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币的秘密

作者: 发条城 | 来源:发表于2018-11-23 17:48 被阅读37次

    1

    “本报讯,马来西洋交通部长今日召开新闻发布会称,将在今年5月29日完全停止对马航MH370的搜寻工作,并将不再延期……”

    电视屏幕里,中文台的主持人表情凝重,播报着这则让人伤心的新闻。粤菜馆里的华人听完,无不动容。

    “马航MH370航班上载有239名人员,其中中国乘客154名,机组人员12名。此前马方曾推测飞机失联的最大原因可能是遭遇劫机。通过四年持续不断的搜寻,至今没有飞机的任何准确信息……”

    饭店老板是一个双鬓斑白,约摸50岁上下的老者。听完报道后,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将手中的抹布狠狠地拍在了柜台上,皱着眉头说,“找飞机找了4年啥都没找到,这些人的话,连标点符号我都不信。”说完,他就摇摇头走进后厨。

    店里零零散散的响起了几声笑声,随后又陷入沉默,如同刚升起的火苗,瞬间又被冷水浇灭。

    我一口气喝下了点来的两瓶啤酒,用筷子扒完碟里剩下的肠粉,深吸一口气,感觉到鼻子里有一股酸楚在在游走。随后将皱巴巴的8块钱马币压在肠粉碟下面,提上吉他盒子,一声不吭、跌跌撞撞地离开了餐馆。

    我打开手机,显示是2018年的4月8日22点47分,离MH370消失的日子已经4年;离我和她邂逅的日子已经5年;而离她离开我的日子,却似乎近在咫尺。

    那是2013年的夏天,我孤身一人,背上一把通过砸锅卖铁换来的日落色马丁D28,打算来一场说走就走的穷游。于是我来到了马来西亚,为什么来到这里?用我对她说过的话解释,就是——因为命中注定了,2013年的6月13日,屌丝徐文海将登上空姐郑文昕的那家航班。

    因为到北京的航班延误,百无聊赖的我在机场候机大厅拿出吉他弹琴解闷。周围清一色的几乎都是中国人,听到我的琴声以后,纷纷将目光投向我。带着一点点满足感与虚荣心,我弹得更加起劲。

    “这什么歌啊?”一个阿姨扯着嗓子好奇地问。

    “押尾桑的《黄昏》?”一个穿着马航特制的花色制服的空姐——似乎是华人空姐,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出这句话。她脸上晕着夕阳一般的笑靥,温柔地看着我。

    我惊讶地盯着她,瞬间感觉脸颊火辣辣的,“你……是中国人?”话一出口,我就觉得自己真的好蠢。

    “当然当然,我父母都是华人,他们从小就告诉我,哪怕身在天涯海角,也不能忘了故乡的语言。”她笑得更欢了。

    接下来我又弹了岸部真明的《夏末的海》、《樱花盛开的时节》,还有押尾桑改编的《卡农》,她都一一念出曲子名字来了。

    “哎哎哎……这首歌我知道,叫《卡农》,洋人婚礼上经常放的。”阿姨又开口,显得兴奋异常。

    空姐这时又开口了,“准确地说,《卡农》并不是一首歌,而是一种编曲技法。一个声部自始至终追逐着另一声部,直到最后的融合在一起,就像……”

    “就像相爱的两个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虽然羞赧,却也忍不住开口。

    “对对对……”她和我一唱一和一般,引得路人窃笑,让阿姨好不尴尬。

    我想不到在异国他乡,能遇见一个和自己有相同音乐品味的人。让我更想不到的事,是她就是我乘坐的那班航班的机组空乘。爱情里,一见钟情总是比日久生情要美得多得多。

    在飞机上,我第一次厚着脸皮跟一个女孩开口要了联系方式。我始终认为,能登上那架飞机,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2

