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班经过菜场买菜，被一个倔老头吸引。
“7毛5分钱的葱，你凭什么收我1元！”老人嗓门颇大，正逢下班时间，本是熙攘的菜场一时间都噤了声。
我循声望去，是一个大约50多岁的老人，可能是天气炎热的缘故，他赤着上身，着一条灰色半身裤， 脚上趿拉着一双看不清原本颜色的帆布鞋。因为愤怒，他涨红了脸，扬着的的脖子上，青筋一根根地暴露着。
菜场是楼下新装修的，在干净整洁的菜摊前，几乎每一家商户都必挂支付二维码，节省时间，也方便付款。偶尔有人用预备好的零钱，却几乎不用找零：交易中几毛钱的差价，商家要么大手一挥，“算了算了，改天再来”；要么，商家慷慨地送上几根小葱，算是弥补了需要找给了客人的零钱。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
眼前这位中气十足的老人，恰好买的是葱，所以，面对2毛5分钱的差价，商家往日百试不爽的笼客方法，居然失了效。
看得出，商家有些恼，但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还是强压怒火，补给了老人几根葱。老人虽然还是在原地执拗着质问商家，但还是经不住身后急需买菜的人的齐声埋怨：“算了算了，不就是几毛钱吗？有必要这样斤斤计较吗？”面对责问，老人又羞又愤，一张满是汗水的脸红了又红，他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才不情愿地离开。
在一旁目睹全过程的我有些心酸：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有谁愿意牺牲自尊，佯装坚强，为了2毛5分钱，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商家锱铢必较呢？
老人佝偻的背影让我想起了老家的爸妈，是的，尽管很多时候我都不愿意承认：其实，他们也和那个倔老头一样，对自己异常吝啬，对待金钱，锱铢必较。
2、
图片来自网络
晚上和爸妈视频聊天，老妈照例询问了我这边的天气。我知道，在老家，现在也正是酷暑难耐的时候，临挂线时，我再次叮嘱他们不要因为吝惜电费而舍不得开空调。
其实，为了夏天是否开空调，我和爸妈已经早已有过好几轮的争吵：我恼他们舍本逐末，为了省每月区区几十块的电费，热坏了身体；而他们，却呵斥我没有把钱花在刀刃儿上，“大半辈子都这样热过来了，哪里用得着空调？”这是他们一贯的论调，为了证明这句话的正确性，二老执拗地把买给他们的空调装进了我的房间，而那个房间，我一年也住不了20天！
幸好，爸妈经不住我每天一个电话的软磨硬泡，最终答应夏天搬进装有空调的房间。
“放心吧，闺女，我们每晚都有开空调，然后再关掉，再吹风扇！”有了前几次通话的不快，这次老妈一脸坦诚地向我“汇报”！
我有些错愕，老爸在旁边补充：原来，趁半夜凉快下来，二老会第一时间关掉空调，改用风扇。
我有些哭笑不得，自工作后便习惯开着空调盖被子睡觉的我，突然觉得这台好心买给他们的空调，反倒增加了他们生活的困扰：两位节俭了一辈子的老人，每晚极其不舍地打开空调，困意正浓之际，又要慌乱着将它关掉，旋开他们惯用的风扇开关，方才放心地去睡觉。
我轻轻地挂了电话，这次，我选择不再责怪他们！
将近50多年的习惯，哪有那么容易改变？
他们习惯开源节流。小时候的夜晚，开的过早的白炽灯、看得太晚的黑白电视，都有可能成为我和老姐被责骂的缘由。
他们习惯抑制自己的需求。距家十多公里的集镇，几十年来，老爸老妈从来没有主动掏钱为自己买过一顿饭。他们的理由也很荒诞：早餐推说不太饿，轮到午餐，又谎称镇上的餐馆做的不卫生。轮到我陪他们一起，却又在饭点一反常态，拼命劝我多吃点……
