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见之剑
真真坐在万隆的公交车—绿色迷你面包车里的长条凳儿上,车里只有她和另外一位穿中学校服的男孩儿,车门敞开着,乘客们和路边的一切一起晃动着。
每到红灯,面包车停下,敞开车门的地方就变成一个小舞台,瞬间音乐声起,演出的要么是几个小男孩儿,要么是一个小姑娘,要么…无论是哪种组合,结尾大都相似,三四句歌词之后便把帽子伸到乘客跟前,不管有没有得到打赏,都是绿灯一亮,马上快活的奔向下一个目标。
在来这儿之前,真真印象中的印度尼西亚和国内的大部分人一样,热带、巴厘岛、穆斯林、万隆会议以及金太阳虾片,可能还会有90年代的那次雅加达反华运动。
但是,如今深处其中,真真看到的却是一个比想象中更开放的穆斯林国家,更热情单纯的国民,更多宽敞别致的别墅,以及更多的日本汽车。
万隆市地势较印尼其它城市高,所以是避暑胜地,城里有一座不高不矮的山,上面有许多有钱人的豪宅和度假别墅。不过,这里就像整个万隆的缩影,从山脚到山顶,既有奢华的别墅,也有破烂的茅屋。
真真问那些茅屋为何会盖在豪宅附近,她的印尼朋友说,那些茅屋是仆人们的家。
迷你面包车快到真真今天的目的地—Nana的学生公寓了。真真像往常一样,隔着玻璃冲司机喊了一声“gili-gili"也就是靠边停车的意思。
可是这次司机竟然没有任何反应,难道是这句印尼话说的不标准?可车越开越远了,真真好着急,正要敲司机的窗户,却听见一句极其标准的“Gili”,真真一回头正是刚才坐在对面的中学生。真真一边说了声谢谢一边赶紧跳下车,汽车远去,卷起尘土,真真已看不清男孩子的脸了,但她还是朝面包车挥了挥手。
今天很多人聚在Nana的学生公寓里,他们要为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月的国际文化入校园活动策划出一个精彩的结尾!
组长Nana是个精明干练的印尼姑娘,一头短发,利落的别在戴着珍珠耳钉的耳后,胸前的十字架项链随着她在屋内来回走动而闪闪发亮,显示着她的与众不同。
“我们组有中国、印度、新加坡,以及捷克的实习生,这次我们就来办一个展现这些国家文化的晚会吧。”Nana自信的微笑着说。
“所以问题就是,我们的表演既要展现每个国家自己的文化,也要体现它们之间的融合。”电影男Arli指出重点,不愧是做过导演的人。不过他的话一出,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大家都陷入了思考,过了好久虽然期间有人提出了几个点子,但却没有一个能得到大家全票通过。
真真突然想起中国古时候,两国或者两家交好,都会首选结成姻亲。两种文化融合的最好方式就是从两种文化中走出的人彼此相爱,成为一家人。
“我有一个提议,”站在Nana对面的真真打破了屋子里的安静。此时,她的心既紧张又有些兴奋,“我们来扮演一场跨国婚礼吧,不同文化间的年轻人相爱,决定相伴一生,婚礼上新郎新娘以及宾客唱歌跳舞,顺便展示了自己国家的文化,也不显得突兀。”
从真真开口的刹那就开始注视着真真的Nana、Arli、Baba,眼神从期待到惊讶,从惊讶到兴奋,从兴奋到赞赏,从赞赏到骄傲。
Baba听后,忍不住第一个说好,Arli思索了片刻,也微笑着点了点头,Nana询问了一下这个组其他实习生的意见。印度姑娘Sheeny,新加坡姑娘露露以及捷克男Ivey,大家也都认为是个不错的提议。
接下来就是Arli大显身手的时刻了,凭借曾编排指导电影的经验,他把这次表演编排成两对儿新人的跨国婚礼。印尼新郎Arli&印度新娘sheeny,印尼新郎Baba&新加坡新娘露露,印尼新郎们是亲兄弟,一起举行婚礼,而婚礼上来自欧洲的Ivey和来自中国的真真在这里相遇并相爱…
捷克男Ivey是个身高一米九的西人,白的透亮的皮肤,金的发光的眉毛、头发,看起来就像欧洲壁画里走出的人那么美,不过,前提是不要和他交流。
