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江南，总有江湖催人老

01.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韦庄的《菩萨蛮》在江南歌女的口中，唱得婉转而温柔，带些哀凄的味道。

素歌一笑，眉眼偏冷，这江南女子，只懂江南好，哪里懂什么是未老莫还乡？

“柳姑娘似乎，不喜欢这首歌？”

素歌内心微动，看向来人，来人俊秀无双，一袭月白袍，笑得很温柔。

五陵佳公子，双双金玉珂。形容这人倒是不错，如果他的眼睛里不尽是探究与凌厉的话。

“欧阳公子，”素歌敛神，起身，向来人抱拳，“素歌是江湖女子，四海为家，这么缠绵的歌声，素歌当然不喜欢。”

“柳姑娘当真是不让须眉啊，在下佩服。”欧阳子宸挑眉，毫不掩饰的打量着素歌。

半月前，欧阳子璇失踪，天子脚下，居然有人带走了丞相嫡女，当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欧阳子宸只有这一个同父同母的妹妹，母亲临死前，又诸多托付，他自然着急。

可是他多方打探，毫无音讯，眼前这个柳素歌，居然把子璇毫发无损的送了回来。这个江湖女子，身份未必有她说得那么简单。调查了一番，却没有什么蹊跷之处，他才决定，要会会这个女子。

素歌只是淡定夹菜，并不理会对面那人内心的百转千回。

“柳姑娘，前几日多亏你救下舍妹，请。”欧阳子宸倒满一杯酒，端给素歌。

“欧阳公子，实在抱歉，素歌，不会喝酒。”素歌微微一笑，俏皮爽朗。

“是在下唐突了。”欧阳子宸将酒杯收回，一饮而尽，歉意恰到好处，动作行云流水，的确是贵族公子啊。

素歌心想，不知道这贵族公子，刚才有没有尴尬啊？

一时无话。

酒楼素雅，唱小曲的姑娘声音轻柔，包间靠窗，有微风拂过，这餐饭，吃得还算愉快。

02.

画楼。

画楼多的不是画，是美人，但它比一般的青楼要有格调一点，迎来送往的，也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

素歌细心易容，然后从容踏入画楼。

“公子，请问你有何贵干？”一位妈妈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这位公子，浑身气质冷凝，和那些为美人而来的恩客大不相同。

素歌冷笑一声，薄唇轻启，“这青楼不过改个名字，就连迎客的本事都没有了么？”

妈妈笑脸微凝，画楼能在天子脚下保持格调，自然有几分实力，也有自己的傲气，怎么能由得一位陌生公子讥笑？

“怎么，当婊子还要立牌坊么？”素歌冷眼，讥俏地勾了勾唇。

“这位公子说的对，”不等妈妈开口反驳，柳芊芊就缓缓走下来，温柔答话，“当婊子是不需要牌坊的，但是这青楼可是，只迎客的。”

妈妈看到芊芊下来，神色镇定了很多。

“姑娘看我，不像客？”素歌眯眼，笑得很张扬。

素歌看了芊芊半晌，画楼当然有要画，好一个美人如画啊，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

这柳芊芊，倒是个十成十的美人，难怪迷得一众公子神魂颠倒，哦，还有墨烨。

“不知道公子，想要哪位姑娘？”

“当然，是画楼头牌，姑娘你了。

“公子，请。”

妈妈瞠目结舌，楼上不是已经有一位冷冷的公子了吗，算了，芊芊自然有办法。

素歌一进门，就看到悠然自酌的墨烨了。

墨烨是墨家少主，医药世家，自然是医术了得。

不过，他更了得的是，杀人之术。

“喝一杯？”墨烨把酒杯扔过来，素歌轻轻接过，气氛轻松宜人。

“好酒。”素歌一饮而尽。

墨烨是一等一的美人，天下大约，没有比他还美的人了，看一眼芊芊，素歌想，大概，还有一个？

不过墨烨，最迷人的，是眼睛。

看着他的眼睛，素歌知道，要收网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03.

