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荼靡不是北极谷的狼
悬铃长老偶然救了他,带回北极谷疗伤,这小野狼妖骨不全,连魂魄都少了一半,好不凄惨,可那日北极谷异常的惠风和畅,狼崽子们也难得的瞧见了不同与白狼族的其他一脉。
我不过是在看热闹的同时拔了他头顶一缕棕红色的毛,他便记恨至今……
荼蘼应是久住人间,偶尔提两壶人间的烧酒来赠予悬铃长老,只要看到长老难得的幻化回白狼,一身酒气的和一只小红狼跑过大半个北极谷,便知道,这是荼蘼又来找他喝酒了。
他虽来的少,却每次都往我的冰洞里钻,扯着我的尾巴训斥着我为什么不好好修炼,一副老母亲望女成凤的模样。
可有时的荼蘼总是夜里偷偷的来,面色枯槁的趴在圣雪莲旁吸着灵气,本就残缺了一半的妖魂,更显得单薄。
荼蘼修得一副好美的容貌,眉目如画,姿容似雪,比北极谷月光的清冽还胜个几分,我曾想拐他进洞与我拜堂,可这小野狼竟如此不识抬举,匡了我两壶雪莲酿不说,还去和悬铃长老添油加醋的告了我的状,我这冰清玉洁的小白狼,竟被长老们以“春心萌动,以防私逃”这荒唐的名义罚了禁足。
【二】
禁足第二天,刚刚入夜,荼蘼提着两壶酒大摇大摆的进了我的冰洞,我呲着獠牙朝他发狠,他也不恼,笑着捋顺了我的白毛,坐在我身边,晃着手里的酒壶说“可要尝尝?”
行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
酒不醉人,你醉。
荼蘼转过身,摸了摸我的尾巴,一脸无奈的说“我一百岁的时候,就已修得人身,甚是简单”说着还瞄了一眼我的尾巴,得意的紧呢。
我心中气恼,却也无可奈何,谁让我天生愚笨,修炼了两百多年也没甩了这尾巴。这小野狼竟嫌我,想至此处,便恶狠狠的瞪着他。荼蘼似是看穿我的心思,笑着摸了摸我的头,仰头灌了一大口烧酒
八月中,人间的月夕,月笼轻纱,今夜的圣雪莲灵气鼎盛,冰洞也格外的寒冷。
“我有妻子了”
他没看我,望着门口出神,却说了这句话。
我一时有些恍惚,喉咙发紧,心头似是钻入了什么东西,半晌才说出一句话“与我何干”
我抢过荼蘼手中的烧酒,狠灌了一口,却被呛的咳嗽“你这什么酒,辛辣的紧”
荼蘼一边轻抚我的后背,一边说“人间的烧酒,可好喝?”
荼蘼并未流泪,我却被他眸子里的悲戚所惊诧,
那天晚上我见到了与往常不一样的荼蘼,谈起她的时候眉梢万种情丝,却笑的酸楚,平日里风流的小野狼,何时成了这般模样。
繁缕,这是他妻子的名字,他醉后足足念叨了四百六十二遍。
我恨的牙痒痒
可这名字,也足让我半天缓不过神
【三】
人妖殊途,人间种种,于妖而言,可听可看不可触。
我们看着人间四季变迁,因果轮回,朝代更替,一朝君子一朝臣,这一代,便是这个名叫繁缕的女子覆了这天下。
繁缕是大凉的第一位女帝,弑父杀君,簒了圣意,陪葬了先皇三十二位妃嫔,追封仙去十年的生母贞妃为贞皇后,辅佐先皇的朝中元老,玲珑一点的解甲归田,而刚正一些的便被安上了乱党之名满门抄斩,繁缕继位后两年大旱,饿殍遍野,百姓们都说:这清平盛世算是毁在了这毒妇手里。
世人都知女帝威严狠戾,定边疆,除乱党,杀人如麻,却不知她曾和荼蘼对着苍山浮雪许了终生,凤冠霞帔,青丝倌正,拜了天地。
荼蘼原是生活在大凉与蛮族边境的红狼一族,据说红狼一脉守护着狼族修炼命脉的秘密,世代相传,故此从不与其它种族过多往来,也从未接触人类,而荼蘼似是个例外,荼蘼喜欢游历人间
他爱这桃李春风,软红香土,姑娘家的罗裙手帕,面若桃花,他迷恋这人间百态,迫切的想要都品尝一遍。
荼蘼听闻这人间最是繁华的地方便是那高墙内的皇城,花弄影,月流辉,水晶宫殿五云飞。
便是此行,荼蘼见到了尚为公主的繁缕,肤如凝脂,眉目如画,钗环不戴,素衣飘曳,倚在画柱旁望着墙边这来历不明的人,只是这般开始,荼蘼的心,便再飞不出那高墙。
“我为她杀了大凉的皇,只因为她说:那负心人杀了她母亲,害她多年孤苦无依,我辅佐她登上王位,只因她想带出身卑微的母亲入皇家灵堂”
荼蘼说的淡然,好像故事的主角是别人
我却听的心惊“可你毕竟不是凡人”
荼蘼无奈的笑笑“对啊,我是狼啊”
红狼不许插手人间之事,世代相传的规矩怎能说破便破,更何况荼蘼此举,于百姓,朝纲不稳,局势动荡,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于女帝,弑父杀君,有悖论理纲常。
红狼族规严明,怎能容他如此糊涂
惩妖台立,剔骨戬备,三根妖骨,半缕精魂,寿元若满,永坠轮回,永生永世,不入狼族
“你可后悔”
“不悔”
这世间千般苦楚,皆可隐忍,唯独因爱割舍,求而不得,如烈焰灼心,九曲回肠,朝不能寐,夜不能伏,食之无味,情非得已。
【四】
“对不起,我得救她”
第二天一早,荼蘼偷了圣雪莲的消息便传入了我的耳朵,悬铃长老坐在床前为我疗伤,我拉开胸口的衣衫,看着那一道淡淡疤痕,你终是下不了狠心
北极谷圣雪莲乃白狼族神物,相传以白狼圣女心头血入药为引,加之灵气鼎盛时圣雪莲服下,生者长生,死者复生。
这传说,竟替我引来了你
悬铃长老疗完伤便开始埋怨“这狼崽子主意也谋划了好久,白狼圣女中数你纯良,这才盯上了你,好在他良心未泯,取血后给你渡了修为,要不然我可要费大劲喽”
我心中疑虑不解,他到是为何?
