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余热焰原创
1.
我叫沈冬梅,是个孤女。二十岁那年和本村青年常铁军结了婚。常铁军的娘亲因病早逝,他爹常玉田是乡里的民办教师,为人谦和重义,对我也亲如父女。
我们是松江县人,地处西南边陲,这里主要居住的是苗族和土家族。我从小生长在格瓦乡的石辗村,与湖南省交界,是个很偏僻,很贫穷的小山村。
婚后,丈夫常铁军继续在离村10多里的河坡煤矿工作。他是个煤井工人,收入还算不错,可我总担心他的安全,成天悬吊吊的不踏实。
“出事了,快来人,救命啊!,救人呐……瓦丝爆炸了,井坑炸了”!碾子村口,冬子哥声嘶力竭地喊着跑进村,他和铁军都在大河坡煤矿当挖煤工。
不一会,平静的小山村立即闹轰轰的,凡是家里有人在矿上的,都惊慌失措,哭天抢地。我家的小黄狗也汪汪不停,全村老少爷们,都倾巢而出,纷纷奔向矿场,将大河坡煤矿围得水泄不通。
天空乌云密布,一阵电闪雷鸣后,下起瓢泼大雨。顿时,雨声、哭声,喊声响彻整个矿区。
村主任艾婶站在山堆子上通告:“瓦丝爆炸了,井下救回五个工人,当场炸死了一人,严重伤残四人,请乡亲们不要乱动,离井口远一点”。我和公爹寻到铁军时,只见他右手齐肩断裂,左腿从膝盖部位骨折,前胸还有一伤口,正冒着殷红血浆。咋一看,他全身雪肉模糊,早已昏迷不醒。旁边还有穿着白大褂的两男两女,听说是120的救援医生。
那个年长的男医生摸了摸铁军的脉搏,又翻看了一下他的头部和胸口的伤势说:“病人重度脑出血,我们需要立即抢救”。于是有七八个工人迅速地拉起一张宽宽的塑料布,男医生急忙用止血钳和医用棉纱,缠绕我丈夫的胳膊和大腿。雨,下的越来越大,乌云低笼着整个矿区,似乎苍天都在哭泣。
眼前风雨交加,痛哭一片。大约过了20分钟的样子,那个男医生叹了口气说:“不行了,病人心脏停了。我们已尽力,请家属节哀”。“啊,不,医生您再救救他,他才二十四岁啊,他媳妇还怀着娃呢,我给您们嗑头了”。说着,公爹常玉田扑通一下就跪在血地上埋头到地发疯似的“嘭嘭”嗑响。我也是泪如泉涌,跟着公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突然眼前一黑,喉咙一甜,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我便没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我醒来时,眼前一片血红,只见一中年妇女举着雨伞为我遮雨,还一边焦急地抹着泪。她见我醒来,嘴角微微上扬,皱了一下眉头劝道:“冬梅啊,你要撑着呢,不要太伤心了,小心肚里的娃”。“事故已经出了,你们还要坚强活下去啊。不然,铁军他会死不瞑目的”。此时的我脑子一片混乱,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走到铁军跟前。只见我丈夫的身体上已搭着一块血迹斑斑的旧床单。我大喊一声,“爹,铁军真的没了吗?”公爹转头看了看我,颤颤巍巍站起来,右手为我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嘴里喃喃自语:“梅儿啊,铁军他已走了,你要节哀,别伤了自己和娃儿呐”。说着说着,他的身子便低沉到地上,双手抱头跌坐在铁军的尸体边。抓着铁军剩下的那支胳膊,一遍一遍地抚摸着。这一幕,让所有村民和救援队员都纷纷落泪,大家自言自语:太惨了,大惨了……
2.