金陵掀起一片血雨腥风，当朝者来了次大变动，而丞相府邸一场大火，为这场变动，画了个很好的句号。

简直是完美，素歌想。

“南宫如歌。”素歌在画楼听芊芊唱小曲的时候，墨烨走进来。

步伐有些急，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二次看到他的情绪这么激动了。

第一次，是再见到她的那次。

然后，她就不再是南宫如歌，是柳素歌。

素歌低下眼眸，再抬头是，眼里一片冷漠。

“你说过不会伤她的。”墨烨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字，咬牙切齿。

“赶尽，自然要杀绝，”素歌勾唇，笑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笑些什么，“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他欧阳氏灭我满门，我凭什么不伤她欧阳子璇？

其实，她还是心软了，子璇看到了她的眼睛，惊慌失措还有，不可置信，她的剑，偏几分。

“拔剑吧，如歌。”墨烨不再看素歌，只是拔出了自己的剑，剑声清越，像在唱歌，一曲很喜悦的歌。

这把剑，是素歌送的，素歌说，人都要死了，应该给他一场美好的告别，墨烨的剑一出，必有人死。

“你要杀我？”素歌看着他，眉眼温柔，声音很平静。

墨烨还是不看素歌，只是握着剑。

子璇的笑，是很好看的。

子璇是墨烨带走的，只有他，有这个实力让各路势力找不到子璇。

带走她的时候，她正在睡觉，夜色很美，墨烨开窗的时候，月光撒在子璇脸上。

子璇醒的时候，并不慌张，应该说，她呆滞了，一个，惊为天人的绑架犯。

子璇很天真，没出过远门的大家闺秀，也许都这样天真吧。

生活在黑暗里的人，很容易被生活在阳光里的人灼伤的。墨烨就是这样，被子璇的笑容灼伤的，伤不很痛，痒痒的，却很厉害。

是爱情。

可是，他与欧阳一族，血海深仇。

素歌与子璇相处得很愉快，他看的出，素歌对子璇是有些特殊的，特殊的，一点点温柔。

可是，素歌还是伤了子璇，重伤，昏迷不醒。

04.

素歌的笑，也是很好看的，在她很小的时候。

后来，素歌不笑了，她也不哭。

再后来，她又笑了，可是她的笑，蒙了一层灰。

可是这层灰，差一点点被人抹去。

欧阳家的人，的确欠了南宫一族的。所以他们的子女，竟然都爱上南宫遗人。

欧阳子宸曾在画楼之下，向素歌求亲。

素歌温柔拒绝，却赠了一个很美丽的笑容。

那个笑容，墨烨只有在少年时见过。

素歌的仇恨，没经历过的人没权利让她放下，经历过的人谁也放不下，只是，杀了欧阳子宸的素歌，大概也放不过自己了吧。

究竟，是素歌承担得比较多。

墨烨无力的放下剑，“素歌，再见”。

医药世家，总会有办法救子璇的。

仇恨了十几年，他也该放下了。

“再见。”素歌没有笑，也没有哭，面容精致而平静，但眼睛里，有很深的悲凉。

芊芊又唱起了小曲，“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素歌温柔应和。

江南如此好，能让思乡之人忘却忧伤，不念北方。

可是，素歌的家乡，本就在江南啊，真是无处可避，无处可逃。

芊芊又想起欧阳子宸来。

丞相嫡子，当然不是池中之物，他与素歌游遍了金陵，素歌的底细，不可能半分不知。那个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向素歌求亲的呢？

她在这高高的画楼之上，看到他真诚的眼。

这个爱上素歌的人，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着丞相府邸化为灰烬的呢？

素歌，你可知道，你还有个姐姐？

芊芊唱得动情，素歌，我会一直陪着你，这个江湖，那么多仇恨与遗憾，都还有我。

烟雨江南，总有江湖催人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