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张天师

在“元”和“宋”之间做选择，张宗演曾经动摇过，但也仅仅是动摇而已。

刚刚接任的第三十八代“张天师”头衔的张宗演深深知道，江西龙虎山“天师道”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这一日清晨，传信教众忽然来报，所向无敌、雄才大略的蒙古大元皇帝忽必烈派兵部郎中王世英、刑部郎中萧郁持诏来访。

宋代以来，道家一直以北方全真教为尊，王重阳在华山论剑之后夺得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后，一时风光无两。王重阳仙逝后，丘处机、马钰、郝大通等全真七子也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门下弟子众多，江湖威名极盛，号称天下武学正宗。同一时期，武林中茅山宗、阁皂宗、净明道、神霄、清微、东华、天心等道家门派也均显赫一时，道家门派一时风光无限，但随着武林新势力崛起，大宋王朝覆亡在即，全真教日渐衰微，人才凋零，道家门派也渐趋没落。

江西龙虎山这个道教发源地虽然流传了千年的张天师的神奇传说，却从未有人真正在江湖行走，江湖中名气远不及全真教，甚至不如茅山宗、神霄、清微等道家门派。新一任“天师”张宗演在接任之前就有光大“天师教”的雄心，此次大元皇帝派人下诏，正是天助之兆，一个完美的龙虎山“道教振兴”计划在张宗演头脑中越发清晰起来……

龙虎山议事厅。

这一日天师教首脑聚集一堂，掌教真人张宗演居中，副掌教，法师，炼师，按级别高低落座。

上一代天师张可与对正一道按照江湖门派组织的做出重大机构变革，设掌教一名，对外称天师，副掌教两名，对外称为左右护法，以及四大法师，九大炼师。再往下是三十六名威仪师，威仪师以上可以进入内殿，属于内门弟子。威仪师以下属于外门弟子，称为道士。

这次首脑会议，显然规格极高，除了一名副掌教和一名法师外出执行任务外，其余龙虎山首领人物全部到场。

这张宗演四十多岁年纪，身材高大，身着崭新的明黄色道袍，相貌清癯，三缕长须，宛若神仙下凡。缓缓起身，双手虚按，锋锐的目光一扫众人，朗声道：“各位道兄，这次大元皇帝忽必烈遣使者前来召我上京一事，干系到我龙虎山千年基业兴衰，如何处置，我不敢善专。”语气中正平和，声音也不甚响，但上清宫内无论远近，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宛如在耳边响起一般。更难得的是，所有人一听语音入耳，四周所有嘈杂一律自动被隔断，仿佛在一间空无一物的空间中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一样清晰无比。

下首副掌教右护法俞成心下一惊：“数月不见掌教真人，想不到他内功又见精进。”俞成的地位仅次于天师，在教内武功极高，一直觉得自己虽然武功与天师的差距也之一线之间，此刻感受真人的内功精进如斯，暗自叹服。

“大元皇帝遣使前来，当然是好事！”首先开口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年轻炼师闫开亮。炼师负责教习各门的武功道法，均是独挡一面的好手。这闫开亮在九大炼师中是公认的武功最高者，甚至超过几位法师，因此年纪虽轻，众人却不敢轻视。

这闫开亮身着和天师一样的明黄道袍，一脸精悍之气，双眸精光四射，继续说道：“我龙虎山虽传承千年，却从未有朝廷正式册封，此次大元皇帝遣使前来，乃是振兴我天师教千载难逢的机缘。”有意无意与张宗演对望一眼，见师尊目光中透着鼓励之意，周围也有几人在暗暗点头，不禁心下得意。

“此-言-差-矣！”东首一名老者从座位上缓缓站起身来，一边摇头一边慢慢悠悠吐出这四个字。

闫开亮认得是此人是四大法师中年纪最大、资历最深的一位，道号“云方”，平日最是老成持重，心下冷哼一声：“这老不死平日只会吃斋念经，不识时务。”

