和爵位,又有参与叛乱的罪名,在国际上便失去了立身的根本。
因此当叔孙婼赶到齐国,与鲁昭公在馆舍里谈话时,只有子家羁和左师展两个人,在真心地为昭公着想。子家羁要求士兵严防死守,绝对不能让任何人进入馆舍,以防止泄密。但事情还是被人知道了,于是就有人组织起来,预先埋伏在叔孙婼回国的路途中,准备将其杀掉。左师展得知后,急忙报告给了昭公,并安排叔孙改道回国。左师展准备带着昭公一同回国,但被迅速赶来的反对者抓了起来。
然而正当叔孙婼冒着生命危险,为季孙奔走归君的时候,季孙意如却从慌乱中平复了过来,渐渐改变了主意,不愿意让昭公回国了。绝望中的叔孙婼在家里斋戒,让家中的宗祝为其求死。十月十一日,郁郁寡欢的叔孙婼死在了家中。
宋元公听到鲁昭公流亡的消息,很是着急,便决定到晋国去为鲁昭公说情。然而在出发前,却梦到太子栾在宗庙中继位,自己和宋平公穿着朝服站在下首。宋元公似乎预料到自己行将就木,便在朝会上安排了自己的后事,随后就动身了。也就在出发后不久,就死在了曲棘,为鲁昭公说情的事情也就没有了结果。
这年十二月,齐景公出兵攻取了郓地,并将鲁昭公安置在此地,准备以此为基地,将其送回国内。然而齐景公的宠臣梁丘据收买了,他到齐景公面前说:“鲁侯复国的事情我们不是不肯尽力,然而还是很不顺利,因此感到很是奇怪。回想一下,宋元公为了鲁君到晋国去,结果死在了半路上;叔孙婼为国君复位四处奔走,竟然也无疾而终。不知道是上天要抛弃鲁国呢,还是鲁国国君得罪了鬼神所以才落到这步田地呢?不如您就待在原地,让臣下跟随鲁君作战,以作战的胜败与否决定我们下一步的行动如何?”
齐景公本来就对这些事情不甚热心,如今听了梁丘据的话更是不加怀疑,就任他去了。齐国大军压境,鲁国并无防备,成地大夫公孙朝使用诈降之计,拖延齐军;等到鲁国准备妥当后,又转而倒戈,使得齐军占不到便宜,是为炊鼻之战。一战不利,这年秋,齐景公邀合莒、邾、杞等国在鄟陵会盟,商议送鲁昭公回国的事宜。
晋纳鲁侯之扈之盟
看到齐国借鲁国的内乱会盟诸侯,晋国人心里便有一百个不服气。一百多年了,会盟诸侯的事情从来都是由晋国做主的,什么时候轮到你齐国来了?于是晋国就跟齐国斗气,也邀合了宋、卫、曹、邾、滕等国,于晋顷公十一年(515BC)在扈地会面,商讨成周戍守的事务,并论鲁昭公归国之事。
然而范鞅与季氏交好,便又在盟会上阻挠:“鲁国这次的事件并非季孙氏有意而为之,是国君首先发难,当时季氏请求囚禁和逃亡,都没有得到允许。是季孙氏赶走他的吗?显然不是,是国君没能战胜他,自己跑出去的。季孙氏能够恢复禄位,完全是受上天的庇佑,否则的话如何解释国君的亲兵在战场上脱下皮甲玩箭筒的事情。叔孙氏害怕受到牵连,自愿和季孙氏站在一边,这也是上天的意志。鲁君流亡后,请求齐国的协助,然而三年了都没能成功,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季孙氏受百姓的拥戴,淮夷的亲附,有十年的战略储备,有齐楚的援助,有上天的赞助,有百姓的帮助,有坚守的决心,有诸侯一样的权势,但却没有宣扬,对待国君犹如国君仍在国内一样。所以在鞅看来,这件事实在难办啊。”
昭公奔晋
晋国明确表明了不襄助鲁昭公的态度,使得三桓更加大胆起来。不久之后,仲孙何忌与阳虎率军伐郓,昭公失去根据地,只好再次流亡齐国。然而这次,齐景公的态度已经发生了转变,他先是提出设享礼招待昭公,但实际上只是普通的宴会。而在席间,齐景公却让宰臣为昭公进酒,与此同时还提出了让昭公见自己的夫人。
说起来景公夫人还是鲁昭公的孙女,当年昭公之子子仲参与南蒯叛乱出逃齐国,将女儿重嫁给了齐景公。但这个做法引起了子家羁的不安,毕竟重现在已经是齐国人了,两人相见可不是祖孙叙旧那么简单,而是以臣拜君夫人的礼节。齐景公还让宰臣为昭公进酒,并请昭公安留齐国,实际上是把鲁昭公作为齐国之臣来看待了,不愿助其归国的心意已经昭然若揭。子家羁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急忙引着鲁昭公退避而出。
齐国不愿帮助,鲁昭公只好硬着头皮去往晋国,在乾侯(河北成安县)等待晋国人前来迎接。子家羁认为不妥:“我们是来求人帮忙的,如今安安稳稳地住在晋地,还有谁来同情您,不如我们到鲁国的边境等着吧。”鲁昭公耍起了小孩子脾气,不听不听就不听。
果然,几天之后,晋国使者到达乾侯,鲁昭公喜出望外端坐中堂,等着晋人前来拜见。没成想进来的是一个铁青着脸的使者,开口就很不客气地说道:“上天降祸给鲁国,使得鲁君淹留在外,寡君深感惋惜。然而鲁君安安稳稳地驻在甥舅的国家里,却不派人向寡君通报,难道还要让寡君派人到齐国去迎接鲁君吗?”
