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天鹅去又回

那年天鹅去又回

这里是中国·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库尔勒市·孔雀河畔，北纬41°45'20.24"， 东经86° 8'51.16"，当然这是GPS显示的数据，之所以在此如此精准定位，是因为这里曾两次改变我的生活。

21岁那年，我们因双方家人反对，决定私奔，我和家里闹的尤为严重，他们说我走了就永远别回来，我说我走了也永远不会再回来。

你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被你看上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说他们封建无知，我们走的远远的，去过属于我们的生活，我说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天涯海角，我跟你走。

你是学农业的，你说新疆棉花最好，再结合你所学的专业知识，搞彩棉育种一定可以大有作为；你说新疆有座城市叫库尔勒，每年都有天鹅去那过冬，天鹅都喜欢的地方，一定不会差，我们就去那里，我说好，都听你的。

我们春天来到这里，你每天都在田间地头忙着培育棉花新品种，我则一边在家给你洗衣煮饭，一边用缝纫机学做时髦的衣裳，一晃便到了入冬。初雪天，你约我在公园相见，河面还未结冰，天鹅们安逸地在水里游着。

“哪里来的天鹅？”

“距离这座城市三百多公里外的巴音布鲁克草原，它们夏天生活在那，冬天来这过冬。”

“它们在水里不冷吗？”

“它们的羽毛不浸水，而且水里比外面暖和，还有就是---它们和你一样有一层厚厚的脂肪。”

我温柔地捶了你一拳。

我们买了鸟食投喂，其他天鹅都是吃两口就游去了别处，其中一只灰羽红喙的大胖鹅却怎么也吃不够，直到我扔出手中最后一颗食料后，它徘徊了一会，发现再没什么可吃才悻悻离去，你说它多像我，便给它取名叫饥饿。那晚，你向我求婚，但由于家人反对，我们没有拿到户籍薄，所以还不能领证，你说你一定不会负我，等过个一年半载有个胖小子了，他们就会接受我们，到那时你一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我嘴上说着我不介意，心里却十分期待那样一天。

第二年，春末的一场冰雹把你辛苦育出来的棉苗全砸了，只有大棚里的两亩幸存；我的服装设计水平小有起色，已和本地几家服装厂合作。你比从前更加努力，说要是最后两亩田也没了，你这两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我说一定会成功的，将来还要用你培育的棉，做质量最好的衣。

但偏偏天不遂人愿，那年秋季反常的高温天气引起了植物疫情，你的试验棉由于是新品种，抗性低，首当其冲，为了防止灾情扩散，必须将所有作物连根铲除并销毁。那是你辛苦了两年的汗水，快要结果时却要一把火烧尽，我知道那对你打击很大，从此你郁郁寡欢，一蹶不振。

可能你还不知道，老天是多么公平，他在给你磨难的同时又悄悄给你送来了一份礼物，一份足以使你重新振作的礼物，但我还不能告诉你，我要等到初雪那天，去你向我求婚的地方，和天鹅们一起分享这份快乐。

终于等到了初雪天，反倒是你先约了我，也是相同的地点。

“我有话想对你说。”

“咦？莫非你已经知道了？”我心里默念。

“这些话我准备了很久，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

“啊！看来你已经知道了！还打算给你一个惊喜呢。。”我在心里自言自语。

“妮儿。”

“嗯？”我打算继续和你装糊涂。

“咱们分开吧。”

“什么？”虽然听的很清楚，却也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说咱们分开吧。”你吸了吸冻红的鼻子，继续说道:“我爸妈一直在联系我，希望我回去，你也知道我是家中的独生子。我以为我会在这里有所作为，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整整两年，我一无所获。”

“可是你有我啊，而且现在你还有。。”

“他们还是不同意！”你打断了我，“知道我实验失败后，我父母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在老家到处托人，给我找了份农业局的工作。”“妮儿我累了，我想回到他们身边了，尽一个儿子应尽的责任，这些年我事业上接二连三的失败，不就是老天对我不孝的惩罚嘛？”

“那。。我们一起回去吗？”

“如果你想，我们一起回去，如果需要，我去向你爸妈道歉！然后。。然后。。我们各走各的。”说完你闪躲着我的目光，把脸撇向别处。

我足足看了你十多分钟，你始终没有转过来看我一眼，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劝你留下已无意义，只是你不知道，你这一走，抛下的是两个人。

“我回不去了，要回，你自己回吧。”

那一夜，我真想跳河自尽，但看到冰面上天鹅妈妈张开双翼将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天鹅拦入怀中时，我放弃了，我有什么资格葬送一个还未出生的生命。

至今，11年过去了，对你早已释怀，也时常会带着儿子在河边散步，但大都是在夏天，因为越发不喜欢冬天的寒冷。这里的天鹅每年都会如约而至，可自你一走，再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