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坤见来者没有佩戴徽章便向中靠拢,挡住了休息室的入口,偏着脑袋打量眼前这个不怀好意的男生。他和门口的守卫对峙着,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是四班的学生,胸前的徽章和自己手里的一模一样。接着,男生看到了卢释腾,那个令自己咬牙切齿的人。
“让一下。”十六班的班长语带怒火却依然说得沉稳。
“戴上徽章,就让你进去。”四班的男生挑衅地说。
“然后再向我们行礼。”田坤又补上一句。
“这里是公共场所,每个人都可以进去!”他说着就要往里闯,结果只能被粗暴地推了回去。
卢释腾叉着手向前走了一步,“你又想闹哪样?”
“我是十六班的……”
“我他妈管你是谁!”
“你们没有资格霸占休息室!”
“我们没有资格?呵呵,难道你有?”卢释腾趾高气扬地抬起下巴,鄙视地瞪着眼前的败者。
“你和我谈资格?你摔伤我们十六班的人,这笔账现在就跟你们四班算!”
“跟四班算?在这儿,你确定?”
几个站在卢释腾背后的男生靠拢过来,有的刚洗完澡、有的准备进去、有四班的、也有低年级的,但他们都佩戴着暗金色的菱形徽章,戒备的眼睛聚焦在侵犯者的脸上。十六班的班长自知寡不敌众,丢下一句狠话,便匆匆离去。
“等着。”
卢释腾嗤笑着走进休息室,里面雾气氤氲,过道畅通,当喷出的热水冲洒在自己身上时,连呼吸都便得舒坦了。徽章,手礼,班级之争……不管从哪方面去考虑,卢释腾都觉得唐帝对学生这个角色过于投入了,随着四班支持者的日益壮大,它的规模和影响力也从年级发展为学校。痴人说梦,卢释腾自认为是看穿了唐帝的虚伪面具,这不过是嫉妒,因为他那样平庸的学生除了成绩之外一无是处,倘若连分数都不曾拥有,那剩下的只有卑微。妄想利用小孩子的游戏而让大家忘记现实的残酷,本质上唐帝和丁裕家、温启仁、田坤、杨帆、李文武等人,都没有区别,他不过是妄想改变人生的不平等。卢释腾抹去脸庞的水流,他清晰地明白,自己所享有的对他人而言正是不可弥补的缺陷;而他,也早已洞察了应试教育的真相:让人们心甘情愿地接受社会的不公,以为能够通过考试来改变自己无能的命运。既然如此,卢释腾恼羞成怒地闭上双眼,为何还要和自己分手?
卢释腾想到了柳宫花,想到她武士刀式的眉毛削掉了他的自尊心。和柳宫花分手是早晚的事,本来打算高中毕业后再提出来的,可没想到她自己却抢先了一步。卢释腾很难相信柳宫花甩掉自己的原因居然是要认真读书,努力考大学,他真的很想知道有哪个白痴会相信。她能学习可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就凭她。卢释腾撑着墙壁,水流直直地冲洗在后颈上。柳宫花这种好吃懒做的富家女也想靠自己了,她离开我就是为了重新开始?我哪点不好,我为了她还和十六班的狗杂种在校门口打架,除了我谁能这样,谁敢这样!她又看上谁了,一定是看上谁了……怎么可能是为了考大学,这样的理由……她考得上吗,三流大学都没门!就和我一样,用钱,用钱来读书,用钱去买一个文凭!我该怎么办,我以后该怎么办……四班不在了该怎么办,能不能永远不毕业……隐隐约约中,卢释腾仿佛听到外面传来的吵闹声。
“剩下的钱,带来了吗?”男生靠着墙壁声音低沉,矩形的下巴冒着些许胡渣。这时候的教学区北楼,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这次,要说话算话了吧。”柳宫花阴郁着脸,咬牙切齿地说。
“算,我是最讲信用的。”
“你敢再骗我……”
“我从不骗人。”他摊开手装无辜,“上学期我和卢释腾在学校外面打架的时候,有喊人吗?”
“少来这一套,我们都知道。”
“是他蠢!”男生奸笑着说,“他要单挑,那就单挑咯,我有拒绝吗?后来要群架了,他人没带够,怪我咯?”
“我只要照片。”
男生从裤子的包里拿出一个口袋,伸出手臂把它举在柳宫花的眼前。柳宫花谨慎小心,目光在男生和口袋间来回移动,迟迟不敢去拿。
“全在里面了,一张都不少。”男生淫笑着说。
柳宫花一把夺过口袋捧在胸前,战战兢兢地把它打开。手指伸进信封一张一张地数着,那不堪入目的画面历历在目。柳宫花利索地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丢给对方,“我们两清了。”说完便要走人。
男生掂量着信奉的厚度顺手塞进上衣口袋,“记得下回封个大点的红包。”
“没有一下次!”柳宫花斩钉截铁地说。
“好,”男生阴阳怪气地说,“等我没钱的时候再去洗几张出来。这次,我放大,让全校的人一起欣赏,好不好?”
“什么?”柳宫花回过头来,她感觉一根冰锥插进了自己的心,“你,你说什么?”柳宫花颤颤巍巍地走到男生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你说什么……每张多少钱是早就谈好了的……分文不少……你说过这是最后一次,你不会反悔的……”
“有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了,”男生站直高大的身子凑到柳宫花憔悴的脸前奸诈地说,“底片另算。”
柳宫花向后一晃,勃然变色。她瞪大眼珠,鼻息凌乱而又急促;抽搐着,不顾一切地扑向对方。
“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了!你这个骗子,混蛋,我要……”
男生一把抓住柳宫花后脑的头发,令她说不出话来,“我可是讲信用的人。你要照片,我难道没给吗?”
柳宫花扭动着挣扎,拉扯男生的手臂。她紧咬嘴唇让牙齿切进肉里,渗出一粒粒鲜红的血珠,硬是没哭出声来。柳宫花绝望了,她已掉入无尽的泥潭,被吞噬,被折磨。泪水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仿佛是一场寂静的狂风骤雨,心里却发出撕裂内脏的哀嚎。
“收好你的照片,”男生摘掉柳宫花胸前的徽章佩戴在自己身上,朝她晃了晃手里的底片阴笑着说,“我现在要去教室借个笔记本了。”
柳宫花紧紧拽着信封,她亲手摧毁了自己。踉踉仓仓,柳宫花摇摇晃晃地走出教学楼。她魂不附体,感觉整世界都在天旋地转。苍白的天空飘起雨来,柳宫花仰着头,任由包裹着尘埃的肮脏水滴降落在自己鲜红的脸颊。雨越下越大,很快淋湿了她的头发,脸上的泪痕被再次湿润。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柳宫花步履蹒跚地移动着身子,扶着的墙壁漫无目的走着,呼出的白气在眼前渐渐消散。
她看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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