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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楔子
皇上自元夕那日从宫外回来,整个人就像失了魂一样。
他一连多日不上朝,大臣们无法,只得将废后从冷宫里面请了出来。没几日,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废了皇上,改立新君。而她自己,则开始了垂帘听政的太后生涯。
神志不清的废皇被囚禁在流光殿里,他嘴里时常念叨着的,只有那一句,“我丢了离忧啊,我把离忧弄丢了……”
宫人们看到这个曾经风光一时的皇帝亲自搬着云梯,把流光殿的匾额摘了下来,却也没有人敢上前劝阻。
太后说,随他去吧。
终有一日,废皇躺在内殿的流光席上,含着一丝苦涩的笑离开了人世。他去时,怀里还抱着那块匾。
太后闻讯而来,看到那块匾额上的“流”字已经被他改成了“浮”字,不禁失声痛哭起来。
一 今我来思
赵王进献了十名妙龄女子给皇上,这些女子个个能歌善舞,姿容冶艳。其中有一个叫离忧的,她的眉眼之间与宫中艳压群芳的丽妃有些相像。刚一入宫,便被皇上破格封了贵人。
“你说什么?!”听到这个消息,丽妃先是怒不可遏,而后是长久地沉默下去。
她终究,还是回来了啊。
*
“这几年,你没少受苦吧?”皇上看向离忧的眼睛里,全是浓浓的情意。
她却始终没有正眼瞧过他,倨傲而冷漠的气质下,映衬的是一张宛若桃花的绝世面庞。
他走近她,将手覆上她的手。她的手依旧白皙而修长,却不知怎的,这几年竟被赵国的风霜浸润出了一番袭骨的冰凉。
离忧一脸厌恶地缩回手,神色之中全是鄙夷,“多年不见,皇上依旧是这样虚情假意么?”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离忧的脸上挨了一记火辣辣的耳光。
只见丽妃怒气而来,张口便是,“多年未见,你依旧是这样不懂规矩么?”
“规矩?”手印在离忧脸上渐渐显现,映衬着她无比惨淡的笑容,“规矩就是,为了所谓的地位荣宠,陷害自己的至亲姐妹吗?”
“你……!”丽妃不禁气得面色煞白,于是扬手又要打。但刚扬起时,她的手臂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动弹不得。
丽妃面露不甘,“皇上忘记她是怎么背叛您的了?”
皇上脸上忽然就蕴起了薄怒,低低咬出一句:“滚……”
*
多年前,当离忧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确实度过了一段如她名字一般的欢乐岁月。可这一切,都终结于离忧十五岁的那一年。
江湖传言,江南苏家有一位女子,是天生的帝后命格。得此女者,则大业可成,继而可保国祚永存。
可是,苏家有两个年纪年纪相仿的女儿,而且她们看起来都是聪明伶俐、容貌倾城。先皇无法,只得将这两个女子一齐接进宫来,全部许配给了自己的儿子。
宫里人人都知道,太子专宠离忧,那么,皇后的位置,怕是非她莫属了。于是,姐妹齐心的好景,便在那样的年少岁月里,戛然而止。
之后免不了的,自然是那俗套而无休止的宫斗戏码。一直延续到新帝登基,宫斗却愈演愈烈。落水,争宠,嫁祸,陷害……一桩接一桩。皇帝看在眼里,只能将离忧紧紧揽在怀中。
他爱她,所以无条件地信任她。可是,这一切的信任终究抵不过,那杀人于无形的流言。
流言纷纷,皆说皇贵妃在宫外曾有过意中人,夜半无人时,娘娘常暗自垂泪,许是思念着那人的缘故。更有一日,皇贵妃命人送出宫外的书信被人意外“截获”。
重重“证据”之下,高傲如她,从头至尾竟是连一句解释都不曾有。年轻气盛的帝王,最终没能压得住胸中的那团怒火。
于是,盛宠无双的皇贵妃,竟然在霎时间沦为庶人,还被发配到偏远苦寒的赵国思过。
这一去,就是三年。
斗转星移的三年,先前不受宠的贵人,成了如今高高在上的丽妃;而先前宠冠六宫的皇贵妃,换了一个身份进宫,成了名不正言不顺的贵人。
二 君已陌路
“皇上如果还是为了帝后的传言而接我回来,那么便大可不必了”。离忧的话,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寂。
“离忧……”
“如果那术士指的是我的话,赵王又如何会舍得让我回来?”
