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我是一个对落日黄昏有所企图的人。
深深庭院里最后的一缕阳光已经隐去,斜阳在西边的太甲山后落下帷幕。在家时,我总喜欢一个人在黄昏的时候,看着泛黄的西天,沿着田埂走。炊烟升起,农人们扛着锄头回家,说笑着从我身旁经过,牧牛人与牛融都进暮色里。这样的场景没有喧嚣与燥热,只有点淡而悠长的情绪。我应该是很平静地在此间留恋,但有那么些时候,另外一个黄昏总会浮现在我脑海里。
记忆总是会给过去润色,润色成我们所喜爱的模样。可是,那还真实吗?记忆是不可靠的,但我还是无法润色掉那份内疚与痛苦啊!
很多年前的一个秋天,应该是秋天,我记得那时候田野上有好多的稻草堆。家里买了一条很小的狗,毛色,长相我都记不清了。记忆真的是不很可靠的。买来的第二天,它咬了两个人。它在我家是留不住了,爷爷让我丢掉它。
那天傍晚,为了防止它识路跑回家来,我用黑色的蛇皮袋装着它。我提着带袋子沿着田间的小路走了很久。我走的很远,早已经看不到家,只看到金沙溪边上的一排柳树。太阳都落下去了,金沙溪里应该遍布着血红色晚霞的倒影。一条运沙的铁皮船割开水面向远处驶去,几只白鹭扑通扑通地从溪畔的苇丛中飞起……到底有没有呢?我并不清楚。记忆是一种很遥远的东西。但我觉得应该是有的,像这样一个能够让我在多年后追忆的黄昏,至少也要足够的凄美。
我在溪边找到一个大石坑,周围全是大小不一的卵石。石坑底下是细软的沙,沙上长着几株枯死的菖蒲。石坑虽然不大,但好像很适合死亡。我把小狗从蛇皮袋里放出来,让它待在石坑里。我还记得,它并没有叫唤,就是抬着头一直看着我。我怕它会跟着我走,于是我便在石坑里放了几块我早已经准备好了的饼干。它好像并不激动,过了一会儿,它才低着头吃饼干。我看了它一眼之后就轻轻地逃开了。
天已经很黑了,它可能察觉到危险如同那暮色一样已经逼得很近。我听到一阵悲凉的哀嚎声,那声音是多么脆弱呀!我从来也没有听到过那样无助的哀嚎,它毕竟还那么稚嫩啊!我停下脚步,回头看那个离我已经很遥远的地方,暮色是那么的浓重,溪畔的柳树全飘着黑亮的细丝……
那天夜里我肯定有想过,要是第二天一早我起床的时候发现它站在院子里,那该多好。可是它并没有回来,我很后悔我把它丢了。然而,我更后悔的是,在我犹豫的那刻没有跑回去把它带回家。那一阵绵延的哀嚎声我到现在还记得,那真的是生命中某些不能承受的事情。
它当时是不是已经意识到了危险?所以才一声不吭。那它看我的眼神应该是多么的悲悯、哀婉啊!它那样地看着我,可我当时并没有什么感触啊!这只不过是童年里一件很微小的事情,那个时候的生命在我眼里是多么不值一提啊!
几天后,我去溪边找它,在一棵枯死的柳树底下发现了它的尸体。它被什么东西咬死了,已经死了好久,尸体都干枯了,爬着好多蚂蚁。
我总是在想,到底是这条小狗太凶残还是我太残忍?
黄昏时分是那么的柔美,我所企图的就像缥缈的星河,那样的不真实。我希望我看到的死亡,只是存在我记忆里的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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