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母亲住的林场时,左邻右舍的长辈们总是夸我如何孝顺,不但常给母亲买些她喜欢吃的东西,还给母亲买些诸如治疗心脑血管之类的常用药。
过后我就在琢磨,给母亲买些香甜可口的吃食还能算得上孝顺,可给母亲买些常用药也能算孝顺吗?是药三分毒,再好的药也是苦的呀,难道那些药吃到母亲的嘴里就会变甜?
说起药来,我小时就特别喜欢吃,而且是属于没病找药吃那伙的,用东北话说,就是贱皮子。
那是五十多年前,当时我还没有上小学,大概是五六岁的样子。那时的林区家家生活都不富裕,除了春节能吃到些瓜子、糖块儿和冻梨之类的零食外,平常连冰棍都很少吃到,于是我就贪婪地盯上了家里的药盒子。
平素父亲从医院开回的都是些白白的、圆圆的苦药片,或者是一见到就吐苦水的药面子。但有一种外面包有一层糖衣皮儿的药片很得我的喜欢,如四环素、氯霉素等等,外层都有一层糖衣皮儿,我三天两头就偷出两片,含在嘴里甜滋滋的,根本就不管它是什么药。
为了不留下证据,等要含到有苦味儿的时候,我就喝两口凉水把药片冲下,咽到肚子里也没什么不良反应。
一次,父亲从医院开回一瓶这种带有糖衣皮儿的药,这回我可开了杀戒,把药一片片地放到嘴里含着,然后再用凉水一片片地冲下。
等母亲下班回来,我正恶心地直往外吐,母亲看到炕沿上所剩无几的药瓶,知道大事不好,赶紧背起我往医院跑。
到医院后大夫给我打了解毒针,又把我按在长条椅子上,不住地抠我的嗓子让我往外吐,直到我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时,才让母亲领我回家。等父亲下班回来时,我正吃白菜梆子蘸白糖解毒呢!
真是破天荒,那天晚上,我竟没有挨父亲的巴掌,只是看到他坐在炕沿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母亲在一旁不住地落泪。
打那以后,母亲开始变着法让我们哥几个多尝到些甜味儿。烀土豆时母亲总是往锅里多放几粒糖精,那样烀出来的土豆才又甜又面。
窝头是甜的,高粱米饭是甜的,就连最糊嘴的苞米面粥也是甜的,悠忽间,我们哥几个好像泡在“蜜罐儿”里了。
每年开春时,母亲在后院的园子里挤出块地方种些甜菜,秋收时,母亲将洗净的甜菜放在大锅里熬,一直熬出黝黑锃亮的“糖稀”汁为止。
于是“糖稀”成了我家饭桌上的靓点,有了甜甜的糖稀,我们哥几个的饭量就会大增,粗茶淡饭不再难咽,寡淡的日子也不再那么苦涩。
母亲为了让我们不再误食药片,为了我们茁壮成长,含辛茹苦地劳作着。每天做饭时都在想如何为那单调贫乏的饭菜设计出一些新鲜花样,让我们不再感到厌烦。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我们增加些饭量,不至于耽误我们的身体发育。
慢慢地,我们的个子一天比一天高,饭量也一天比一天大;而母亲的腰身却一天比一天弓,饭量也一天比一天小。
母亲用自己的药量换来了儿女的饭量,她把甜甜的蜜罐儿分给了儿女,却把苦苦的药罐儿留给了自己。
我要用感激的热泪,滴满杯子,帮助母亲将一粒粒药片服下,让她在下咽的时候不至于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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