“哎……”皇上的眼眸中尽是清冷之色,他唇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却终究没有再说一句话。
“咕咕,咕咕……”子夜时分,玉露殿外响起了百翼鸟的叫声。
这种鸟,是赵国特有的鸟类。离忧知道,赵王此时已经急不可耐了。
原来,赵国虽经年苦寒,可自从新王继位以来,国内却换了一番崭新景象。实力渐雄的赵王,无论如何也忽略不了自己与皇帝同为皇家血脉这一事实。因而,在他初看到离忧的那一刻,骨子里的血液便沸腾了起来。
离忧摸摸自己的小腹,无奈地穿上了夜行衣。
*
几日后,赵王挥兵南下,直逼京城沁都而来。
皇帝急派大臣调兵,危急时刻,却不见了虎符。
朝堂之上,大臣急得团团转,一时间炸开了锅。皇上此时倒还算冷静,他一边悄悄吩咐自己的亲卫前去搬救兵,一边在婢女耳边低语了几句。
“苏贵人,皇上吩咐,要奴才悄悄送您出宫。”
听到这句话,离忧心中闪过刹那间的震动,却还是冷冷地说了句,“不必”。
是啊,与赵王的约定尚未达成,她如何能走?
“哈哈……”丽妃带着绝望的笑声而来,满眼的猩红将她姣好的面容映衬得十分可怖。“大祸临头,他心里记挂的,却还只是你。只有你!”丽妃一面说,一面拿出了银光闪闪的匕首。
离忧却依旧神色自若,“婉儿,这么多年,你心里还是这样嫉恨姐姐吗?”
“哼,姐姐,你心里几时有过我这个妹妹?皇上日夜在你身边时,你可有一刻想到过我的感受?”
离忧长叹一声,“这又如何能怪得了我呢?”
“不好了,赵王马上要逼宫了。”
殿外吵嚷声起,满宫皆惊。
“娘娘,快走吧。等赵王攻进来,再走就来不及了。”
“皇上呢?”
“皇上和大臣们都在太极殿呢!奴才看见,宫门口的硝烟已经弥漫到太和殿了。娘娘,咱们还是快走吧!”
丽妃此时已顾不得离忧,扔下匕首便出了殿门。
离忧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底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惆怅。
所谓夫妻情深,也不过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吧。
*
赵王兵败被擒的消息传来时,离忧手中的琉璃盏应声而落,血色琼浆登时洒了一地。
怎么就,败了呢?
“苏贵人,皇上晚间在含德殿设宴庆功,请贵人务必前往。”
“赵王呢?”
婢女闪烁其词,离忧终究也没能问得出赵王的关押之处。
离忧覆在小腹上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
晚宴上,离忧身着粉锦织就的藕丝罗裙,飘逸如仙,妩媚如妖。人人的目光都定格在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却没有人注意到,她衣袖间隐隐有寒光闪现。
离忧唇角含着笑,一步步向高位的皇上走去。
忽然,她眼角的余光好像瞥到了什么,整个身子蓦地怔住了。
离忧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席间的一个人,惊呼道:“怎么是你?!”
只见那席间的男子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身上穿着还未来得及换下的武将铠甲,气度逼人。他平静地看着离忧,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未几,他淡淡起身,行礼道:“末将陆温澜,见过苏贵人。”
皇上亦向她解释道:“离忧,陆将军这几年奉我的命令,去赵国保护你的安危,今日又带兵生擒了赵王。算起来,陆将军的确是功不可没。不如,你代我敬他一杯酒如何?”
离忧不可置信地摇着头,粉泪已浸湿了妆容。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大殿,跑到了玉梨湖边。
她的胸口涌出翻江倒海似的绞痛,双腿也不自觉地瘫软下去。她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继而是止不住的狂呕。
“你没事吧?”陆温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后。
她转过身,才发现陆温澜此时并没有表现出一丝关切,而是平静地望着湖面。
“为什么?”离忧咆哮道,“为什么骗我?为什么?!”
