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不起眼的烧饼铺子,店主也是一对再寻常不过的中年夫妇。十多年前,两人从偏远的乡村来到城镇,靠着一手祖上留下的贴烧饼的手艺,选租了一处临近我们医院的小门面,开起了这家烧饼铺子。
这夫妇二人本是勤快之人,每日四点多起床,活面、做馅、生火炉,为了赢得更多的顾客,店铺开张不久,他们不满足于仅卖烧饼,还煮茶叶蛋、磨豆浆,各色面条和馄饨也做得不少。
这小老板话语不多,一看就是老实、肯吃苦的,老板娘生得一副干净利落的模样,二人整日忙碌,男的活面、贴烧饼、洗碗,女的下面条、煮馄饨、收钱,配合默契,生意虽谈不上有多红火,但足以糊口。
我和医院的很多同事也经常光顾这家小铺子,尤其是寒冬时节,值完夜班后迎着缕缕晨曦,坐在贴近炉子的板凳上,捧着刚出炉的冒着热气、飘着芝麻香气的烧饼,喝口刚磨好的热乎乎的豆浆,再来一碗飘着青葱紫菜虾皮的薄皮小馄饨,顿时,一夜的疲惫和寒气,就被这一份不贵却暖心的早点赶走不少。
有时,在等烧饼出炉的间空,也会和店主聊上几句,说说天气,聊点新闻,随着彼此的相熟,大家说得较多的,便是各自的家长和生存的不易了。
那年初秋,经过铺子,发现店里洋溢着与往日不同的喜气。老板娘告诉我,儿子终于考上大学,已经动身去南京读书了。虽说孩子的分数只够勉强读个三流大学的本三,四年的学费、生活费对于这样的家庭来说,定是一笔最大的开销,但从他夫妇难掩的自豪和兴奋中,我看不到一丝犹豫,有的只是满心的欢喜。
无论孩子成绩是否理想,没读过多少书的他们总是无怨无悔地劳作,希望用挣来的苦钱把孩子培养成“公家人”。我能做的,也只是连声道喜而已。
后来一段时日,为了控制体重的疯长,我烧饼吃得少了,也就难得见到那店主了。一日傍晚,散步经过铺子,无意间发现铺子门前的烧饼炉子已不在,门亦紧闭,莫非小店已搬离小镇?向邻店开烟铺的林师傅打听,才知,店主病了,而且,是重病,恐怕今后再也做不成烧饼了。
才短短几个月呀,原先起早贪黑、不知疲倦的店主,竟已卧床不起,我不禁愕然,一丝深深的悲凉滑过心间。这病如此凶猛,原先一丝征兆都没有吗?隐约记得,之前店主总是咳着,人也越发消瘦,偶尔碰到,也问过,只说是感冒后遗症,已吃过药,不打紧的。天晓得,这一大意,竟拖成致命的晚期肺癌,直至大量胸水压迫心脏,导致心跳骤停,送至医院抢救,才查出病因。
因病期太晚,已失去手术机会,做了几次化疗后,病情总算得到控制,但考虑到身体原本就虚弱,不能再承受化疗,加上还想省些钱供孩子念大学,店主没住多长时间的医院,就回到家中,喝些便宜的中药姑且调养着。
铺子却是不能总关着的,面对变故,老板娘知道,哭,是没用的,在周遭各家邻店的帮衬下,生意继续做着,只是,烧饼是不做了,而是卖些简单的家常菜了。
作为曾经喜欢买他家烧饼的我,现在每次打铺子前经过,总会习惯性的把眼光瞥向原先烧饼炉子站着的地儿,我多么想看到,那勤劳朴实的店主,有一天能再次站在碳火烧得旺旺的炉子旁,仔细地贴着烧饼,全然不顾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微笑着招呼我们几个等着吃新出炉的烧饼。
我希望,那一天真的到来时,我早早就等在那炉子旁,一口气买下那一炉的烧饼,让他吃一惊,再笑骂一声,你发疯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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