    鸡场街寂静冷清,街口的“郑和宝船”泛波在橙红色的灯光里。

    几瓶啤酒下肚以后,我感觉头昏脑涨,胃里面正在翻江倒海。走着走着,来到了一栋教堂的门口。教堂的墙壁宛如从染缸里脱胎而出一般,被染成了浓重的桔红色。

    “妈的!”随着我憋足劲的一脚,砰地一声,面前的垃圾桶犹如折断的树枝一般顺势倒下,将旁边的一只棕色流浪狗吓得撒腿就跑。

    “你干嘛,别毁坏公共财物啊。”两个经过的本地大妈看见了,用蹩脚的普通话训斥我。

    “关你屁事啊,滚开。”我用中文骂喊,将吉他盒重重地摔在地上,憋红着脸,如野兽一般对她们吼叫。她们被我的气势压倒,逃也似地消失在一栋橘黄色的小楼大门里。

    “这些外来的中国猪,真没礼貌!”楼道里传来马来语的咒骂。

    我哼一声,挣扎着在墙角躺下,闭上眼睛,用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小伙子,什么事这么恼怒啊?”

    几声夹杂着粤语口音的普通话,如同午夜钟声一样穿进我的耳廓。我睁开眼,不知何时来了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正用枯瘦的手拿起我摔在地上的琴盒。

    “关你屁事。”我不满地说。

    “这东西看起来很重要吧,你舍得丢了?”他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

    “不重要,值几个钱而已。”

    “真的不重要?据我所知,人想要舍弃一样东西时,不过是想忘记它。想忘记,往往是因为这东西很重要。”

    我缄口不言,感觉一股酸酸的气息正在鼻翼酝酿。

    2014年3月8日,也就是她连同那架飞机消失在暮色天际的那天。那本是她最后一次出勤,因为她已经答应跟着我回到中国,和我一起生活。我躺在酒店的沙发上傻笑着时,手机急促地震动起来。

    “怎么啦?想我了?”我拿起手机,装作满不在意地说。

    “臭美,谁想谁呢?刚才还不是你先找我的?”我感觉到电话那边的她也和我一样在憋着笑。

    “我什么时候找你了?”我有些疑惑。

    “你可别装疯卖傻,我可是偷偷打的手机,让乘务长知道,可是要批评我的……”

    “啊?”我有些云里雾里。

    “哎——你身体没事吧,看你脸色都发白。不过你今晚怎么变得这么浪漫了,我都被你吓到了,你把那东西给我是什么意思?”她压低声音说。

    “我身体好着呢,你说那东西是什么东西?浪漫又是什么意思?”我愈发迷茫。

    “你说的呀,你别想耍赖。你说不后悔做什么?你说你能登上那架飞机,是你这辈子最……”她在提示我。

    “啊?”我已经蒙了。

    “切——又翻脸不认了。算了,我挂了——”

    “嘟——”一声,电话挂断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听见她的声音。如今4年过去了,我仍不知道,她离开前的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小伙子,不能总抓住过去不放,放下过去,才能抓住未来。”老人打断了我的思绪。

    “放下过去?我愿意倾尽所有所有,去改变我的过去,让她活过来。”我的喉咙在隐隐作痛,声音沙哑地说。

    “对自己的命运很不满?”

    “当然。”

    “相信我,你不会想改变过去的。”

    “笑话,你没有失去最爱的人。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日复一日守候着遥不可及的希望,抓不住,又不愿放手。你的心似乎被割去了一块,留下一个会愈合但是永远无法痊愈如初的伤口,无论过多久多久,它都在隐隐作痛。”

    我眼里噙着眼泪。

    “既然如此,我倒有方法帮助你。拿着——”他忽然俯身在我面前,伸出右手晃了晃。三枚金色的钱币在他掌心跳跃着,晃着金闪闪的光。

    我好奇地接过那几杯金币,强迫自己从醉意中清醒过来。透过微弱的灯光,我隐隐看见金币正面镌刻着逼真的玫瑰花,背面则刻着一个似乎是英文字母的“T”。

    “这是什么?”我这才认真打量老人,发现他早已满头白发。

    “让你认清命运的东西,”他看着我,眼神狡黠而又神秘地说,“你如果想回到过去,就将硬币背面朝上握在手里,念3声你想去的那个年代。你如果想去到将来,你就将正面朝上。切记,不能暴露自己‘旅行者’的身份,被人知道你不属于那个年代,你就回不了出发点了。”

    回不到出发点?那是为什么?