三 子为良人
原来,离忧刚到赵国时,一直住在风景秀美的紫叶镇上。
因她生得美貌,又独身一人,自然少不了周遭豪绅恶吏们的骚扰。
邻居陆九常常为她打抱不平,虽每次都会被那些人打得面色青紫,却从未计较过分毫。
有一日,离忧犯了旧疾,而她所需的名贵药材在这穷乡僻壤中,十分难觅。她清晰地记得,是陆九冒着生命危险去了野兽遍布的九华山,为她取了药材,这才保住了命。
长此以往,二人心中便萌生了异样的情愫。
在这样的人间烟火中,感受着世间儿女的喜乐,离忧沉醉不能自拔。可是,离忧终究是见过大世面的。她看陆九能文能武,样貌又好,便忍不住提过若是他去求取功名,想来一定可成人中龙凤。
没想到,在她看来的玩笑话,竟然成了一个男子心中的隐痛。
他爱她,却自觉配不上她。
时至今日,他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将军,如何能配得上貌美倾城的她?
已经记不得是何时,他那时还只是宫中的一个小侍卫。
那日,她乘着九凤金鸾从他的跟前经过,他冒着被砍头的风险仰头望了一眼她。
只此一眼,此生沉沦。
他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被旁人陷害,却爱莫能助。只能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让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为她遮风挡雨。而他不知道的是,要实现这个梦想,他究竟需要强大到何种地步。
那天,他在屋檐上,眼睁睁看着她躲在屋中披头散发地哭成了个泪人,人前却依旧是那个倔强模样,忍不住暗暗心疼起她来。直到皇上后悔,说要选一名侍卫去赵国保护她时,他自以为枯竭的心终于又跳跃起来。
皇上封了他一个莫须有的“护伊将军”,他也不在乎,只要能护她一世平安,所谓的前途地位又有什么要紧呢?
*
赵国的风霜来得紧,寒意也着实逼人。
她早起说想吃炖山鸡。这种天气,山上别说鸡,连一根草也难见得。奈何她小嘴一嘟,他的心便霎时软了起来。
骄傲富贵如她,又几时有过如此穷酸困窘之日?莫说一只山鸡,她纵使要金山银山,自己也会舍出命去换给她。
他宠溺地拍拍她的头,笑着说了句“等着”。
可是,当他手握山鸡从外面回家时,却看到赵王的车驾停在他们的茅草屋外。没过多久,他看到赵王挽着离忧的手走出来,一齐上了马车。
看着蹙金华服,高贵冷傲的离忧,他的心忽然被击得粉碎。
是啊,陪王伴驾,这才是她应有的归宿。所以后来皇上召他回京时,他竟没有丝毫的犹豫。
再后来,赵王如皇上预想那样领兵来犯,他便带着皇上早已安排好的伏兵,生擒了赵王。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今日的庆功宴上,他竟然又见到了那个让他朝思暮想、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的那个人。
“你可知道,我当日随赵王走,是因为……”
“你有了身孕?”离忧的话尚未说完,便被陆温澜打断。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鄙夷和嘲弄,“是赵王的?所以你要行刺皇上?”
离忧如鲠在喉,积郁在心中的怨气,让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四 情难如故
“娘娘,皇上召您回去用膳呢……”
在小黄门暧昧不明的目光中,离忧终于忍不住怒吼道:“滚开,我不是你们的什么娘娘!”
跌跌撞撞地回到大殿上,离忧才发现,先前的将士们已悉数散去,只剩了皇上一人。
“放我走。”离忧冷冷道。
“你是我的皇贵妃,自然是要待在我的身边。”
“你的皇贵妃,早在被你扔到赵国之前就已经死了。”
皇上含笑走向离忧,双手环上了她的纤腰,低语道:“我那时不过是和你逞一时之气,你又何必当真呢?”
话音未落,他的胸口忽然感到一股热意,低头看去,才发现鲜血已经染红了衣襟。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问:“为什么?”
“你早知道赵王的谋逆之心,所以借故把我送去赵国。你故意让人在赵国散布‘得离忧者得天下’的传言,让赵王以为胜券在握。紧接着又接我进宫,故意让我偷出虎符交给他,从而一举将他擒获。”离忧的眼中,是从未有过的落寞,“我苏离忧走到今天,都是拜你所赐。既然我心已死,你也别想独活!”