云方法师已近耄耋之年，须发均白得像雪一样，颤颤巍巍向前踏出一步，干咳一声说道：“掌教真人，老道认为此事极为不妥。自祖师以来，我龙虎山立派已有千年，一直隐居深山，修真传法，从未涉足世俗之事。当前宋元大战胜负未分，此刻局势虽是元强宋弱，但一来大宋尚有一战之力，二来历代宋朝皇帝对我教礼遇有加，若此番贸然受元朝皇帝之封，恐怕会立刻招致天下人唾骂，我龙虎山道家清名尽毁！小子，这份罪名你担得起么？！”云方法师“说道后来眼睛紧盯闫开亮，已是声色俱厉。

“不能背信弃义！龙虎山岂能叛宋？”

“这怎是背信弃义，还是闫炼师言之成理，此乃大好振兴我教之机！”

龙虎山众教首顷刻间形成两大对立阵营，分别以闫开亮和云方为首，激辩不已，一时间纷争陡起，双方言辞激烈。

张宗演突然双手一摆，声音提高：“诸位且听我一言。”这句话由上乘内功送出，轻易就压过鼎沸的人声，整个上清宫片刻间已全然安静下来。

张宗演环视众人，缓缓说道：“诸位所言，皆有各自道理，然兹事体大，要请各位明确表态，赞成受封的，站左首边，不赞成首封的，去右首边。”

到场的十三人纷纷离开座位，分左右两队聚集，分别以闫开亮和云方为首。

众人站队已毕，张宗演左右分别清点，刚好人数相等，各聚集6人。

视线回到中央，只见一人原地端坐不动，好整以暇地品着茶，眼睛微闭，摇头晃脑，仿佛周围一切与他无关一般。张宗演一怔，心想原来是他。

“张留孙！你干什么，快站队！”闫开亮怒喝道。

这张留孙年纪甚轻，约莫二十八九岁，面目英挺，身着一件蓝色灰布旧道袍，完全不理闫开亮的暴喝。

张宗演却不生气，微微一笑，说道：“留孙，现在两边人数相当，你有什么高见，不妨说来听听，大伙都在等你。”

众人知道，这张留孙还不到三十岁，却已是教内最年轻的内门弟子，而且是由天师张宗演亲自传法的嫡传弟子，仅两年间就破格提拔为威仪师，因此无人胆敢轻视。

张留孙听恩师开口，不紧不慢站起身来，他身材修长，丰神俊朗，衣袂飘飘，极为潇洒，在大厅中央一站，自有一股逼人气势。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全部投到了张留孙的身上。他朝张宗演微微一躬身，才缓缓开口。

“拖。”说了一个字后，即闭口不言。

“什么意思？”“故弄玄虚！”“快把话说清楚！”众教首顿时一片哗然。

等众人声音稍低，张留孙才重新开口：“恩师，依我之见，这元朝皇帝使者要见，却不能答应受封，因此两边我都不选。”

张宗演眼中微芒一闪：“说下去。”

张留孙却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左手提起手中茶壶，右手端起茶杯，缓缓向杯中注入一杯清茶。

“我们不妨先倒好这杯茶，至于这杯茶是否要喝下去，还是把它倒掉，此刻却不必心急。”张留孙右手端起杯悬在空中轻轻晃了一晃，“即便要喝，也要等凉了再喝。”

这一下众人都明白了，原来“拖”是这个意思。

副掌教俞成问：“可是元使已至，要如何拖？”

张留孙神秘一笑：“这个就要看恩师的本事了。”

张宗演大袖一挥：“今日已知诸位意见，至于应对之法我尚需斟酌，今日便散了吧！”

天师在教中权威极大，众人不敢再多说，纷纷散去。张宗演向张留孙轻轻招了招手，并肩向后堂走去。

数日后，张宗演以即将闭关修炼为由，婉拒了元朝使者即刻进京，但同时答应等修炼结束后再上京拜访。

一个月后，张宗演宣布对教派进行重大改革。正一道正式以武林门派的建制设立职位，对外一律宣称为“正一派”，由张宗演为掌门，两位副掌教为副掌门，四大法师为东南西北四大护法真人，并新提拔张留孙为第五护法真人，位居中，为众护法之首。五大护法分领五道。

在张留孙的主导下，张宗演领导的正一派渐渐由一个道家门派转变成为一个强大的武林门派，实力日盛一日。

忽必烈在一年多后灭宋，张宗演进京首封，正一道成为天下道教之首，亦成为与少林寺齐名的武林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