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剪春韭

很喜欢杜甫的那句“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的诗，感觉和孟浩然的那句“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有异曲同工之妙。虽寥寥几字，却色彩分明，感情细腻，把一副乡村生活的美好祥和的画卷呈现在人们的面前，令人激动，心生向往之意。

淅淅沥沥的春雨，不紧不慢地飘着，也正应了那句“春雨贵如油”的景。淡淡的雨幕里，有一片娇嫩的绿色，一簇一簇的，在雨里微笑。长长的窄窄的叶片上缀着几滴圆润透明的雨，随着天空中的雨脚越来越密集，嫩绿色的叶片上的雨滴也越聚越多，就像调皮的孩子，你碰碰我，我戳戳你，然后，有几个支撑不住的就像打了个滑梯，滑落下叶片，悄然渗入到了黑色的泥土里，再也寻觅不到踪迹。

故乡的菜园里种了各种的蔬菜，其中就有韭菜，我那勤劳的母亲甚至在院子的空地上也种上了韭菜。于是，韭菜就成了我童年时代的美食之一。而春韭相比较夏天的韭菜来说，虽然细了一些，黄了一些，却比夏天深绿色厚重叶片的韭菜鲜嫩的多，甚至于和嫩嫩的香椿有一比了。

夜雨剪春韭

我最喜欢吃的是用春韭做成的韭菜盒子。

记忆中，小时候还是生产队，好像每家每户分到的小麦不是很多，特别是过了年，到了春天，能吃到白面的日子就更少了。几阵蒙蒙的春雨之后，春韭终于长出了嫩嫩的叶片，我的口福也终于来到了。

用锋利的镰刀割几墩春韭，用干净的井水洗好，放在高粱杆做成的“鳖盖”上晾干。所谓的“鳖盖”，是老家的方言，指的是用白色的针线把高粱杆串成的器皿，周围用棕色的枝条包边，可以用来盛放洗净的蔬菜。

这边晾着春韭，那边就开始和面醒着，倘若不醒面的话，就缺少了光滑和弹性，那样的面用起来不顺滑，容易断裂。我家里通常用的盛面的瓢子是锯好的半个葫芦。摘下成熟的绿色的葫芦，煮熟后，锯成两半，抠掉里面的瓤，放在院子里晾晒，干了以后就成了黄色的瓢，可以盛水，可以盛面，非常方便。

而盛放面粉的缸，是红色的瓦缸，我常常用白色的粉笔在缸上面涂鸦，就像我的练习本一样。最开始是用粉笔在缸上歪七扭八地写数字和拼音，然后慢慢写诗句。那个年代最盛行的是毛主席诗词，我也紧跟着潮流，在面缸的外面写着“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一圈圈绕着面缸，竟然能一直写到“待到山花烂漫时，它在丛中笑。”因为自我感觉良好，所以那些字一直不舍得擦掉，直到最后那些白色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斑驳。

我父母卧室里有一个大大的柜子，是母亲为数不多的嫁妆之一，那上面曾经放过我们家最迷你的面缸，是用香烟纸糊出来的，比现在装修房子盛放乳胶漆的桶大不了多少，白面最稀缺的时候就会放在那个面缸里，放在柜子的上面。因为那时大部分抽烟的人抽的是旱烟袋，就是自己种出来的黄烟，在特制的屋子里烤制成烟叶，搓碎了，放在荷包里，挂在烟杆上，田间地头，休息的时候，滑根火柴，来上一袋，赛过神仙。能抽过滤嘴香烟的人非常少，所以，我们家为了攒那些香烟盒颇费了不少时日。等到终于攒够了香烟纸，糊好了面缸以后，确实让我欢喜了很久，感觉比瓦缸要好得多，第一是轻便，用瓦缸盛面，当面粉剩下很少，刚刚盖过缸底的时候，年幼的我无法转动缸，只能掂着脚尖，把上半身都放到缸里去盛面，特别别扭。而香烟纸糊成的面缸，重量轻，当面不多的时候，我可以转动面缸，只需要伸长胳膊就可以了。香烟纸糊成的面缸还有一个优点就是漂亮，花花绿绿的纸，各式的图案，我常常在上面认字看图，我认识了“黄金叶，大前门”，当年我还闹出了一个笑话，因为几乎每张香烟纸上都写着数字20,年幼的我以为那是价钱，20分，也就是两毛钱，以至于很久很久，我都以为所有的香烟都是两毛钱。

等到和好了面，就赶紧切好韭菜，然后撒上鸡蛋和盐，那时候虾皮很少，所以韭菜盒子的馅几乎就是单纯的韭菜和鸡蛋。白白的粘粘的蛋清，金黄色的圆圆的蛋黄，衬着鲜嫩的绿色的春韭，颇为漂亮，用筷子搅拌均匀，就开始把面用手扯成大小均匀的剂子，开始了韭菜盒子的制作流程。

先把剂子放在掌心，轻轻揉，揉成一个圆形，用手按压，使其中间厚，四周薄，然后放在面板上，用擀面杖擀成厚薄均匀的圆形的皮，再把馅放到擀好的皮上，面积要占到一半左右，然后，掀起不带馅的面皮，盖在馅的上面，周围用手指头按压好，一个半圆形的韭菜盒子就做出来了。倘若你的手艺不到家，面皮没擀成标准的圆形，做好的盒子不像半月形状，而是有的边缘突出一块，那也不要紧，因为有补救的办法。就是拿一个碗，翻过来，用碗边扣一下韭菜盒子，突出的面皮边缘自然就会掉落到一边，剩下的就成了标准的半月形状的韭菜盒子了。

把制作好的韭菜盒子放在盖顶上，你会发现好像一个个的半月摆放着，赏心悦目。

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把韭菜盒子放到大铁锅里，开始烙韭菜盒子。要想烙得好吃又不糊锅，诀窍就是烧热锅以后，用油把锅均匀地涂抹一遍之后，再放韭菜盒子。锅底的柴火要放的均匀，火侯不能太大，几分钟之后，看到韭菜盒子鼓起来了，就赶紧用铲子翻过来，再几分钟，就能闻到香味了，然后停下烧火，盖上锅盖，闷一下，马上盛出来，香喷喷热乎乎的韭菜盒子就出炉了，那就是一道无上的美味。

而今，在明媚的春日里，我也会买上一把嫩嫩的春韭，用电饼铛做一些香喷喷的韭菜盒子，虽然味道也是香甜的，但是，却总觉得缺少了一些什么，令人有了丝丝的遗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故乡，才能吃到记忆中的韭菜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