他们习惯斤斤计较。秋收时，因为反复犹豫比价，同样的农作物比邻居家均价少卖2毛钱；赶集时，因为一时嘴拙，买到了价格略高的生活用品……这些在我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都能惹得他们长吁短叹好几天。
他们习惯怀旧。家里的任何生活用品，只要尚未到寿终正寝的地步，胆敢擅自扔掉绝对等同于犯罪。这就意味着，我每年过年回家都要忍受洗得发硬的毛巾、偶尔有些脱毛的牙刷以及客厅那套陪伴我们将近10余年的旧沙发……
实话说，我讨厌他们的这些习惯，小时候的我，不只一次，因为他们极致的节俭而冲他们大声嚷嚷，内心暗暗发誓今后绝不做这样的爸妈。
3、
不过，他们也并不是没有“奢侈”过。
高中时，我的成绩平平无奇，在老家那个有些偏僻落后的小山村里，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回了外面正甚嚣尘上的“读书无用论”。于是，别人家的大人和小孩纷纷达成一致共识：放弃继续念大学，提前走向社会，打工挣钱。
当我兴致勃勃的告诉爸妈，自己也想出去看看的时候，他们的反应却让我出乎意料：“你必须念完大学，只要你愿意，我们也支持你继续深造。”在说这话时，他们异常冷静，这个对我们家来说近乎奢侈的答案似乎是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拟定好的，并且，任何人都不得更改。
那时的我，有些沮丧，甚至懊恼。最让我不安的是，他们是否真的能负担的起在当时近乎天文数字的学费？
直到大学毕业，当我无意间向他们透露自己获得了一笔小小的稿费时，他们的眼睛里立即透露出欢喜而又骄傲的光。“你的稿费都超过老爸在外务工一天的钱啦！”老妈开心地说。
我想起来了，为了供我念书，曾经有一段，老爸跑遍了所有偏僻的省份，那里总有各种建筑工程，而在那里拼命从天明挣扎到天黑的，多是老爸这种急需用钱的廉价劳动力。
当时我鼻子一酸，开玩笑地反问道：“要是当年你们答应我早点出去闯，该存下很大一笔钱了吧，不后悔吗？”
我清楚的记得，总爱唱反调的老爸老妈那次的反应出奇地一致：他们拼命摇着头，骄傲地回答“当然不后悔”。
除了为数不多的“奢侈”，他们偶尔也表现得不可思议的慷慨。
平时大手大脚的我，到了结婚买房的年龄，才知道自己微薄的工资根本撑不起生活的重担。
就在那时，我对于爸妈曾经的“锱铢必较”，也有了新的认识。
是的，就是平日里吃穿住用都土得掉渣的爸妈，在我和先生最捉襟见肘的时候慷慨解囊，递上了他们省吃俭用半辈子的银行卡，数量不多，但足以助我们度过当时的困境。
不知怎的，当时的我想起了小时候爸妈在我耳边念叨得让人心烦和生厌的话：“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钱要用在刀刃儿上”、“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小时候的我，并不明白这些话的真正含义。
直到有一天，我离开了爸妈，独自面对生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才知道，我眼中的“锱铢必较”和“斤斤计较”，都是他们用爱打磨而成的利器，否则，他们该如何面对贫穷岁月里那些无处不在、伤人而又棘手的“刀刃儿”呢？
4、
韩剧《请回答1988》里面有一句经典台词：人真正变强大，不是因为守护着自尊心，而是抛开自尊心的时候。
如果你也有这样的爸妈，为了生活，完全抛开自尊，有时候吝啬无理到让你尴尬；
如果你也有这样的爸妈，为了你能够更有自尊的活着，关键时刻反常得让你惊讶；
那么，请你一定要善待他（她）！
因为有一天，你也将成为他（她），同样和生活中的“刀刃儿”僵持不下，但愿那时候，你也终于学会，如何变得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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