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铃子夜同箫归

作者: 零肆幺零 | 来源:发表于2022-10-30 05:13 被阅读0次

  胡铃子夜箜幽,萧声相伴同归。

  胡玲终于还是放下了。

  我的萧,也在那一刻,折断了。

  断萧再无轻音,可胡铃依旧低鸣。或许,这十年光阴中,失去的不再是一个胡玲而已。

  那个他,那个以双手和鸣依旧可以随铃音萧歌同奏的玉子归,也终将未能留下。

  而我,也终是成为了罪人。

  ……

  胡玲这个名字,据她自己说,是取自于塞外一种特殊的乐器——胡铃。

  虽然是不同的字,但意义是一样的。

  塞外胡家,世代乐者,多以手铃为乐。

  而玉子归,则是一个江湖散人,以掌音为乐,天涯游云。

  至于我,便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乐者世家遗子而已。

  夜擎,便是我的姓名。

  说到我的身世,师父说,我本是个乐者世家的后人,但江湖风云四起,牵连了太多的家族,我的家族,也因此而消亡。徒留我一人。

  我师父说,他的家族曾和我的家族是世交,都是乐者世家,他的家族虽然也未能逃过江湖争端的牵连,但他还是留下来了。

  夜家以萧为乐,我的师父,却是以玉笛为乐。

  而他的家族,正是玉家。

  虽然不知道玉子归和我的师父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我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和玉子归相见,便是在师父的葬礼上。

  师父老病残躯,乐者家族又只是以乐为武,斗乐,便是战斗。

  所以,师父的身体没有撑过我的十四岁,他就病逝了。

  初见玉子归,我本应该与他并无交集,可在师父的葬礼上,一曲静归曲,在师父的灵前为他送行。

  而玉子归,身无乐器,却是以掌鸣相和。

  我没想到他能够和我毫无差别地同奏一曲静归曲。

  一曲终了,我看向了他,问道:“你怎么会这首曲子,师父说,这首曲子,是他的家族闭门曲。除了玉家的人,无人可以奏出。你是什么人?”

  彼时,玉子归也方才十六而已。

  “我叫玉子归,三年前养父死了之后,我就四处流浪。”

  他摘下了颈后别着的折扇,轻轻地敲打着曲点,清澈的嗓音十分好听,但他的名字却令我十分疑惑。

  师父说,玉家生还之人寥寥无几,可未曾听闻有遗子外流,倒是有可能是某个家族高层的私生子。

  我如是想着,因为只有这样解释,才能说清楚玉子归的身世。

  “我叫夜擎。是师父从夜家废墟中捡回来的。”

  “夜家?十四年前那个惨遭灭门的乐者世家?”

  玉子归很明显知晓此事,但是他对此事的了解,让我对他的身世更加确认。

  但我没有说出来。

  “玉兄,我……以后就是和你一样的孑然之身了。”

  低沉的情绪涌上心头,我并没有因为玉子归知道我的身世而感到庆幸,正相反,阵阵的悲恸由心而起。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再奏一曲高山流水。

  伯牙遇子期,一曲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他是在告诉我,我们是同命相连,有着几乎一样的乐理和底蕴,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我们几乎成为了亲人。

  他是兄,我是弟。

  那些年有多么开心,我今日,就有多么悲恸。

  忆及相伴过往,彼时的欢笑,就好像是一句句嘲讽般对现在的我进行着无尽的笑弄。

  ……

  没错,我们第一次的分歧,是因为遇见了她——胡玲。

  这个塞外的姑娘有着中原姑娘没有的豪爽,但也缺少了中原姑娘的矜持。

  初次见面,是在镇子里的观月台上的一次斗乐中。

  我们在幽州界,而幽州府尹是个好乐之人,所以幽州中,多少都会一些乐器,懂一些乐理。

  而那一天,是因为药房的小师傅和我起了几嘴争执。

  以一记润喉方为赌注,斗乐观月台。

  我身后有玉子归,所以我丝毫不惧。

  可我小看了这小小的药房小师傅。

  第一音的比斗,就能感觉出小师傅内力深厚,能把精纯的内力赋予他手中的一方手鼓上,沉闷的鼓声响起,震动着周围的砂石。

  比斗的曲子,是胡魂。

  塞外曲向来充满了豪情万丈。

  尤其是最后的尾音,我以为平平无奇就以足够。

  可那小师傅,竟然飙起了高音,沉闷的鼓声开始变得尖锐,内力在鼓的四周荡漾。

  我狠狠吸了一口气,高音也提了上去。

  荡漾的内力碰撞,令我和小师傅都多少受到了波及。

  不过,我并没有感到不适,起身之后,和小师傅点头示意,笑道:“没想到你竟这么厉害。在下佩服,这一场,就算平手,如何?”