“可是,我一直派陆温澜暗中保护你,那也是事实。只是没有想到,你们……”皇上强捂着胸口,忍痛拔掉匕首。他一面哀戚地回转身去,一面低声吩咐身侧早已看呆了的小黄门,“送苏贵人回去休息。今日之事,不准对任何人提起。”
末了,他又说了一句,“三日后举行封后大典。”
离忧不禁怔住。
“如果你不想连累苏家满门,最好不要寻死。还有陆温澜,你若死了,我一定让他为你陪葬。”
皇上的语气,无比悲凉,却又毋庸置疑。
*
又一次的红烛摇曳,离忧已是凤袍加身。
离忧看着那触目惊心的火红,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昔时,自己与皇帝琴瑟和鸣,凤袍加身于她不过是顺理成章之事;孰想如今物是人非,这耀眼的火凰竟生生地成了讽刺。
“娘娘,皇上今晚不过来了,让您早些休息。”
来回禀的婢女小心翼翼,生怕皇后暴怒祸及了自己。却不曾想这个皇后对于新婚之夜皇上缺席这件事,好像并不十分介意。
此后数月,皇上都未曾涉足过流光殿。宫人们看着皇后日益隆起的小腹,不禁议论纷纷。
“是朕与离忧在宫外的孩子。”
皇帝此言一出,瞬间平息了所有的流言。
他依旧不来流光殿,赏赐却日益丰厚。宫人们只说皇上心疼娘娘,想让她好生养着身子,来年为皇上生一个大胖小子。
见他如此,离忧心中虽仍有恨,却也多了一分感激。于是,一日午后,她为他做了他最喜欢吃的桃花羹。可是,脚步方行至含德殿外,离忧便怔住了。
殿内的声音絮絮传来,离忧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将军可知道,皇后娘娘怀的是将军你的孩子?”说这句话的,是大内总管徐风。
良久的沉默之后,陆温澜终于蹦出了一句,“如何证明?”
“紫叶镇有一个张大婶,不知将军可还记得?是她亲口告诉咱家,皇后娘娘随赵王离开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孕。”
“我如何知道,她不是被你们买通了?”
羞愤的泪水自离忧的脸庞滑落,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落寞地转身离去。
*
殿内的对话却还在继续。
徐风接着说:“如今凉国犯我边境,陆将军若能引军退敌,皇上便会废后,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我一不懂带兵,二不懂打仗,皇上为何让我去退敌?”
“皇上和咱家都相信,以将军对皇后娘娘的深情,若是将军带兵前去,此敌必破。”
陆温澜的嘴角浮上一抹清冷的笑容,“我若不去呢?”
“那么,皇后怕会死于不久后的瘟疫,也未可知。”
又是良久的沉默后,陆温澜叹口气道:“我去便是。不管他是否是我的孩子,都请你们不要伤害他们。”
皇上的薄情和陆温澜的猜疑让离忧心如死灰,所以自那日后,离忧心思愈重,不思饮食,没多久,竟然小产了。
于是,她对这二人的恨意,便更深了些。
五 情之至
陆温澜大胜凉国,皇上赏了吴国给他,封了他一品将军,赐了爵位;陆温澜娶了亲,夫人长得像极了先前的丽妃苏婉儿;陆温澜势力愈大,渐渐地不把皇上放在眼里,怕是有谋逆之心……
近来,宫中的议论,大多围绕在这个意气风发的“吴侯”身上。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宫中大臣们敏感的神经。
离忧也听到了这些,却只是不以为然。
印象中的陆九,从来没有这样的野心与魄力。宫中传言,怕只是以讹传讹罢了。
直到那日皇上破天荒地来了流光殿。
年余未见,他变得神情涣散,愁容满面。先前俊朗明媚的脸上,已生出了胡须。他见了离忧,似有心事,却只是和她闲话家常。她看着他佯作云淡风轻,却明白他心里苦着呢。
离忧听说,大臣们都建议皇上把离忧送给陆温澜,可皇上却生平第一次,拒绝了徐风和众大臣的谏言。
徐风痛心疾首,生生地搬出了先皇遗诏,“先皇将皇上托付给咱家,咱家就有义务帮皇上铲除后患。”
“先前送她去赵国,便是你的主意。现在她好不容易回到了朕的身边,朕就再也不能让她受一丝委屈。如果不是你告诉陆温澜离忧怀着他的子嗣的消息,他又如何会在打败凉国之后,便第一时间向朕索要她?”
