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秀 33

65）

雪秀对着镜子仔细地打量映在镜子里自己的脸，用手拢了拢自己耳旁垂下的一绺鬓发：

"小时候，妈妈说我象个男孩子，非常可爱，被一些认识不认识的人抱来抱去。那时我的眼睛比现在更大更圆哩。"

雪秀拉了拉自已的衣服下摆，转身把喜孜孜的目光投向春子，"可我知道，妈妈一直想要给我们生个哥哥弟弟来。可为什么一连生了我们三个姐妹，都是女儿呢？"

雪秀语气虽然有点儿失落，但神情仍然很高兴。她继续往下说道，

"到底是我们姐妹故意与妈妈过意不去？本来是跑到人家家里去的，却投到了妈妈的肚子里去了；还是我们的哥哥弟弟阴差阳错跑去了别人家了，投错了胎了呢？"

"难道你是该投到别人家里？"春子觉得有点儿好笑。他禁不住笑了一下。

"是啊，投到上面有哥哥的人家里，让人家有弟弟的投到我们家里。这样一来，妈妈就会生个儿子出来，我们有了哥哥弟弟，兄弟姐妹一起就很均匀了。"

"你怎么也有封建迷信呢？"

"我怎么封建迷信呢？只是在你面前才说说而已。"

雪秀说完，低头望着自己的肚子，用手来回抚摸着，低声地告诉春子说，

"我这几天不能猛跑了。"

"你肚痛了？"春子看着雪秀的肚子问。雪秀点了点头，奇怪看着春子问：

"你怎么知道我肚痛？"

"姐姐告诉我的。她说女孩子十几岁后每个月都要肚痛几天，不能喝冷水洗冷水澡，也不能打赤脚去水里。"

春子看着雪秀郑重其事地告诉她说，"冬花去年夏天也开始肚痛了。妈妈让我看住她，不能到水里玩。"

"你上面有姐姐下面有妹妹，怪不得女孩子的事都知道。哎，"

雪秀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下提起了她那份兴奋劲儿，"还有哥哥和弟弟。你妈真会生，你也真会出生，刚好在哥哥姐姐妹妹弟弟中间。"

雪秀说到这，咯咯笑着，她站起身蹬着步子，从后面伸长手用力攥着春子胳膊，继续说，

"刚刚我前面就想说，要是还可以投胎的话，我就投到你家里，把我变成春子，你就投到我家里去，把春子变成雪秀。"

雪秀的声调异常高昂。她显得很高兴。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从未想过，可能爸爸妈妈也从未想过。现在才知道，我刚好在哥哥姐姐妹妹弟弟中间。这真的有点儿奇妙……"

春子说到这里噎住了，他站住让自己思忖一会儿，想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

"是很奇妙的事情啊。"雪秀替他把下半截话说完， "是呀。我也想这么说。象班上的同学，要么上面俩个哥，或是俩个姐。下面一个弟二个妹。要不上面一个哥一个姐，下面弟弟妹妹好几个，反正杂得很。我认识的同学兄弟姐妹中，好像这么整齐均匀的就你一个。"

"什么话嘛？整齐均匀？好像是码东西一样。"春子说。

"不是吗？前面码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后面码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听起来好别扭。"

看来，胡老师也真的该给雪秀生个弟弟来。但愿雪秀的"弟弟"不要像雪秀所说跑到别人家了，投错了胎。

66）

俩人说着打开门朝屋子外面走去。在迈门坎时，雪秀轻松地跳了一步。

春子惊讶地看着雪秀：要是姐姐秋华和妹妹冬花肚疼时，走路会格外小心，更不会轻易这么蹬步了。

雪秀脸色泛红，神采飞扬。她有着一副很健康的身体。

春子看着雪秀禁不住对她说：

"你身体真好。我姐我妹肚痛时脸都变青了。"

"我没那么厉害。只有一点儿。有时还不知道呢。"雪秀诡秘的笑了一下。

什么一点儿？春子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也没问。

“今晩得早点儿睡，明天去下塆村拜年，还会有很多人来家拜年吧。到了年初二那一天，就可以上镇上看表演了。那一天你一定得带着我们。要不有男孩子尽往我们女孩子脚边扔鞭炮吓我们啦。”

“雪秀姐——,"冬花从外面咚咚地跑过来，看到雪秀就叫道。她披着一头散发，跑到雪秀跟前，"给我扎扎辫子。"

冬花也穿着大红牡丹图案粉色的新衣，颈上围着蓝色的厚围巾。

"我以为你还在下塆村呢。细秀呢？"雪秀站定看着冬花。

"细秀和云子在人家里吃爆米花了。"冬花回答完雪秀，看着春子问，

"二哥，你和雪秀姐去哪？"

"去江边看看百合花树。我上次和你二哥没有找到。我要看衣服上的百合花与地面上的百合花到底有什么不同。"

雪秀抢先回答。上次和春子没有看到百合花树，她还是想去看看，现在正好冬花问起。她相信冬花对寻找花树比哥哥春子更有兴趣。

"现在没到开花的季节，别说花了，恐怕连草也看不到呀。"

冬花迷惑不解，定睛地看着雪秀问。她把百合花的树看成是草。

"我就想看看草，哪怕看看草也好。"

雪秀顺着冬花笑着说。她带着冬花重新返回屋子里。

出来时，雪秀把冬花打扮得和自己一模一样，把她两只小辫子也用粉色丝巾的一端扎起来，丝巾的另一端垂在肩上。

“啊，我上几天去镇上，看到那些外地人做的年糕，好香呢。可惜只能远远地看。要是给我们一点点尝尝也好。”

冬花咂着嘴，说得津津有味。

在冬塘常有操着外地口音远道而来讨米要饭的外省人，这些人不是那些形容枯槁身躯佝偻的老年乞丐，而是青壮劳力的中年男子。他们肩掮着大米袋，贴心的衣服兜里保存他们公社大队讨米要饭的证明。

冬塘几乎每个生产队对这些跋山涉水千里迢迢的贫苦人都会开仓给粮济人。

地处山陵地带的冬塘，即使田里谷物不足以应付口粮，但山上的庄稼养活他们这些山里人并不难。

雪秀和冬花绕过池塘，沿着南溪江边的小径，向上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