  小师傅显然有些喘息,由此来看,是我赢了,但小师傅也没有表现什么,便点了点头。

  走下观月台的时候,我突然听到身后一阵阵豪迈的铃声奏乐而起。

  胡魂!

  我和玉子归同时回头看去,一个身着胡服的少女,正双手舞动手铃起舞。

  子归见识多,立刻认了出来。

  “这是胡铃,是塞外乐谷的人。”

  “是个漂亮的胡族姑娘。”

  “胡魂竟然也可以这么柔情,如今当真是见识了。这个女孩儿,不简单!”

  玉子归的话,我没有回应,只是颔首,然后道:“她倒是大胆。中原和塞外本就关系紧张,她在这里奏响胡魂,是想做什么?想和我们斗乐?”

  突然感觉到雄厚的内力顿时荡漾四起,胡魂最为激荡豪情的一段,也是最消耗内力的。

  可这胡族女孩儿,却丝毫不见疲累。

  一曲胡魂终了,她看向了我们。

  “一斗胡魂,可否再来?”

  我看向了玉子归。

  这时候,就要比我年长两岁而更擅长交流的玉子归上阵了。

  他摇了摇头,道:“舍弟已经疲累,若姑娘想斗这曲胡魂,可明日再来,我们随时在此恭候。”

  少女点头应允。

  ……

  因胡魂相识,因胡魂而分离。

  一曲胡魂,奏响的不只是胡族的热血和豪情,更多的,是对先辈们的敬意。

  当年,胡魂斗乐,我是败了,而且败的很惨。

  胡玲以胡铃奏响的胡魂,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我的萧声,明显是差了几筹。

  也正因此,为了乐理和这一曲胡魂,我将胡玲留下,而胡玲,也确实没令我失望。

  胡族的乐者,对中原的乐理理解有着不一样的见解。

  本应该是三人同奏的一曲胡魂,却奏出了三种不同的气势。

  我的胡魂,一曲萧声吹的是豪气干云,带一份迟疑。

  玉子归的,却是欢快急切。

  至于胡玲,她的胡魂,依旧是豪情万丈中透着侠骨柔情。

  玉子归说过,不该让胡玲同归。

  可我没听,后来,玉子归爱上了胡玲,胡玲却对我产生了感情,而我,却无心情爱。

  胡玲对我说,塞外胡族的姑娘们,会在自己心仪的男人身边跳胡族的热舞,以胡铃奏起族乐——不屈将,送到男人的耳边。

  她做到了,但我,终是负了她的一片痴心。

  ……

  胡玲的亲人寻至,她却躲了起来。

  我和子归只能替她隐瞒踪迹。

  或许子归说得对,胡玲,不该留下。

  那是落雪时节,一曲风萧叹,梅花相伴,子归的柳叶剑,于雪中绽放,随着我的萧声,雪中剑起。

  萧声伴剑影,不时地,子归还会以剑鸣相和我的萧声。

  可换做胡玲,她只会自己跳胡族的舞蹈,独自奏着胡族的乐曲。

  子归突然停了,我的萧声也随之而停,疑惑得望向玉子归,他却摇头,回头看着我,问道:“塞外胡族服饰,应该是……胡族人。怎么办?”

