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户老王是个大烟嗓,说话声哑,因为哑,所以话说得慢,别人一句话说五秒,老王要说十秒。哑着嗓子,话说得不清不楚,村里的人大多不愿和他说话,浪费时间。村里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倒愿意和老王说话,老王有时杀好猪,留下猪肝猪肺,洗好,放锅里煮,煮好送到寡妇家里,寡妇拌上调料,再煮一遍,等入了味儿,喊老王来家里喝酒。
酒也不是啥好酒,不到十块钱一瓶的老村长。但老王觉得老村长比那几百块钱的酒还好喝。老王平时不喝酒,一个月只喝四次,每次都在寡妇家里喝,有回老王喝多了,哑着嗓子说:
“李大姐,你守寡这么些年,应该再找一个。”
李大姐笑,说:
“老王,我比你小,你还喊我大姐。”
老王也笑:
“叫啥都一样。”
李大姐:
“那你怎么不找一个?”
老王指着自己嗓子:
“都是它闹的,说不清楚话,我倒是想说,可没人愿意听,就算有人愿意听,他们也听不清楚。”
李大姐:
“那我咋就听得清楚哩?”
老王咂口酒:
“你耳朵好。”
没几日,老王杀好猪,留下猪肝猪肺,煮好又往李大姐家送。到了李大姐家,看见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杵在她家门口,老王看着他俩,并不搭腔,男人看着老王,也不搭腔。进门,看见李大姐满面愁容,正蹲在门槛上抽烟,老王上前问:
“咋回事儿?”
李大姐抬起眼:
“你咋来了呢?”
老王把猪肝猪肺在她眼前晃了晃:
“喝酒来了。”
指着门外:
“谁呀?那么吓人,看上去不是善茬儿。”
李大姐叹口气,又用烟屁股点上根烟:
“要钱来了。”
老王一愣:
“啥钱呀?”
李大姐还是不说话,可把老王急坏了:
“倒是说呀。”
李大姐的丈夫生前好赌,输过一辆挖掘机,二十头猪,两根长白山人参,还输过二万块钱,差点儿把李大姐输给别人。门口那俩人,让李大姐还二万块钱,若不还,不会给李大姐添麻烦,但李大姐在城里打工的女儿有没有麻烦那就不知道了。
老王拎着猪肝猪肺,看门外一眼,又看一眼李大姐,问:
“你手上有多少呀?”
李大姐算了算:
“算上女儿这个月寄来的钱,大概还有八百块钱。”
老王话说得不利索,账算得倒挺快:
“那还差个一万九千二呗。”
又问:
“那要是还不上,会咋样呀?”
李大姐愁眉苦脸地说:
“他们知道我女儿住哪儿。”
又说:
“找她好几回了。”
老王把煮好的猪肝猪肺递给她,让她上厨房加工一遍,待会儿过来喝酒,李大姐说:
“老王,今天就算了吧,实在没心情。”
老王又看了眼门外,开起玩笑:
“杀人要是不犯法,我就提着杀猪刀把那俩人杀了。”
李大姐不说话了,老王咳了两声:
“你给我打一借条呗,一万九千二,欠我的钱总比欠他们的好呀。”
李大姐抬眼望他:
“老王,这……你这是在救我呀。”
老王笑了:
“啥救不救的,也不是白救,这钱你可是要还的。”
李大姐:
“你为啥要救我呀?”
老王:
“爱和你说话呗。”
李大姐刚过五十,脸却红得像二十岁的姑娘,老王又笑了:
“咋红成这样了哩,我都不好意思让你还钱了。”
老王替李大姐把钱还了,还了钱,李大姐心情好了很多。老王也不提还钱的事,只是哑着嗓子说:
“不急,有钱再还,没钱先欠着。”
这天老王又上李大姐家里喝酒,这次除了猪肝猪肺,还有一盘洋葱炒木耳和一锅老母鸡汤,老王弓着腰,站在门口,不敢进屋,左右看了看,以为家里还有别人,李大姐见他像个二愣子,“噗嗤”笑了:
“家里没其他人,就我俩。”
老王又直起腰,脸上的皱纹绽放开,嘴咧到耳朵根:
“你咋知道我心里想的啥哩?”
李大姐:
“和你说多了,就知道你心里想的啥。”
老王:
“那我现在心里想的啥?”
李大姐:
“想喝酒呗,愣着干吗,快进屋。”
进了屋,看着一桌子菜,老王却不敢动筷子,只是闷头喝酒,时不时瞟一眼李大姐,李大姐给他撕了块鸡腿,盛满鸡汤:
“光喝酒不吃菜,胃哪儿受的了。”
又说:
“一晚上只知道看我,也不知道你看啥。”
老王“嘿嘿”笑了两声,不说话,李大姐问:
“平时话到挺多,今天咋没话了,嗓子又坏了?”
