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几道┃话语江南往事，唯独未见你

《蝶恋花》

醉别西楼醒不记，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斜月半窗还少睡，画屏闲展吴山翠。

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

这是我高中时喜欢的一首诗，当时也是因为这样一篇诗，我甘心去了解这样一个人，在时光的瀚海里，我默念了千百回。

每一次，都会浮现出一祯祯动人的画面。忆起当年，西楼酒醉，衣上酒痕是欢宴印记，那过往的赏诗鸣赋，在记忆的旖旎之中飘散。我后来去江南寻过你，在小桥流水人家踱步，在斜阳拉长的亭台歇息。可是啊，在游遍江南各处，我唯独没有遇见你。

不记得了，那日的西楼，有怎样的弦音，能够将往事的种种惊扰，那些痴男怨女，那些日月星辰，都一瞬闪现，然后又都在聚散无常之间，消去。

你的词，总是在欢宴之时，渐变落寞。我不知道，你的春梦秋云，指向何人。不管是谁，想必都比我更解风月。春梦秋云，最配相思二字。以前在某本书籍上看见。“相思这个词，从来都是欲寄无从寄。”但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唯一的相思，哪管它虚渺短暂，聚散无常。

有人把相思寄给清风明月，有人把相思寄给江湖情长，唯独小山你呀，总是把相思寄在梦里，令我只能在半梦半醒间与你相约。我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够弹得一手琵琶，让你可以引我入诗，在这相隔的世界间与你细诉相思。

《花非花》诗中写道：“来如春梦不多时，云似秋云无觅处。”于是，聚聚散散，终止于梦里。”小蘋是一位歌女，她应该比我更解风月，她有飘逸的裙带，娇艳的容颜。她的相思，应当也是华丽的，而我的相思，却朴素简约。

在那慢词盛行的宋朝，你能够用小令将她写入，何其的有幸，被你这风流才子写进词中，然后再也走不出来。而这些短短的词，又刻在历史的记忆深处，每当相思之时，便会想起。那些林林总总的西楼欢宴。

眼前的斜月窗半，你却难以如梦。墙上的画屏里的江南山水，美好至极，平静悠闲。

我喜欢晏几道的词胜过晏殊，也许他的词，恰好吻合我的心境，就像是一根心弦，被不经意地拨动，遗韵流转。什么时候开始想去了解他的呢，我大概也记不太清了，只是在记忆里有这样有这样一段日子。一群学理的孩子，无意或有意之间，在电视里瞧过一眼，在买来的诗词赏析中翻到一页……然后，在那段一切与学习无关的事都有犯罪感的时光，偷偷用着不同的笔触，给我递了一张纸写满晏几道的诗词。

历史上说他一生疏狂落拓，放达不羁，出身高门，却不慕权势。晏殊站在歌女的名号上写那些风花雪月，却不免读出种体恤，关爱之感。而晏几道就不一样了，他著有的《小山词》，多怀往事，词风浓挚深婉，多以梦字畅言，笔调流淌，语句天成。

这一切，皆因了他的多情，一个心里藏着滔滔爱恋的人，他的文字，也必定是柔情万千。

他与友人沈廉叔、陈君龙家的莲、鸿、、云四位歌女共处的时光，他用了极多的笔墨描写，想必，那是他最美好的时光了。

这四个歌女，带给了他无数关于爱情的模样，宋朝最爱将自己的词，让唯爱的歌女唱出，最好配上琵琶，月夜。后来的这一切，在繁华中满满落幕。沈的卧病，陈的消亡，以及因郑侠上《流民图》反对王安石变法受到牵连，身陷囹圄。步入牢狱。莲、鸿、蘋、云四位歌女流落民间，他的梦，也在一个春梦秋云的日子里，仓促醒来。

楼台依旧，醉别西楼，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曾经的阳春白雪，诗酒尽欢的时光，已成了一幅尘封的画面。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而红烛点点，真的能够懂得诗人的落寞吗？想必很难呐。或许只能在梦里忆起，寄给过去的小山红笺数字，怀恋他，然后痛苦。一个人，经历了悲欢离合之后，只会对往昔的情感，更加痴心难改。

记得高中，被一段小山拒苏轼的情节感动，一方面喜欢他的傲气，一方面心疼他的落魄。《研北杂志》这样记载，苏轼对晏几道坚持小令的做法好奇颇多，便折一日，前去拜访小山，想与他闲谈数语。

只见小山从破旧的屋子里踱出来，傲气回道：“当今朝廷高官，多半是我晏府当年的旧客门生，我连他们都无暇接见，更何况你！”转而闭门不送。

春梦旖旎温馨而虚幻短暂，秋云高洁明净而缥缈易逝，宴席欢快却只是当时。

“聚散”二字，无非在“散”，醉别二字无非在“别”。那日在欢宴席上，你写下何字，我无从得知了，只愿那红烛的泪，消去你的点点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