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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先生的散文诗《秋夜》中,有一句很是质朴的话: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我无意拾人牙慧,但先生描述的场景,像极了我家的院子,院子里错落地生长着几株大树,有洋槐,有杨树,有梧桐树,但最吸引我的还是那两棵苍老的枣树。
这两棵枣树年代应该很久远了,自从我家搬到这个院子里就安静地存在着,树皮粗糙斑驳,树干扭曲蜿蜒,北面的一棵略粗,有碗口粗细,南面的一棵略细,直径也就十来公分,却都是一般的生机勃勃、枝繁叶茂,两棵树相距三四米,平日里就成了母亲拴晾衣绳的天然支架。枣树有刺,夏秋季节还经常潜伏着毛毛虫、蛰拉毛子,让人唯恐避之不及,但每到农历中秋时节,两棵枣树上挂满了红润饱满、鼓鼓囊囊的枣子,把树上的细枝儿都压弯了,煞是馋人,这时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枣树的好处。家乡的枣树有两种,一种叫“笨枣”,一种叫“脆枣”,笨枣脸长,大个儿的能有四五厘米长,大拇指粗细,必须得周身都红透了才最甜,口感比脆枣略硬,掉到地上也不会摔坏;脆枣脸圆,个头能长到土鸡蛋那么大,表皮红了一小块就可以吃,口感不如笨枣那么实在,若是等到红透,脆枣就由脆变软,从树上掉下来就摔成一滩枣泥,吃不得了。我家的枣树都是笨枣,也是我最爱吃的一种。
打枣是一件很隆重的事儿,小时候我嘴馋,老是等不到八月十五就央求着父亲打枣吃,可父亲非得等到树上的枣红了个七七八八,小鸟们陆续开始飞到树上啄食最甜的红枣了,才终于答应开始打枣。小学以前,我只能充当捡枣子的角色,仰着脖子眼巴巴地盼着枣子落地,上了初中以后,我就接过了父亲手中的长竹竿,摇身一变成了打枣人。先是站到院子里,伸长竹竿打落底层的红枣,可不能见枣就打,得瞅准枣子最红、最密的地方下竿,稳准狠的一竿下去,熟透了的枣子就噼里啪啦落了一地,院子都是黄土地面,虽不松软,倒也不甚坚硬,枣子们摔不坏,不必急着捡拾。红透的枣子打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还未熟好的枣子就留着过几天再打,底层的枣子打完,就爬到平房顶上,居高临下打树顶的红枣,别看一个小时就能完工,但长时间擎着长长的竹竿,还是挺耗体力的。从房顶上下来,看着铺满院子的红彤彤的大枣儿,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红玛瑙,心里的兴奋和满足感就甭提了,赶紧和父母一起盛到筐子里,一边防备着碰到蛰拉毛子,一边迫不及待地挑了最大最红的枣子往嘴里塞,细细咀嚼那种最原始、最自然、最朴实无华的甘美滋味。父母平日里对街坊邻居都很友善,村里不是每家每户都有枣树,那时候孩子们可吃的零食也不多,每年打了枣,母亲都会装了好几兜,给几家近邻送去,请大家一起尝尝鲜甜甜嘴儿。剩下的枣子还有很多,一时半会儿吃不完,母亲就把最饱满的红枣挑出来洗干净,放到笼屉里蒸熟,既可以刚出锅趁热吃,也可以晾凉了慢慢品尝,口感绵软香甜,另有一番风味。
村子里的房前屋后、河堤沟沿,也零星长着几棵枣树,房前屋后的几棵都是脆枣,河堤沟沿的多是酸枣,也都逃不过我们这群顽皮孩子们的洗劫。这些枣树都是无主的野树,平常无人过问无人打理,加上鸟类和害虫的侵扰,枣子的产量自然比不上家里的枣树。还没等树上的枣子变红,我们就三五成群地打起了它们的主意,从家里拿竹竿是不太现实的,父母怕孩子们胡闹,一般都不会允许,我们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之前说过了,枣树上都有刺,还经常有蛰拉毛子这种凶兽出没,没人敢往树上爬,效率最高的办法也没了用武之地。可再多的难题也难不住吃货的心,不能爬树,也没有趁手的工具,都不要紧,我们可以用粗树枝、秫秸秆往树上扔,一样能把枣子砸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扔了几十次,终于成功地把树枝和秫秸秆挂到了枣树上,打落的枣子却少得可怜,又都是脆枣,掉到地上都成了枣泥,个别幸存的枣子也砸出了凹坑,而且又生又涩,一点儿都不甜。即便如此,我们还是乐此不疲,此时此刻,吃枣反而不是最令我们开心的事儿了。和野生的脆枣树相比,酸枣树实在是太矮小了,矮小得让人很难相信它们居然是木本植物。酸枣树往往都生长在河岸、土坡上,树叶荒疏、果实稀少,酸枣最大的也就和鹌鹑蛋差不多,最小的状如豌豆,而且酸枣树棘刺又多又长、坚硬无比,稍不留神就会被刺伤。摘酸枣实在是费力不讨好的活计,即便是熟透的酸枣,也是肉少核大、酸涩微甜,虽然并不好吃,但钓胜于鱼,酸枣带给我们的欢乐,今天早已经无处寻觅了。
李虎,2019年3月13日于济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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