“皇上留着她,就是在为自己招致祸端。您明明知道,术士口中有帝后命格的人是……”
话音未落,皇上便打断了他,“朕对离忧,从来没有过这般心思。情之所至,你又如何会懂得?不然,为何朕赏了陆温澜封地爵位,他却毫不在乎呢?”
徐风看着他不容辩驳的眼神,叹了口气,悻悻地收起了遗诏。
六 同心而离居
一日,离忧正在念诗,刚念到那句“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时,陆温澜起兵造反的消息传来铺天盖地而来。
满朝皆惊,皆将矛头指准了离忧。
徐风拿着先皇遗诏,命人将离忧囚禁起来,准备献给陆温澜以求和。
孰料,派出去的探子亲眼看到,吴侯夫人命人杀了前去求和的大臣,根本不给他们见到吴侯的机会。
城内将士军心涣散,皆说妖后祸国。
言之凿凿,四面楚歌。徐风下了令,明日要拿离忧祭旗,以激发将士们的斗志。
*
是夜,寒风凛冽,伺候的宫人们已然尽数散去。空落落的大殿里,欲显冷清。
“吱呀”之声,大殿的门被打开,一位黑衣蒙面人侧身进了大殿。
不容离忧多问,他抱起离忧便走。
来人身手矫健,出宫后便御马飞驰,没多久便到了郊外。
离忧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不可置信地说,“是你?”
他将面纱摘下,露出了那张俊俏迷人的脸。只是,年余未见,他的脸上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深意。
“为什么?”
他的笑容有些苦涩,“我始终,还是见不得你受苦。”
他望了望她的小腹,问:“孩儿呢?”
离忧冷笑道:“我几时说过,他是你的孩儿?”
“你……!”陆温澜脸上的温度一点点褪去。
“你既已娶亲,有孩子还不是迟早的事。我在这里,恭贺侯爷了。”言毕,离忧转身离去。
陆温澜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一时竟鼓不起勇气去追她。
*
“侯爷说什么?”苏婉儿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温澜,“侯爷准备退兵?为什么?我们已经兵临城下,破城指日可待啊!”
“我不想做这个皇帝了。”陆温澜将苏婉儿的秀发绕在自己的指尖上,“我们回桃夭谷去,如何?”
苏婉儿仰面露出一个娇媚的笑容,不置可否。
多年来的忍辱负重,已经让她学会了隐忍为何。她垂眸,任由陆温澜在她枕畔呼呼睡去。
星夜起兵破城,对于陆家军来说,倒是个稀罕事。因为咱们陆将军从来就是个正人君子,从来不搞背后偷袭那一套。可他们看着苏婉儿手中的兵符,只得领命。
训练有素的陆家军,只用短短几个时辰便攻破了京城,势如破竹。气若游丝的皇帝在见到领兵的苏婉儿之后,浅浅一笑,说了句“天意如此”,便闭上了眼睛。
陆温澜醒来时,已经身在皇宫。苏婉儿捧来了玉玺,跪下行礼道:“臣妾苏婉儿,恭贺陛下夙愿达成。”
一众大臣宫人们随即跪下,高呼陛下万岁。睡眼惺忪的陆温澜,便这样被拥上了帝位。
苏婉儿顺理成章地成了皇后,可她并不急着接受宫人们的膜拜。而是命人掘地三尺,一定要找到苏离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重金悬赏之下,躲在紫叶镇的离忧,就这样被人送到了京城,送到了皇后手中。
七 伤如之何
城南,储秀阁。
苏婉儿凝望着苏离忧,脸上带着兔死狐悲的哀伤。
离忧也定睛望着她,平静的面容上夹杂着一丝浅淡的哀伤。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个地方吗?”