    “另外……”他接着说,“一个金币只能来回一次,每用一次你的身体都会被极大消耗。一个人最多只能用两个金币,再用便会气绝身亡。”

    “你逗我玩呢,你说它能穿越,那它带我穿越去哪里啊?回到过去改变我的命运?”我脸上泛起讪笑。

    “它会带你出现在合适的地点和时间,但不是让你改变你的命运,因为命运是不能被改变的。它只是给你做选择的机会。就像航班的降落地点都是定好的,我们做的,不过是去选择搭乘哪一班航班罢了。”

    改变命运,选择命运,有什么不同吗?我盯着手里的金币,愈发迷茫,“对了,你说金币只能用两个,那你为什么要给我三个……”

    我抬起头,老人已经消失无踪。

    3

     “真的可以回到过去?这也太荒唐了。”我捏起一枚硬币,好奇地盯着它,“也罢,试试也不亏。”

    我将两枚金币装进口袋里,留下一枚恭恭敬敬地放在掌心,将它反面朝上,随后紧紧握住它。

    “2014……2014……2014……”

    ……

    “小伙子,小伙子……回家去睡啦,该醒醒了。”

    一声呼唤将我叫醒,我艰难地睁开眼睛,揉着惺忪的睡眼。转过头撇见了旁边的一个大叔。

    “这是哪啊?”我打了个打哈欠。

    “你睡傻了吧?吉隆坡国际机场啊。”大叔好奇地问我。

    “吉隆坡机场?等等……”我猛地惊醒,望见了玻璃大厅外面沉沉的夜幕,“现在是什么时候?”

    “刚过了12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现在是什么年代?”

    “啊?”大叔一脸惊讶地看着我。深夜的候机厅安静且空旷,细微的响动都能为人发现。所以旁边的几个中国游客,都被我的话吸引了目光。

    “我……我喝了点酒,有点蒙。”我尽量缓解尴尬。这时才发现,手里金币的背面已经失去金色的光泽,变成了锈色。我又拿出手机看时间,但是上面却显示没有任何信号,时间依旧停留在2018年。

    “你这什么手机啊?看起来好像是苹果手机,什么型号啊?”他盯着我手里的手机。

    “iphone8——”我无意回答他。

    “果8,你逗我玩呢,果6预计在今年9月份才发布,你哪来的果8呢,山寨手机吧?”

    “果6?我在心里推算……现在是2014年?”我激动地抓住了大叔的手。

    “我的天,你没发烧吧,你不会连现在是2014年都不知道了,你故意逗我老人家玩的吧。”

    “2014……”我刚想喊出口,才意识到我真的穿越了,于是极力抑制自己的话。大叔看见我的滑稽样子,似乎有些哭笑不得。

    我脑筋在快速旋转着,我应该做什么呢?对了,应该告诉警察有人会劫机。正想着,我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走向机场的巡警。

    等一下,我忽然报警说有人要劫机,可能有人信吗?我岂不是要被当成疯子抓起来。我的目的是救文昕。我应该少惹麻烦,救了文昕就回去我的年代。

    可是飞机上还有其他两百多条人命啊,我就这么坐视不理?我能原谅自己?文昕知道了能原谅我?