在排练印度婚礼舞蹈的时候,真真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温度颇高,而他搭在真真腰间的手似乎也有想要四处逛逛的打算,于是真真赶紧闪到一边,喝口水压压快要跳出来的心脏。
但是别人并没有察觉,还是像往常一样说笑着。Nana觉得真真可能是累了,再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于是就提议一起去吃巴东菜结束这一天的工作。
真真、Nana、露露、sheeny等姑娘们走在前面,Arli、Baba还有Ivey跟在后面。Ivey正在大聊他初到印尼后,在机场被黑车司机争相拉客的事情,“他们就拽着我的箱子,叫我 'Sir,Sir,坐车?万隆?' 呵呵”
Baba迎合着笑了一声,Arli只是安静的听着,Ivey却意犹未尽,接着聊起了他在遥远的欧洲听说的亚洲女孩儿。
真真实在是不想接收这些信息入耳,联想起刚才Ivey的举动,她实在不知道是欧洲人开放她多想了,还是遭到了传说中的骚扰。
除了Ivey,让其他人都感到尴尬的话题终于由于要开餐而告一段落。
他们今天吃的是巴东菜,不需要点餐,一行人坐在桌边,由服务员双臂上放了五六盘菜,连带一路小跑送到餐桌上。吃巴东菜原则上只用手抓饭和菜吃,宾客们吃完后,老板只看每盘吃了多少来收费。
真真觉得用手抓饭很有趣,虽然吃完菜还需要再去洗手,但是她还是乐在其中,刚才排练时的事,她选择性的认为是自己想多了,她觉得自己一向是没那么大的魅力。
没想到真真低估了自己的魅力,却高估了Ivey的人品。
饭后他们同在洗手台洗手,真真礼貌性的冲镜子里的Ivey笑了一下,然后低头打开水龙头,水哗哗的流着。
只听Ivey的声音伴着水声传来,“我来之前,我的朋友就和我说,亚洲女人喜欢欧洲男人,我来之后一定很抢手。”
真真看了下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在,她此时顿时感到食物在胃里,有些想要出来溜达的冲动。
“你觉得我怎么样?”在片刻的安静之后,真真突然从眼角余光瞥到有一只刷着金漆的白色大手朝她伸过来,眼看就要落到她的腰上了。
真真马上转过身,抖着湿漉漉的双手,隔出了安全距离。
“Ivey,”真真定了定神,压抑着有些愤怒,又有些忐忑的心脏,仔细的说道:“你来印尼也有些日子了,可有亚洲姑娘喜欢你吗?据我所知没有吧。”
Ivey笑了笑说:“也许,一会儿就会有…”
还没等他说完,真真打断了他的话,“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想都别想了。”
说完走回了餐桌旁,真真觉得这种粗糙的调戏很低级,搞不懂怎么会有人自我感觉那么良好。另一边也有些懊恼,也许自己不该冲镜子里的Ivey笑那么一下。
吃完饭,外面突然下起了雨,大家都没带伞,只能用外套遮盖一下,迅速跑到车上。此刻真真能离Ivey多远就离他多远,男生们先帮姑娘们遮雨,一个个送到了车上。
真真说她有外套,不用他们接送。真真刚要冲进去雨中,却发现一个人撑着一件塑料雨衣,从大雨中跑来,雨衣扯下来,正是Baba。
Baba用手臂撑起雨衣,留出很大的空间让真真躲在下面,“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冲出去了啊!”
“嗯,走吧!”真真也帮忙拽着雨衣的一角,两人瞬间冲进了大雨中,雨水打到雨衣上,隔着衣服,真真都能感受到雨水拍打的力量。
热带的风伴着雨迎面扑来,真真和Baba的脚轻快的在水湾间跳着,终于快到停车场了,俩人突然默契的一起加快了速度,跑了起来,风把雨衣吹得飘了起来,抖得哗哗响,“太宝莱坞了!”Baba打趣地说,真真抬头看了眼他,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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