离忧默不作声,眼睛却不自然地飘向了别处。
“阿姐,你素来喜欢听曲。等我们入了京,得了皇上的赏,我就把京城最有名的乐坊储秀阁买下来送给你。这是我当日许下的诺言。今日,也算兑现了。”
“做不做皇后,对你而言,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阿姐或许忘了,我是天生的帝后命格。不是我非要做这个皇后,是我命当如此。”言罢,苏婉儿起身拍了拍衣襟,“阿姐放心去吧,有我在,自会护苏家上下安全。”
火势蔓延得极快,苏离忧很快便置身在火海之中,昏死过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离忧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陆温澜见她醒来,满脸的愁云总算散开了去。
离忧张开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面颊和嘴角一经牵扯,引出了撕心裂肺的疼。
陆温澜赶忙握住她的手,轻语道:“别怕,我已经将苏婉儿打入冷宫。从今以后,你是我唯一的皇后,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你。”
离忧望着他,委屈的泪水终于喷涌而出。
转眼数月过去,离忧身上的伤势渐渐痊愈,声音也慢慢恢复如常。可让她疑惑不解的是,这流光殿中为何连一面镜子也没有?无论她怎么询问,宫人们皆是三缄其口。
一日,流光殿里来了一位伶俐的丫头倩音,离忧吩咐她去拿镜子,她倒也没有拒绝。
“啪”地一声,镜子应声而落。
离忧不可置信地望着地上的碎片,不知所措。
倩音恰在此时递上一封信,脸上依旧带着不谙世事的孩子气。
离忧看着信,面容一点点变得狰狞……
“你是废后的人?”离忧向倩音一步步逼近,原本娇俏的丹唇已失尽了血色。
倩音不住地摇头,“不是的,娘娘……”
话音未落,崭亮的匕首已插进了倩音的前胸。
皇后娘娘得了失心疯的消息在皇宫中不胫而走,陆温澜闻言撇了满殿的大臣,急匆匆赶来。
刚踏进内院,陆温澜便看到离忧拿着匕首在追赶宫人,宫人们吓得魂飞魄散。陆温澜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
“离忧,不要这样。没事的,乖,不要怕。我已经命人去请最好的神医,一定可以治好你脸上的伤。”
她看着他依旧温和的眼光,忽然扔掉匕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痛哭了起来。
在陆温澜的悉心照料下,离忧的心智渐渐恢复如常。
*
一日元夕,已多日未出殿门的离忧,破天荒地让陆温澜带她出宫走走。
街市繁华,花灯如昼。
离忧轻纱遮面,只露出了一侧依旧完好的容颜。仅是如此,便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可这些艳羡的目光,对如今的离忧而言,不过是莫大的讽刺。
走着走着,二人来到了一处凉亭。
离忧抬眼望去,见那匾额之上写着“忘尘”二字,嘴角不自觉地笑了笑,便引了陆温澜进去小坐。
“陆九,我想吃烤山鸡……”
蓦地,离忧来了这么一句。
陆温澜爽朗一笑,拍了拍她的头,说,“这个好办,我去买。”
“好”。
离忧仰面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好似一朵赫然绽放的碧荷,盛开在她那半边倾国倾城的脸上。
陆温澜不禁看呆了,这便是初见她时,她脸上曾有的那种笑容。
“还不快去……”
“诶……”陆温澜柔声相应。
此时,凉亭里的二人,在旁人看来,就像一对世间最平凡的夫妻。
他不舍地离去,一步三回首;她莞尔凝望,嘴角扯出一个绝望的笑容。
尾声·婉儿独白
我是苏家夫人捡来的孤儿。
那日我遇到苏家母女时,形象怕是再狼狈也没有了。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头发乱如枯草。
苏夫人好心收留了我,还给我取名叫苏婉儿。府上的下人们见了我,都会恭敬地称我为二小姐。苏离忧待我,也宛若亲姐妹一般。
起初,我以为她们是真心待我。直到那一日,我不小心听到了爹娘的谈话。
原来,那日我与她们相遇之时,娘正在找术士给阿姐算命。那术士说,母亲命中有一女,虽非亲生,却是天生的帝后命格。如果能把她认下,再将她和自己的女儿一起送进宫,那么苏家老少便可飞黄腾达。只是有一样,长姐往后一定要收起自己的心性,甘于屈居在她之下。否则……