    可是,老人说不能暴露我的身份,哪怕文昕也不行。那……没办法,我真的无能为力了。

    我走向机场前台,朝着那里的女招待慢跑过去,我感到自己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着。

    “帮……帮我找一个人,一个空姐,她叫郑文昕,她是今晚飞往北京的马航MH370的机组人员,那是一辆波音777飞机,飞机载有227位乘客,有154个中国人。飞机将在00:42分起飞,将在01:20……”我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激动都在念新闻稿了,急忙停下。

    “先生,我不知道您出现了什么情况,但是按照规定,无关人等是不能在上班时候和机组人员见面的。如果您有特殊情况,你可以来这里登记一下,我帮您向大厅经理申请……”她用夹杂着马来口音的普通话回答我

    “我要见我的郑昕!”我忽然大声吼出声来,连女客服都怔了一下。一个保安往这里看了一眼,随后拿起对讲机慢慢往这里靠过来。

    “您别紧张,您有什么情况可以跟我说一下,我们可以帮您解决……”客服语气已经变得有些微紧张。

    “真烦啊,每天登机前都要开会,乘务长每次开会的话我都能背下来……不过过了今天,我就再也不用听她唠叨了……”

    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犹如从遥远的脑海深处飘来的一段卡农和弦一样悦耳。是她,我猛地转过头,望见了那个穿着花色制服的熟悉身影正在过安检门。

    “文昕!”我一把叫住她。

    “文海?”她一脸惊讶地望着我,随后转过身对身边的同事说,“你们稍稍等我一下。”说完她慢慢地走向我。

    我疯了似的冲向她。

    “你怎么来了,咦——一天不见,你怎么好像老了十岁啊,胡子都长出来了,脸色还这么难看。不是说好明天早上我返航你再来接我……”

    “你先听我说,无论如何,你千万不要上这趟航班。”我打断她。

    “啊,这怎么行,你想让我最后一天还旷工?你急什么,差这一晚上吗?飞完这一趟我就跟你远走高飞了。你还怕我不见了?”她语气轻松地说。我知道,她此刻的内心,一定对我能来找她感到非常的高兴。

    “我就是怕你不见了!哪怕一个晚上,一个小时,一分钟,一刻钟,我都怕你不见了!”我语气决绝地说,几乎把她吓了一跳。

    “你要相信我,无论如何,今晚你都不能上这趟飞机,你必须现在就跟我走。”我急得几乎带着哭腔。

    “你看你老男友都要急坏啦,你就跟他回去吧。”前台的女招待捂着嘴,窃笑地说。

    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说:“瞧你那样,小孩子一样,只要是你说的,我什么时候怀疑过你啊……”

    她没有生气,努了努嘴,腼腆地看了看周围好奇的人群,“你等一下,我去看看能不能跟乘务长说说,让阿英跟我换换班,真麻烦,都注册登机了……你趁现在赶快想想把我骗走的理由吧。”

    她调皮地向我眨了一下眼睛,随后朝着后台走去。

    下了出租车,回到酒店已经快1点钟,一路上我紧紧攥着她的手。她问我什么我都缄口不言,我只想好好的感受一下她的体温,那一抹温存,埋葬在我的记忆中已有4年之久。

    “你先上去,我还有事,待会再上去。”我依然紧紧攥着她的手。

    “你今晚可——真奇怪。脸色也有点差,胡子也不刮,一路上什么话也不说。”她微笑着,语气里没有任何不满。世界还有谁,能原谅你毫无理由的任性呢?

    我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鼻翼嗅着她发间洗发水的香气。

    “上去等着我,时机合适我会告诉你答案的。”我不舍得放开她的手。

    “那好,早点回来啊,我等着审问你呢!”她回眸嫣然一笑,随后进入电梯。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来都结束了,谁说命运不能被改变?我走进厕所,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得意地笑起来。我将刚才用过的硬币拿出来,将没有被锈蚀的正面朝上,紧紧攥在手里,然后闭上眼睛。

    “2018……2018……2018……”

    ……

    “先生,先生?”

    我恍惚中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教堂桔黄色的墙上,吉他盒子正静静地躺在我身边。一个扫地的男工人,手里拿着长得出奇的扫帚,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

    “你不会一个人在这里过了一夜吧,真是奇了,居然没有小偷来关顾你。”他微笑着,用生硬的带有粤语口音的普通话跟我说。

    太阳已经升高,耀眼的光芒犹如麦芒蛰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对了,我的文昕,她怎么样了。我坐起身子,急忙拿出手机。上面显示信号满格,太好了!我又回来了。

    “打给谁呢?”我咕哝着。对了,打给文昕的爸妈!