老王笑着摇头,拾起酒杯:
“没坏,也不是没坏,早坏了,能说话就行。”
想了想,又放下酒杯:
“不管坏不坏,你听懂就行。”
酒喝高兴了,老王涨红着脸,扯着嗓子唱《说唱脸谱》,因嗓子哑,唱得不像《说唱脸谱》,像啥也说不出来,李大姐笑他,反正唱得比驴好听。唱完《说唱脸谱》,老王说起自己年轻时候脾气像黑脸的张飞,真的差点儿杀过人,当时老王在码头干装卸工,算工钱的时候工头克扣他钱,老王的哑嗓子和他理论,说得全是车轱辘话,那工头听了半天也听不清楚他说的啥,一副剥削者的嘴脸说:
“就这么多,你爱要不要。”
老王没法儿跟他理论,索性不理论,抄起一块板砖,往人后脑上砸,没砸中,砸人肩膀上,工头在家躺了一个多月,李大姐笑他:
“一板砖,就算砸了,也砸不死人呀。”
老王一番车轱辘话跟她解释,李大姐知道他急了,也不和他争,听他把话说完,笑了笑,又给老王盛了碗鸡汤:
“瞧你,嘴巴都说干了。”
老王:
“我刚刚的话听懂了不?”
李大姐:
“听懂了。”
老王:
“听懂啥了?”
李大姐:
“板砖能砸死人。”
那晚老王没有回去,老王听到李大姐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板砖能砸死人”,便醉倒在桌上。李大姐把老王架到床上,发现老王很瘦,快能摸到肋骨,手指往肉里抠,就能卡着肋骨似的,没费多大力就把老王拖上床,给他铺好被褥,擦好脸。李大姐回自己屋,睡不着,想着那一万九千八如何还给老王,等家里的猪下了猪崽儿,就把猪崽儿卖了,慢慢还。如果老王急着用钱,自己就去城里给人当钟点工,大不了辛苦点多做几份。
老王是个好人,李大姐想过和老王作伴,但寡妇门前是非多,外面人都说,丈夫是被自己克死的,要真是这样,可不能再克死老王了,李大姐不敢往男女之情那方面想,她只是觉得老王想来喝酒,就陪他喝酒,要是想找人说话,自己便和他说话,要是想和自己过日子,万万不行。
这时听到老王的屋里传来鼾声,清晰而又欢畅,听着这鼾声,李大姐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老王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李大姐家里,有些茫然,茫然之后又感到一丝悸动。这屋子,女人的;这床铺,女人的;身上盖的被子,也是女人的。老王没谈过对象,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更别说在一个女人家里睡觉了,更别说睡着女人的床,盖着女人的大花被。这床铺有股子霉味儿,但老王闻着像女人的体香,经不住多闻了闻,一闻便收不住,竟然差点儿晕了过去,这晕,不是因病而晕,而是因香而晕。
正巧李大姐在门外喊:
“老王,醒了就起来吃早饭。”
老王晕晕乎乎地醒了过来,开始穿衣,趿拉好一双灰色棉拖鞋,一看,新的,用棉线一针一针缝起来的,老王赶紧收好,赤着脚走出去,看着李大姐正在堂屋盛稀饭,老王揣着棉鞋藏怀里,先是“哎哟哎哟”了几声,李大姐问:
“哎哟啥呀?”
老王“哎哟”完之后说:
“我咋睡这儿了?不像话。”
李大姐看他赤着一双大脚,喝道:
“咋不穿鞋?快把鞋穿上。”
老王回屋穿上自己那双前面开了口的黑皮鞋,衣服还没整理好,稀饭也没吃,揣着那双棉拖鞋,像刚偷过情似的,一溜烟儿跑了。
出门,老王出了一头的汗,心“怦怦”直跳,只顾低头走路,没看清前面,撞上村里说媒的吴大脑袋,吴大脑袋除了帮人说媒,喜嗑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和人聊村里的闲事。
吴大脑袋正赶往村东头帮人说媒拉纤,看见杀猪的老王衣衫不整,怀里揣着棉拖鞋,衣服松垮垮的,好像是从寡妇李大姐家里出来,两人都是一脸惊愕,吴大脑袋问:
“火急火燎的,干啥哩?”
老王没理她,低着头走了,吴大脑袋路过李大姐家,看见门敞着,李大姐正在用梳子梳头。
吴大脑袋进门问:
“她李家大姐,吃着早饭呐?”
李大姐回应道:
“是呀,要不在我这儿吃点儿?”