“长老,你可知人间最近有何大事?”
悬铃长老缕了缕胡子,愠怒道“大事?你这孩子,管人间何事,好好养伤罢了”说完便拂袖而去。
他拿了圣雪莲和心头血,我想起昨夜他说的话
他要救她
他要救她
他要救她
【五】
今日的皇宫一如往日的清冷,女帝已数月没有临朝,国师荼蘼虽把政事打理的井井有条,但国师掌政,这还是大凉开朝以来头一遭,朝臣心有不满,又惧怕女帝手腕狠戾,也就忍下了。
清玄宫内
荼蘼身着素色白衣,一尘不染,竹簪束发,目含秋波,坐在床边,拉着床上女子的手,那女子面色如纸,气息奄奄,虽脉搏尚在,却了无生气。
女帝大病数月,药石无医,荼蘼给她渡了半身的修为,勉强勾回了魂魄,可如此也不是长久之计,悬铃长老一次醉后,不经意透露圣雪莲的功效,荼蘼便又燃起了希望。
荼蘼将繁缕扶起,雪莲丹刚送至嘴边,耳边似是传来一阵凌厉的掌风,荼蘼躬身护住繁缕,翻身下床,夺门而出
荼蘼熟悉这气味,也知来者何人,转身跪下,自拿圣雪莲的那刻,便知山雨欲来。
悬铃长老带着弟子出现,当然,还有红狼长老,以及他手中的斩妖剑。
红狼长老率先开口,对着跪下的人说“荼蘼,你可知自己做了什么!”
荼蘼语气恳求“长老,荼蘼知错,求长老容我半刻,救我妻子的命,之后任凭处置”说完便要朝屋中跑去。
“你这逆徒”红狼长老长袖轻挥,瞬间将荼蘼卷回面前,定至此处,
荼蘼费力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这法术,本就缺骨残魂,又渡给了繁缕半身的修为,此时的荼蘼能勉强支撑着身子,已是费力。
荼蘼青丝凌乱,白袍上渗出点点血迹,却还在用力与长老抵抗。
悬铃长老看至此景,心中不忍,忙道“荼蘼,快住手,以你现在这身子,再如此下去,很快会撑不住的”
我来的似乎晚了一些,没有见到往日眉目如画的公子,只看到一只奄奄一息的红狼,趴在繁缕的床边,我踉踉跄跄的挪将过去,一时身子有些软,险些栽倒,悬铃长老扶住我,似是责怪“你不在北极谷养伤,来人间做甚”
我无暇顾及,目光呆滞的望着荼蘼,
红狼长老开口“这逆徒犯下大错,按红狼族规矩,斩断残魂,永坠轮回,可荼蘼早被赶出红狼族,今日偷了你白狼圣物,便交由你们处置。”说完便消失不见
我忙去看荼蘼,探他气息尚在,便松了口气,悬铃长老叹了口气说“红狼长老有意饶他性命,带他回谷吧。”
【六】
“这姑娘命该如此,救不回了”悬铃长老看着繁缕摇摇头。
“那荼蘼……”我欲言又止
“他也一样,别动心思了”长老说完离去
我苦笑
你知圣雪莲加之白狼圣女心头血可救人性命,那你可知是哪株圣雪莲。
白狼圣女并不是什么肩负使命的狼女,只是生来便少了半缕精魂,长老担心其不能长成,便取圣雪莲入其身,补残魂,融为一体,修炼至今。
而此株圣雪莲,便是我的魂魄,所谓死者复生,不过是以命换命罢了。
我一生未走出北极谷,唯一一次,便是接你回来。
荼蘼,来生,我要赶在她前面遇见你
【终】
荼蘼依旧嗜酒,却不再喝人间的烧酒,终日守在这北极谷,原本棕红色的毛皮日益斑白
荼蘼不知自己为何残了三根妖骨,不知毛色为何与其它白狼不同
可悬铃长老洞中那只雪白的小狼似是见过
却终是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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