    我急忙翻出了通讯录中文昕爸妈的电话打了过去。

    这么多年,一直是他们将马航MH370第一手的消息发给我的。我始终不相信文昕已经走了,失踪了并不是消失了。失踪的东西,一定还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只不过我没有找到而已。

    “喂,阿姨吗?我是文海,我想问文昕在哪……”

    “你个畜生还有胆子打电话给我,你个杀人凶手,是你杀了小昕,你个畜生……”

    什么?文昕死了?我杀了文昕?我呆立在原地。

    “阿……阿姨,你说清楚,什么我杀了文昕。我怎么会杀了她?”

    “不是你?如果不是你,她会自杀?她遗书里写得清清楚楚,就是因为你不肯理解她,她才失去了做人的希望……”电话里的文昕母亲,已经带着哭腔。

    她是因为我自杀的?我不是将她救回来了吗?

    “求求您,能给我将事情的经过详细跟我讲一遍吗?我……我失忆了。”我努力为自己找寻借口,希望能得到真相。

    在我从2014年回来的那晚,马航mh370没有失联,但是却酿成了更大的惨剧。在2014年3月8日凌晨2点13分,飞机折返回马六甲海峡,回到吉隆坡,径直撞上了吉隆坡的市区……事件造成了数以万计的无辜平民死伤和失踪。

    通过对黑匣子的录音分析,副机长在驾驶室重伤了机长以后,夺过飞机的驾驶权,随后控制飞机返航,实施了这次袭击。而副机长还通过职务便利,预先将成吨的伪装成锂电池的化学炸弹装载上机,导致这次的袭击造成的爆炸异常惨烈。

    案件的后期调查,将矛头指向了机组人员。而文昕因为临时改变了行程,自然受到了警方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审查。尽管最终的结果是无罪,但是无数的遇难者家属都将矛头指向了文昕。连她自己都一再的自责,她最好的闺蜜阿英是替她去死的。

    最让她绝望的是,那个时空中的“我”,尽管内心一直默默支持着她,但却始终不承认当晚是自己出于某种原因将文昕带离那死亡航班的。“我”的背叛,成为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在绝望中选择了离开人世。

    我没有救回我的文昕,还白白搭上了几千条无辜的生命。有罪的应该是我。

    “你就是个畜生,那晚明明是你将小昕带走的,你为什么不站出来承认啊?”文昕母亲在电话里声嘶力竭地喊着。

    而我,早已泣不成声。

    4

    我拿出了第二枚金币,将“T”字朝上紧紧握在手里。

    “命运是不能被改变的。”我嘴里念叨着。我知道,我应该做的事是什么了。

    “2014……2014……2014……”

    ……

    “小伙子,小伙子……回家去睡啦,该醒醒了。”

    一声呼唤将我叫醒,我艰难地睁开眼睛,揉着惺忪沉重的睡眼。转过头又撇见了旁边的那个大叔。

    “很高兴又见面了。”我微笑着对他说,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他见面了。

    “你为什么说‘又’呢?我记得我以前没见过你啊?”大叔用手挠挠花白的双鬓,满脸疑惑地说。

    “只是觉得您很亲切呢。”我微笑着,起身打算离开。经过三次的穿越,似乎一切都应了老人的验,我的身体似乎慢慢地变得空虚疲乏,额头上渗着丝丝冷汗。

    来到柜台前,我微微地向前台的招待员点头示意。

    “您好,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她用带马来口音的的中文说。

    “不用,你已经帮过我大忙了。”我回以微笑。

    “哦?我不懂您的意思……我们以前——见过面?”

    我只能沉默以对,静静地望着安检的方向。直到望见那穿着花色制服的熟悉身影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文昕!”