吴大脑袋摇着大脑袋说:
“不了,还有事。”
假装不经意一问:
“我看见那杀猪的老王,好像从你这儿走的。”
李大姐也没多想:
“是啊,昨晚他喝多了,睡我这儿了。”
吴大脑袋笑笑走了。
没过多久,村里传出一条消息,说老王和寡妇李大姐早就勾搭上了。后来,这条消息又继续发酵,老王和寡妇不但早就勾搭上,两人干柴遇烈火,不但晚上干,白天也干。再后来,消息演变成一则“谚语”——屠户日寡妇,小鬼都发憷。
老王不理会流言蜚语,继续杀猪,照样留下猪肝猪肺,也照样上李大姐家喝酒。李大姐也不管流言蜚语,但李大姐不管,李大姐的女儿管,女儿听说自己的老妈和一屠户勾搭上,面子上说不过去,村里那么多进城打工的年轻人,老妈有了这事,以后在他们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女儿特意请了个假,回到村里,跟妈说:
“妈,我不管你和他处了多久,赶紧和他断。”
李大姐正低着头切老王刚刚送来的猪肝,准备晚上给他下酒:
“玲玲,我和你说件事,你老爸赌输的钱,是你王伯伯还的。”
女儿一字一句地说:
“一码归一码,他还的钱,等我挣了钱就还他,但你不能和他处,他都那么老了。你和他的事都传到城里去了,你还让不让我做人?”
李大姐放下猪肝,直愣愣地看着女儿:
“玲玲,你说,妈妈怎么不让你做人了?”
女儿:
“你和他处,就是不让我做人。”
又说:
“妈,就算你有生理需要……”
话没说完,想了想,改口道:
“就算你喜欢他,想嫁给他,也得和他结婚,在村里摆上几桌才能和他那个呀,那么着急干吗?”
李大姐“呼”的一巴掌扇过去:
“玲玲,从小到大妈妈没打过你,今天打了你,是想告诉你,传的那些都不是真的。还有,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女儿哭了,捂着通红的腮帮子:
“妈,就算是假的,那么多人传,假的也变成了真的,现在说它是假的,没人会信,你女儿现在被人戳脊梁骨了你知道吗?”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李大姐愣在那里。
白天,老王多杀了几头猪,多挣了几百块钱。心里高兴,提着壶绍兴女儿红,买了鸡鸭鱼,哼着《说唱脸谱》,嘻嘻哈哈地上李大姐家,李大姐这两天受流言蜚语的影响,情绪不高。老王想告诉她一个大道理,但不知道怎么说,因为说话慢,又怕李大姐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于是将这番大道理写在纸上:
“李大姐,我想告诉你,别理那帮狗日的,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咱不搭理他们,能忍的咱忍,不能忍的咱还忍,忍忍咱就过去了。”
把纸条放兜里捂热,老远闻见炒猪肝的味道,李大姐又做了一桌子菜。老王像没事人似的说:
“哟呵,又这么多菜,像过年。”
李大姐挤出笑:
“要是天天都像这么过年就好咯。”
老王:
“那等过年时候,咱还在一起过。”
李大姐本来不喝酒,但她今天喝了,觉着女儿红好喝,酸甜苦辛涩鲜,六味一体。老王就着碗边喝了一大口,是酒,再喝,不是酒,是芬芳,再喝,又不是芬芳,是浓郁,继续喝,不是浓郁,是眼前人,眼前人是李大姐,李大姐活在一道光里,这光明亮,像会说话的星星,也像指路明灯,这光是老王的朋友,这光能陪老王说话,老王只认这道光,想陪着这道光,老王对光说:
“我呀,活了大半辈子,除了杀猪,不知道干别的,猪杀得多,杀生就多,恐怕要折寿。”
光说:
“别瞎说,日子长着呢。”
老王说:
“谁都知道你是寡妇,我是个屠户,外面传咱俩有那事。”
光说:
“女儿来找我,说了一番伤人的话,我打了她一巴掌。”
老王说: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为什么要打她,现在年轻人可不像咱们那会儿,他们压力大,在城里生活可不容易。”
光说:
“老王,你今天没喝多。”
老王说:
“喝多了,我看你像看着一道光。”
光说:
“老王,你嗓子好了,我听得清楚。”
老王说:
“嗓子没好,是你耳朵好。”
光说:
“老王,咱俩今天最后一次,以后不要见面了吧。还有,那一万九千二,我不会赖账。”
老王没说话,又喝醉了,临走前没忘把那张捂热的纸条塞到李大姐手里,李大姐看着这纸条哭了。老王哼着《说唱脸谱》,又说自己的脾气像黑脸的张飞,东倒西歪地回到家去。倒头,睡了个踏实。
老王继续杀猪,没再去李大姐家。但村里的流言蜚语没停,虽然老王不去李大姐家了,但李大姐去老王家,为啥去老王家呀,因为老王帮李大姐还了钱,李大姐没钱还,只得肉偿呀,啥时候去老王家呀,等到月黑风高村里人都睡着的时候去呀。
李大姐搬走了,等到月黑风高村里人都睡着的时候搬走了。路过老王家,看见老王家里亮着灯,老王正摩挲着李大姐亲手缝的那双灰拖鞋,和它说话:
“只剩你咯。”
摩挲一阵又说:
“我要是死了,你和我埋一块儿。”
李大姐到城里找女儿,女儿和同乡租着一间屋子,同乡知道李大姐和屠户老王有“男女关系”,脸上便似笑非笑,笑还不如不笑。李大姐希望女儿能在城里帮她找份钟点工的工作,尽快还老王的一万九千二,李大姐说:
“玲玲,帮我找份钟点工。”
女儿还在气头上,还在想着她妈和老王的事:
“妈,你和他断了吧?”