在这件事情着实是冤枉了鲁昭公,正是因为有范氏与季氏的勾搭,一再从中作梗,鲁昭公不得已才去齐国的。但此行前来的使者显然不问曲直,晋人要求鲁昭公返回鲁国边境,然后晋国再派人前往迎接。
鲁昭公在晋国逗留数月,未能得到接见,只好失望而归,再次回到郓地。齐景公本来就无心帮助鲁昭公复国,如今鲁昭公又抛弃齐国求助于晋国,就对其更为不满了。他特意安排高张去慰问鲁昭公,在慰问的时候故意让高张称其为“主君”。“主君”的称谓往往是家臣对卿大夫的称谓,也就是齐景公已经不再隐晦地贬低他了,而是要直接挑明自己的态度。
子家羁闻言心中愤恨不平:“齐侯如此轻慢国君,何必还要再次受辱。”说罢就带着鲁昭公再次去到乾侯。这次鲁昭公在乾侯停驻了两年的时间,在这两年里,晋、齐两国除了送些土地之外,再也没有为他做任何有意义的事情,就这样把他晾在那里,不闻不问。
再纳鲁侯
到晋定公继位(511BC)后,执政魏舒准备用兵力护送昭公回国,毫无疑问,这次的行动又遭到了范鞅的阻挠。
范鞅依旧是站在季孙的立场上说道:“如果召请季孙不来,那么他确实是有失为臣之道,我们再攻打他不迟。”魏舒只能同意,便派人到鲁国召请季孙。然而范鞅却私下里派人事先把内幕消息泄露给了季孙,季孙自然欣然前来。荀跞代表晋定公质问季孙意如的罪行,季孙早知如何应对,便将提前准备好的练冠麻衣拿出来,假装委屈地哭诉了一番就草草了事了。到这年四月,两人相携抵达乾侯会见昭公。
有晋国出面主持,子家羁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时机,建议昭公跟随季孙回国。昭公在外漂泊数年,早已归心似箭,自然也愿意回国,然而他的愿望却受到了众人的阻挠,这就跟当年这些人抓捕左师展时的态度一样,他们并不希望鲁昭公回国,众人一致要求昭公赶走季孙意如。
荀跞代表定公慰问昭公时,昭公在众人的胁迫之下说道:“贵国考虑到先君的友好,能惠泽逃亡之人,让他能够回国主持祭祀侍奉贵国,寡人感激不尽。然而寡人之所以流落至此,全拜某人所赐,只求不要让我见到那个人。”
荀跞本来就是来应付差事的,因此也不理会鲁昭公的说辞,反而捂住了耳朵跑开,还边走边说:“寡君每日战战兢兢,哪儿还敢预闻鲁国的祸难,下臣这就回去复命了。”
但退出来之后他就对季孙说道:“国君的怒气还没有平息,您还是先回去主持祭祀吧。”
季孙听了如释重负,就兴高采烈地就往回走。子家羁一看情事不妙,急忙找到昭公,说您现在驾着车追上季孙还来得及,季孙见到您不敢不奉君归国。昭公一听虽然这个办法不怎么体面,但终究也是最后的机会了,就急忙要套车追赶。但还没等他出门,随从的那些人竟然蜂拥而上,愣是把昭公摁在地上动也不能动。鲁昭公就这样在众人的重压之下,眼睁睁地看着季孙意如的车驾越走越远,失去了回国最后的机会。
身死异乡
一年后,晋定公二年十二月十四日,在外流亡了八年的鲁昭公怀着对故国的思念和不舍,黯然地离开了人世。定公三年六月,叔孙婼之子叔孙不敢到乾侯迎接鲁昭公的灵柩,临行前季孙意如对其嘱咐道:“我多次与子家羁谈话,他的话很符合我的心意,我希望您能够将他留下,回国参与政事。”
叔孙不敢抵达乾侯后,子家羁却对其避而不见,叔孙坚决请求会见,子家羁只是派人回绝说:“当初我还没见到你,就跟随国君出国了,如今国君没有留下遗命,我不敢私自见你。”
叔孙成子辩解说:“是由于公衍、公为让臣不能侍奉国君,大家都希望先君的弟弟公子宋能够主持国家。另外,跟随国君出国的,谁能够回国,全凭您来决定。子家氏没有继承人,季孙愿意让您参与政事,因此特来向您请求。”
子家羁说道:“扶立新君的事情,有卿士、大夫和龟甲决定,羁不敢过问。至于跟随国君的人,如果只是因为侍奉国君而出国的人,他们愿意回去,就让他们回去;和季孙氏结了仇的,可以离开。至于我,国君只知道我出国,却无法知晓我回国,我不愿欺瞒国君,只能选择逃亡了。”
鲁昭公在位一共三十二年,在这三十二年里,他时时刻刻都准备着去除季氏的威胁,然而终究因为季氏和晋国范氏的勾结,几次到晋国寻求援助的结果都是“至河乃复”,始终得不到国际势力的支持。待到他出奔的时候,晋国曾先后两次计划送其回国,又是范氏左右着晋国的态度,使得晋国两次送回鲁昭公的计划都宣告破产。晋国内部倾轧,导致政令不能统一,使得晋国不能贯彻作为盟主的责任和义务,政由多门的景象可见一斑。当晋国不能履行其应有的职责的时候,诸侯的疏离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晋国史话》第三辑 / 逸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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