  “问问他们做什么。”

  快速的做出了应答,心中已经有了些许明了。

  这些人,是找胡玲的。

  他们有懂中原的语言的,过来与玉子归交流,虽然声音略小,可我们作为乐者,自然对声音极为敏感,我也听得一清二楚。

  这些人来中原,找胡玲是其一,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可他们说的模棱两可,我和子归未能猜出来。

  但这些人对胡玲的态度让我觉得,胡玲在胡族中,地位许是不低。

  他们前来中原,应与江湖上五年一次的斗乐大会有关。

  胡铃响,胡人知。

  这是胡族的不传之法,他们有一套独特的觅音诀,可随胡铃之音找到想要找的人。

  那些人离开了。

  可胡玲,虽然躲过一次,却并不知胡族这觅音诀。

  没过多久,上一次与子归交流的那位胡人又一次找到了我们。

  胡玲随着那人去说着话,这一次,他们用的是胡族语种,我和玉子只能看着。

  二人说着说着,胡玲突然暴躁了,将那个来寻她的人劈头盖脸的狠狠批了一通,因不知道说了什么,我与子归便也没有过问。

  那人离开了,临走前,以因阴冷的目光盯着我和玉子归,却没有说话。

  我和玉子归迷惑不解。

  胡玲说,那是她的叔叔,是胡族三大乐将之一。

  ……

  那一年后,每五年一次的斗乐大会在幽州府举行了,主持者是府尹。

  我和玉子归,在幽州也算小有名气,自然被邀请了过来。

  大会进行的很顺利,但依旧有人在听到我和玉子归的名字之后议论纷纷。

  原因,我早已知晓。

  夜家和玉家的遭遇实在是凄惨。

  可还是有人多少悱恻当年两大家族被灭的真相。

  夜家有一支弥音萧,而玉家,则有一支妙音笛。

  江湖传闻,若是弥音萧对上妙音笛,应是胜负相当。

  可当年夜家和玉家先后被灭,两个乐武自然是消失不见了。

  而此次,我看到了一杆刻着隶书弥字的玉箫出现在了胡族人手里,玉子归自然也发现了他家族的妙音笛。

  半年前就失踪不见的胡玲,竟然手持着两个乐武,神情低迷。

  那个一年前两次寻来的胡人,说出了两支乐武的来历,也说着夜家和玉家之间的事情。

  明友暗敌的关系对我和子归没有意义,不过两支乐武每十年进行一次比斗是我二人第一次知晓。

  胡玲的出现,其实并非寻友。

  而是寻夜玉两家的遗脉!

  因为只有两家的闭门曲,才能发挥这妙音笛和弥音萧最大的作用!

  但我和子归最想知道的,是我们家族覆灭的缘由。

  胡玲却突然开口,对我和子归说:“若你二人分出乐武胜负,我会告诉你们,你们家族被灭的原因。”

  胜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胡玲怎么会……

  我与子归终是分出了胜负,我败了。

  他的静归曲确是强,而我夜家闭门曲百军镇,却因我不熟悉弥音萧没能发挥出威力。

  胡玲终是说出了实情。

  玉家觊觎弥音萧,所以与塞外胡族联盟,玉家拿乐武,胡族灭掉夜家!

  可没想到,夜家也有着同样的目的,但夜家有一个条件,塞外胡族,不可参加斗乐大会!

  显然夜家更具野心。

  最终野心勃勃的胡族是让两家全都覆灭,笛和萧,自是落入了胡族之手。

  胡玲刚刚说完,一声沉闷的鼓声骤响,她口喷鲜血,缓缓坠地,伸出手,看着我和子归,用微弱的气息吐出了一个字——跑!

  跑?

  谈何容易!

  但我和子归终究做出了挣扎。

  百军镇,静归曲,同时响起,箫笛同奏,内力迸发,胡玲用自己的命给我们争取了时间,胡铃以胡魂和鸣。

  我和子归含泪逃了出来。

  可子归却说:“你我既已分出胜负,那这箫与笛如何处理?”

  “处理?”

  我愣神间,子归突然抽出柳叶剑向我劈来,我下意识的举手抵挡。

  手中弥音萧,啪得应声而断。

  子归说,败者,没有存在的必要!胡玲之死,与我二人有莫大关系,奈何我三人情爱纠纷,没有结果,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子归自责万分一人消失。

  我明白,手中断萧不只是说明了胜负,更说明了我与他恩怨已断。

  子归走了,我自然成为了罪人。

  若非在师父灵前一曲静归曲,又怎会与子归相识?

  若非与子归相识,又怎会幽州与小师傅斗乐胡魂而结识胡玲?

  竹屋中,我虚度十年,轻抚断萧,耳边再无胡铃与掌乐,终是一醉忘却所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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