天空依旧黑压压的,又是一阵雷鸣电闪,瓢泼大雨仍然哗哗直下,山埂、草坪,纵横交错的沟壑里都流淌着暗红色的泥水。风雨中也透着浓浓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我没能憋住鼻息,心底翻涌不上,一股股黄而酸的液体倾巢而出,真是痛不欲生啊。
“唉,造孽哦”村主任艾婶说着扶了我一把,并吩咐同村的黑子和愣娃两个后生,把我和公爹硬拉上一辆面包车送回了家。
“梅儿、梅儿,快醒醒,快醒醒啊……天呐,这可怎么办啊”。我迷糊中听见公爹在呼唤着我。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一阵摇晃中,我恍恍惚惚地睁开了眼,四处一片白。“我这是在哪里?”我弱弱地向床边焦虑不安的公爹问道。他见我醒来,苦涩地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梅儿,你终于醒了”“咳、咳,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们这是在医院”
我怎么在医院呢?我四下打量着,当我的目光公爹对视时,他咬了咬干涩的嘴唇,眉心紧绷了一下。然后拉着我的手说:“梅儿,你是个坚强的孩子,这一切都是命,你的娃娃没了,爹也很伤心,很悲痛。唉~也不知你爹我前世造下什么孽,老婆,儿子,孙子都没了。可我怎么不死呢,怪我,怪我啊,梅儿,爹也不想活了,……”“什么?”我惊愕地撩开被子,摸着扁平的肚子,脑子里“嗡嗡”几下,便瘫倒了。
“梅儿呀,梅儿,你可不能再出事了,爹求你了,是爹该死啊”。我迷迷瞪瞪听见公爹的哭喊,心也如死灰。想到我五个月的身孕就这样没了,满满的记忆,空空的肚腹。我不想再活下去了,痴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公爹疯癫般抓住我的手摇晃着,诉说着,他喊的是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见。
心如刀绞,任凭泪水在脸上狂欢,似乎灵魂也出逃。天花板上那两只蛾子在盘旋,它们卿卿我我,忽高忽低地嬉戏着,那么悠闲惬意。而我的人生,为何如此破碎不谌?我的心静静冷下来,万千的思绪来回撕扯……
想起我八岁那年,爹爹在一次修路工程中被山炮炸死了,娘哭了三天三夜后离家失踪。从小孤苦无依的我,幸得村里好心的艾婶,杨五爷,张奶奶等人家接济才长大。如今,我嫁到常家才一年,对我知冷疼热的,年青力壮的丈夫便死了,连未出生的孩儿也不愿见到我~嗯,一定是我的错,我是个不祥的人,是最该死的人……
第二天,公爹为我炖了锅鸡汤。我亲自盛了一碗给他吃。窗外,阳光明媚,暖洋洋地照进病房。似乎所有的不幸都未曾发生过,于是我平静地说:“爹,我好了,咱们回家吧。”公爹他眼神迷离了一会,慢慢走向窗边,背对着我:“梅儿,一切都过去了,爹是个不祥的人。你还年青,以后的日子还长,……咳、咳、”我听得出,公爹心里的悲痛正在蔓延。顿了一会,他又哽咽道“铁军的后事已办完,葬在养牛坡,离咱家不远。你们夫妻一场,回去后给他上柱香,你、你就可以离开了”
我没有说话,默默地收拾了一下衣服。走出医院大门,正好是中午,六月的天气,阳光赤裸裸的照在身上,却没有感受到一丝温暖。
这天傍晚,夕阳好美。院坝坎边的柚子树上,不甘寂寞的知了,争分夺秒地演唱爱的誓言。而我的心已枯萎,生无可恋,只想去陪伴亲爱的丈夫,追随他到地府,做一对阴冥夫妻。或许,我们一家三口是注定的阴缘吧……哈哈,想到这儿,心中甚是渴望与他爷俩在阴间相守相依。唉,也不知我那孩儿是男是女,去了阴府后能相认不?倾刻间,心中竞生起丝丝的惆怅……
晚饭后,公爹便回他的房内息下了。打开衣橱,我穿上铁军第一次给我买的那件藕粉色套裙,还化了个淡妆。看着镜里的自己好美,肤如凝脂,乌黑的眸子,鹅蛋脸,身材轻盈灵秀……嗯,这样娇美的我,铁军怎么舍得离去?我一边描着眉,一边感叹着。
(未完待续)
余热焰原创
二零一九一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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