    “文海?”她又一脸惊讶地望着我,随后转过身对身边的同事说,“你们稍稍等我一下。”说完她慢慢地走向我。

    我疯了似的冲向她。

    “你怎么来了,咦——一天不见,你怎么好像老了二十岁啊,胡子都出来了,脸色难看到极点了,不舒服吗?不是说好明天早上我返航你再来接我……”

    “我就是有几句话要来告诉你,说完我就走。”

    “你可真是秀逗,千里迢迢跑来就为了说几句话?就一天,你还怕我不见了?”她语气依旧轻松。可是她越轻松,我却越心痛。

    “我就是怕你不见了!哪怕一个晚上,一个小时,一分钟,一刻钟,我都怕你不见了!”我语气决绝地说,她又被吓了一跳。

    “你想说什么,说吧,看你紧张的额头都冒汗了。”她用手背贴了贴我的额头。

    我紧紧抱住她,强忍住泪水,“我想说我这辈子永远不会后悔登上你的那班航班。能登上你的航班,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她先是惊讶,随后两颊渐渐泛出红晕,“我也是!就算那一天重来一遍,一百遍,一千遍,我还是会站在你的面前听你弹琴。”

    “好了,该去登机了,最后一天的工作好好表现,我会在这里等着你的。”

    她“嗯”一声,转过身迈着大步从围观的人群里走向安检机。

    “重来一遍?对了!”我嘴里嘟囔着。我知道了!我第三枚硬币原来是这样用的。

    “文昕!”我冲向安检机。她听见了以后,又惊讶地转过来看着我。

    “又有什么事情啊,瞧你那样,跟个小孩子一样……”

    我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枚金币,塞进她的掌心。

    “记着我说的话,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危险,就将硬币玫瑰正面朝上握在掌心。嘴里念三遍2018,记住了吗?”我紧紧盯着她溜溜的黑眼珠。

    “啊?你……你怎么神神秘秘的……”她努了努嘴。

    “你别管这么多,只要记住我的话就行了,记住了吗?重复一边我说的话。”

    “知道,将硬币正面朝上握在掌心,嘴里念三遍2018。行啦,我真要登机了,待会乘务长又要骂人了。”

    她调皮地向我眨了一下眼睛,随后在我的目送下,朝着登机口走去。

    来到厕所,我整理了一下忐忑的心情。面对着自己因为三次的时间旅行而变得苍白不堪的脸,我长嘘一口气,将金币的玫瑰朝上紧紧握着。无论如何,我都会接受我的命运,因为那是我所做的选择。

    我闭上眼睛。

    “2018……2018……201……8”

    最后一个字从我嘴里吐出的瞬间,背后似乎有一双大手将我拉人梦境。我耳边仿佛是飞机机翼切割气流产生的巨大嘶鸣声,身体仿若沉入无边的深渊。

    “机长,你怎么了!开门啊,机长………”我的耳边传来文昕急促的喊叫声。随后我看见几个空乘人员围在坚固的驾驶防爆舱门外,对着对讲电话一遍又一遍的焦急地喊叫着。

    驾驶舱的大门缓缓被打开,大家一拥而上。里面的设备已经被破坏的七零八落,机长和副机长都倒在里面动弹不得。副机长被一把不锈钢叉子直接插在胸口,奄奄一息。而机长脖子上被刺入一把叉子,生命危在旦夕。

    “机长,机长,你怎么了?”乘务长声嘶力竭地用马来语喊叫着,用双手紧紧压住他血流不止的伤口。

    “他……飞机上有炸弹……已经被启动……半小时后就会爆炸……他……他把通讯设备都破坏了,我们已经无法与控制台联系了……”机长举起手指了指副机长,“他……他想将载有炸弹的……飞机冲向市区……”

    “啊!”大家惊呼,“那……那我们怎么回去啊?”

    “应该赶紧通知机上乘客,赶快返航,看能不能通过其他办法与机场联系,紧急迫降!”乘务长语气焦急。在场的几人纷纷点头。

    文昕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生命垂危的机长,态度坚决地说,“不行!”