李大姐“嗯”了一声,女儿又问:
“到底断了没有?”
李大姐:
“断了,我和老王断了。”
这话被同乡听到,同乡又一脸似笑非笑,玲玲看见了,知道她为什么笑,便没好气地说: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同乡憋住笑,说:
“只是想起来最近村里流行的一句谚语。”
很快,李大姐找到份钟点工。干了一个月,挣了两千块钱,一年不到就能还上老王的一万九千二。
一天,女儿玲玲突然跑过来跟妈说:
“听说了吗?老王把吴大脑袋杀了。”
这回不是流言蜚语。李大姐走后,老王来找过她一次,见李大姐不辞而别,心中烦闷,这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连猪也不杀了,整天喝酒,要么喝老村长,要么喝女儿红。这天老王又喝得东倒西歪,遇见吴大脑袋,吴大脑袋又去和人说媒,老王主动搭腔:
“站住,去哪儿?”
吴大脑袋笑眯眯地说:
“还能去哪儿?说媒呀。”
老王上前拦住她,用大烟嗓吼她:
“说你娘的媒,你这老婊子,自己没爹没娘吗,没人教过你怎么说话吗?”
吴大脑袋:
“你咋骂人哩?我说啥话了?”
老王:
“你说的啥话,你自己心里清楚。”
吴大脑袋看他喝多了,也是知道这谣言就是从自己嘴里传出去的,就像李大姐女儿说的那样,假的也给说成了真的,多多少少都有些愧疚,但嘴上却不饶人:
“我说了,你能把我咋地?”
老王指着她:
“你再说一遍!”
吴大脑袋这才发现老王有点不对头,平时老王说话慢,今天怎么跟电视上主持人似的,说话不但利索,而且每个字都清清楚楚,想走,被老王张开双臂拦住了,老王瞪着眼,像张飞:
“你他妈再说一遍?!”
吴大脑袋虽喜欢帮人说媒,从没成功过一次,介绍费要得太高,说一个黄一个,也是心情不好,吴大脑袋冲老王嚷:
“操你妈,你上寡妇家还能干吗,还不是想着去日寡妇,男女之间不就这点破事吗?你冲我嚷什么,你急你娘个鬼!”
这一句话,招来老王一板砖,这回没砸偏,正中后脑,吴大脑袋躺地上,血从窟窿眼儿里流了一地,干了,血印子黏黏糊糊地像条大蚯蚓。抽搐了几下,死了。
老王看着吴大脑袋的尸体:
“这回李大姐该相信板砖能砸死人了吧。”
等李大姐去看老王的时候,老王已经在一扇窗户的另一边,穿着囚服,脑袋光亮。身后站着一个警察。李大姐从怀里掏出老王给她写的纸条说:
“老王,你看你自己写的,这儿有一句话,能忍的咱忍,不能忍的咱还忍,忍忍咱就过去了,你咋就不能忍了哩?”
老王说得轻描淡写:
“那天酒喝多了。”
李大姐:
“老王,你杀了人,知道后果不?”
老王:
“知道,等法院判,活着和死了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李大姐开始哽咽:
“老王,我找了份钟点工。”
老王大手一挥:
“嗨,那欠条我早不知道扔哪儿了。”
李大姐:
“老王,这事赖我,要不是我那天随口一说也不会有这事。”
老王:
“即使你不说,她吴大脑袋看见了也会说,和你没关系。”
李大姐:
“老王,我还不知道你到底多大?”
老王想了想:
“五十一咯。”
李大姐:
“和我一般大,那你看上去可显老。”
老王笑了:
“猪杀得多,所以显老。”
李大姐:
“老王,你变了,哑嗓子彻底好了。”
老王:
“是你耳朵好。”
李大姐:
“老王,我不知道该说啥。”
老王看时间快到了,站起身,隔着玻璃说:
“我要是死了,麻烦你替我收个尸,我可不想捐给什么医学院。随便找一地儿埋了,记得把那双灰棉鞋和我埋一块儿,到了底下,我和它好好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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