娘又说,那日她看到我,便知我应该就是那术士所言之人。后来,在她帮我沐浴时,亲眼见到我右肩上的凤凰印记,便更加肯定了自己当时的猜测。她还说,收养一个小乞丐,却能保我们女儿和苏家一生富贵,这笔买卖,实在是再划算也没有了。
我只听到我的脑袋“嗡”地一声,她之后再说的话,我竟然一句也听不到了。
苏离忧显然是被蒙在鼓里,因为她看我的眼神,依旧亲切而真诚。
我讨厌这种真诚,它更加映衬出我的寒酸。
再后来,父母把苏家有女能为后的消息传将出去,宫中便来了人,将我们姐妹二人接进了宫。
太子待我很温和,也很客气,客气到有些疏远;可是,他对苏离忧的笑,每一次都是发自肺腑。
后来,新皇登基。苏离忧被封了皇贵妃,我却只是个贵人。
宫人们都夸我长得美,我暗喜;转身却听他们议论,其实皇贵妃更美,超凡脱俗的美,而苏贵人的美,多少有点市井的俗气。
我好恨。
皇上宠她,她的优越感愈甚。她本就是那样骄傲的女子,如此一来,就变得愈加骄纵跋扈了。可惜她忘了,站在她身侧的,是万人之上的天子,于别人而言是触不可及的、神一般的存在。
我看着皇上深夜被她赶了出来,不禁窃喜。
那一日,皇上宿在了我这里。
她知道后,也并没有服软,反而自此疏离了皇上。皇上一次又一次地在她那里碰钉子之后,意外地截获了由我伪造的书信。
哈哈,阿姐或许忘了,我的字,全是她一手教的。
后来,我联合徐风怂恿皇上,将阿姐赶去了赵国。
数年后,皇上终于封我为妃。苏离忧唾手可得的东西,我却要付出全部的心血去争取。命运是多么偏爱她啊!好在,她已经离开了,我要皇上的眼里,从此只看得到我一个人。
我原本以为,这个碍眼的人,从此就会从我的眼前消失了。谁知道,没几年,她居然大着肚子回来了。
我失笑,准备等着看他们二人反目。孰料,她虽移情别恋,皇上非但没有怪她,还将一切的罪责揽到了自己的头上。
我恨愈甚。
于是,赵王起兵来犯时,我离开了皇宫。
我知道,我是天生的帝后命格。所以我一点都不慌乱。这天下,这后位,始终都会是我的。
我在四处游历之时,遇到了不知所措的陆温澜。沉寂已久的心,在那一刻怦然而动。
我出谋划策,助他击败凉国军队。却不曾想,他功成之后第一时间,便是向皇上索要苏离忧。
又是苏离忧!
皇上赏了封地赐了爵,却没有给他苏离忧。宫人传话出来,说苏离忧已经有了皇上的子嗣。
陆温澜一向怯懦的心,就在那一刻被点燃了。他满眼猩红。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陆温澜。甚至在和凉国军队对峙之时,他的眼里都没有这样的杀气。他要为了她取了天下,我明白。所以我假意劝他,娶了我,那么皇帝就不会再对你有戒心。
他答应了。
再后来,我助他得了皇帝之位。可他依然没有忘了苏离忧。
于是,我命人将苏离忧,这个我恨了一生的女人带来见我。
我将她最爱的储秀阁买来送给她,然后命人放了火。却不曾想我身边的丫头偷偷地向陆温澜报了信。
他骑马疾驰而来,满眼杀气。这是我第二次见到这样的他。第一次,也是为了她。
他不顾劝阻冲进了储秀阁,救出了奄奄一息的苏离忧。而我,则被他无情地打入了冷宫。
意外地,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伤心。因为,我是天生的帝后命格。陆温澜和后位迟早都是我的。
我在冷宫遇到了一个俊俏的丫头,我许了她贵妃之位。而她,只需要帮我去送一封信。
信上的内容大致是,朝中大臣多数已听命于我,如果陆温澜不乖乖听话,那么他很快就做不成这个皇帝了;还有,父母都被我囚禁起来了,如果她不离开皇宫,我随时都可以取了他们的性命。仅此,而已。
再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我算尽了一切,却没有想到,苏离忧的出走能够让一个伟岸的英雄丢了魂魄。我心疼他,于是找人代替了他,将他好好地养在流光殿,每天都去探望他。
尽管这样,他还是不肯原谅我,还是无情地走了。
我看着那块匾额上的“浮光殿”三字,触目惊心。我知道,他这是在以自己的生命,来对我做的一番嘲弄。他想告诉世人,我这一世荣宠,不过是浮光掠影。这牢笼困住的,到头来,怕不过仅有我一人而已。
一元短篇小说训练营+85+玉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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