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举行运动会的时间，育坚中学终于开始维修那摇摇欲坠的侧门，外面被防护挡板围着，施工人员还没来。在校门口就能听见广播里高亢的《运动员进行曲》，每个人都穿着属于自己的班服，朝着体育场进发。墨迹般灰黑的天空被戳进了几根潮湿的枝桠，天空没有太阳，也没有光芒。掉皮的树干如同衰老的骨架，在寒风冷雨中孤独地死去，一排排树木显得突兀，谁也不曾想象它们盛夏时的模样。那时候，空气里就有阳光，土壤里还有阴凉。可现在，它都快分不清树根和泥巴，真是要入土为安了。每到秋天，育坚中学的树木都会这般消极，以为自己要被砍倒。幸好天空还有飞鸟，舍不得走掉；鸟儿会代替太阳，虽然没有那么地光芒万丈。这点短暂停留的温暖，虽不足以带来万物复苏的希望，但它让树木相信，即使在没有太阳的寒冬也可以艰难地存活。全校学生身着统一的校服朝着体育场聚集，暗金的菱形徽章佩戴在孙绪胸前，他找了很久才在阶梯看台上搜寻出高三四班所在的位置，百米长的观众席上人头攒动，随风飘扬的标语耀武扬威。
“你怎么才来？”翁予韶无精打采地问道，穆芷善不在她身旁。
“什么？”
“你怎么才来？”
“啊？”
“我说你怎么才来！”
震耳欲聋的广播和嘈杂吵闹的人声交织在一起，混乱且令人亢奋。孙绪真一步步迈上台阶坐在翁予韶旁边，把耳朵凑过去，“你刚才说什么？”
翁予韶攒了口气，“我说——你怎么才来啊！”她故意大声吼着，把孙绪真都震向了一边。
“是你来得太早了！”孙绪真用手指堵住耳朵大声喊。
“是你来得太晚了！”翁予韶用更大的音量来回敬他。
“柳宫花呢？”
“你说什么？”
“我说柳宫花呢，一直没见到她人！”
“我也是！”
孙绪真感觉不到秋高气爽的舒适，阴沉的天空更令他压抑难受。雷振铭站在看台下面和陈勇炬闲聊，他们相谈甚欢不停地拍打对方的肩膀。入场的学生越来越多，各式各样的标语划分了不同的群体，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阵营，打量着隔壁班的学生。
“待会我还要和柳宫花一起写加油稿呢。”翁予韶突然说。
“加油稿？毕业班不是没有项目吗？”
“唐帝通知，临时决定毕业班的学生有拔河比赛，就在入场仪式后。”
“哦。”
“雷管说既然当不了体力上的运动员，就要争取当脑力上的运动员。”
“嗯。”
“每个班选十二个男生和十二个女生，我在名单上看到你名字了。”
“好。”
“芷善，她待会就过来。”
孙绪真愣了一下，注视着翁予韶明亮的眼睛深深地点了点头。
热闹非凡的操场逐渐变得拥挤起来，仿佛是一盆逐渐升温的火锅，等到各年级依次入场那才是沸腾的时候。届时，各年级的学生会举着极具鲜明的班旗，挥舞起剽悍的标语，隆重出场。毕业班从来都是焦点，当然也要留到最后。奥林匹克五环旗，中华人民共和国五星红旗，育坚中学校旗，依次树立在操场的一角。五彩的旗帜插满了整座体育场，在昏暗的天空下显得稍有黯淡。
入场仪式从低年级开始，每个班都高呼口号，舞动横幅，依次从观众席前列队走过。主持人富有感情地介绍着每个班级，观众席上不时爆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欢呼与呐喊。很快就轮到毕业了，现场的气氛也更加火热，观众们都离开座位站了起来。十六班走在四班的前面，他们红黄色的班旗像是跳跃的火苗充满活力，行进的过程中不时变化着队形，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他们的领队，十六班的班长，这个男生想要一洗前耻，他还记得在操场跑圈时被四班欺辱的怨愤。观众席上爆发出雷鸣的掌声，大家声嘶力竭地欢呼叫好，甚至压过了广播里的进行曲。就目前而言，还没有那一个班级能像十六班这样获得如此热烈而持久的欢呼。
高三四班的学生均按要求将徽章佩戴在左胸前，孙绪真站在队伍里丝毫不感到紧张，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穆芷善和柳宫花身上，她俩在最后一刻才加入到方阵里。唐帝单独走在队伍一旁，和大家一样神情严肃，他审视着每一个人，显得威武霸气。他重新剃了头，和高一进校时一样，班上的男生大都留着毛糙的光头。当跑道旁的老师挥旗示意轮到四班时，唐帝向前踏出了脚步。
四班的方阵整齐排列，犹如一张匀速前行的棋盘。卡其色的校服棱角分明，笔挺简约，有了徽章的点缀更显得庄严肃穆。每一个摆手的幅度，每一个踢腿的高度，都毫厘不差；每一双锐利的眼睛都直视前方，每一个脚下的踏步都坚实有力，强悍的气场好比蓄势待发的钢铁军团。
“预备！”
当走过主席台前，唐帝高声喊出指示。他迅速把头转向主席台上的领导，向前伸出右手，垂直于身体，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刃。随即收回右手，握拳紧靠在胸膛，如同握着一把匕首插在心口。同时，左手握拳，背在后腰。行进的队形同样地做出整齐规范的手势，仿佛一个个移动的钢铁堡垒。唐帝冷酷庄重，呼喊口号。
“纪律铸造力量！”
“纪律铸造力量！！！”
“团结铸造力量！”
“团结铸造力量！！！”
“行动铸造力量！”
“行动铸造力量！！！”
“荣耀铸造力量！”
“荣耀铸造力量！！！”
每个人都在队伍里表现出极度的亢奋，年轻的脸庞上刻画着时刻准备着的神情。观众席里尖叫不断，因为这支纪律部队的出现而疯狂不已，在四班面前，其它队伍显得轻浮幼稚。入场式结束后各班级依次解散。擦肩而过，记住对方露出敌意的眼光。让他们见识见识，谁才有资格获取优秀毕业班的称号，唐帝说着率领一队运动员前去签到，为接下来的拔河比赛做准备。《运动员进行曲》周而复始地播放，混杂着加油稿还有观众们欢呼雀跃的叫好。田坤和杨帆拨弄着对方胸前的徽章，似乎想要把它标记在更显眼的位置，他们观察着政教处老师的位置伺机而动。纪律、团结、行动、荣耀，正如唐帝设想的那样，即使四班的组成部分也构建了四班的坚若磐石的基础。暗金色的徽章搭配在卡其色的外套上，简单大气，煞是好看。无论是旗帜还是横幅，只要与四班相关，都会印有这样的标记。这样装束不用担心自己是否身在隔离区，高三四班，这是唯一的身份。头顶上空的阴云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弱，相反，在吞噬了太阳之后变得更加黑暗。冷风吹落了坐在看台上翁予韶手里的加油稿，穆芷善慌乱地在观众席里搜捡，她计划着一个惊喜。
典狱长陈勇炬在跑道一侧巡逻，维持运动会的纪律，修理匠紧随其后；清洁工和回收员游走于观众席周围，总有些男男女女利用这空挡来抓紧时间勾肩搭背。逮个现形！扎堆的，聚会的，一个都不能放过！他们老奸巨猾，总在人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校长薛敏坐镇于主席台中间位置，和左右两边旁边的领导交头接耳，描绘着育坚中学的美好前景。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