    “啊?你疯了,你不要命了?”

    “飞机上有炸弹,怎么能返航,万一在城市爆炸,后果不堪设想。”文昕语气决绝地说。

    “目前尚不能保证机上有炸弹,为了乘客的安全,返航是最佳选择,机长也有最大的生存机会。”乘务长反驳。

    “可是返航要半小时,万一机长坚持不到降落的时刻呢?万一飞机上真的有炸弹呢?就算我们坚持到了吉隆坡,在没有通讯的情况下,我们如何确保能在机场安全降落?我们必须要在千千万万的生命和227条生命中做出选择。”

    “这……”乘务长哑口无言。周围的人都低下了头。

    片刻沉默之后,机长开口了。

    “朝……朝远离陆地的地方飞吧,那……那样就不……不会引起……重大伤亡了……扶我起来!”机长似乎用最后一口气喊出来。

    他用最后的力气,将航线设定为向着印度洋中心处飞行,在设置到巡航高度,成功启动完自动驾驶系统后,停止了呼吸。

    全体机组人员都小声啜泣起来。

    “那乘客呢,他们有权利知道飞机上的情况。”一个空姐啜泣着问乘务长。

    “让他们知道这架飞机没了机长,肯定会引起恐慌的。还是别告诉他们了,他们会理解的,让他们做最后一场梦,是我们能给予的最后的服务……”

    文昕望着舱门外面,那些乘客此刻都已经进入了梦乡。无论是噩梦亦或是美梦,注定都不会有醒来的那一天了。她拿出一枚金币紧紧捏在手里,那是我给她的金币。

    “文昕,记住我教你的……2018年,我在2018年等着你!”我大声呐喊,想要抓住她。

    ……

    “先生,先生?”

    我恍惚中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教堂桔黄色的墙上,吉他盒子正静静地躺在我身边。一个扫地的大叔,手里拿着长得出奇的扫帚,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

    “你不会一个人在这里过了一夜吧,真是奇了,居然没有小偷来关顾你。”他微笑着,用生硬的带有粤语口音的普通话跟我说。

    太阳已经升高,耀眼的光芒犹如麦芒蛰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我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面什么金币都没有。

    “对了,大叔。”我转过身问他,“马航MH370怎么样了?”

    “没看新闻哪?停止搜索了,4年了什么都没找到,坠机原因也众说飞云。”他表情似乎很轻松,丝毫不像是在讲一件悲伤的事情。

    “失踪的人不是消失了,肯定还在这个世界上的,你说是不是?”他探出脖子,表情故作诡异地说。

    “你这东西还要不要啊,不要就给我吧。”他用扫帚指了指我的琴盒。

    “当然要啊,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我急忙抱起它。

    “接下来你打算去那里啊?”他似乎对我的去向很好奇。

    去哪里?我内心早就有了打算,似乎因为昨晚的一场梦,我的道路也变得无比清晰。

    “去机场,回家!”

    “这就是你的选择了啊。”他说完,提起扫帚转身离去。

    ……

    等我赶到了机场,真的见鬼,又遇到了航班延误。

    我感觉到内心似乎有一种力量在驱使着我拿出琴。我将吉他调了调音,随后正襟危坐。旁边的一个大叔,托着老花镜,好奇地打量着我。

    弹点什么呢?我知道了。

    《卡农》的旋律随后在喧闹的人群里激荡。

    “小伙子,你这首歌是《卡农》啊……”大叔说。

    “准确地说,《卡农》并不是一首歌,而是一种编曲技法。一个声部自始至终追逐着另一声部,直到最后的融合在一起,就像……”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是她,郑文昕。

    “就像相爱的两个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眼里已经噙满泪水。

    “敢问先生打算去哪里呢?”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脸上晕着夕阳一般的笑靥,温柔地看着我。

    “北京。”

    “我也是耶,这么巧。”

    “是吗,那我可真的幸运。”

    “就好像命中注定的一样。”

    她伸出右手,那枚命运之币,正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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