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

似是故人来

题记：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时俗薄朱颜，谁为发皓齿？

陈婕，生于阳春三月，天性浪漫、不受拘束；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洁癖强迫症患者，这和她自幼生活在医护人员住宅区有关，她前半生最熟悉的气味莫过于消毒水的味道。

以致于成年后，她无法接受所有气味浓烈的香水味，每次闻到都会晕眩不止。

看到马路上有人随地吐痰，就恨不得手持一个无线大喇叭大声呐喊教训这些不爱卫生的人。以致于她从小学起就担任劳动委员直到高中毕业。

她无法容忍一切肮脏、凌乱的生活环境，更见不得举止邋遢、低俗的人群。

她憧憬将来要交的男朋友必定是一个爱干净、清清爽爽、洁身自好的阳光型大男孩。

她喜欢在清晨聆听《春江花月夜》，她喜欢独自旅行并下乡采风，她独来独往惯了，便不喜向任何人解释自己，学会做自己生命里的太阳，照亮那些只属于自己的悲伤角落。

陈婕属于典型的付出型人格；她若是对一个人好，便只懂得倾其所有，毫无保留，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这和她从未得到过足够的亲情有关，内心缺爱，以致于表现出来的爱人方式就是无限给予，无底线信任。

她从不会伸手索取什么，她觉得主动开口便在人格上先输了。

对方若是真懂得珍惜，何须启齿索要？

若是真把你放在心尖上，又岂会不懂付出和换位思考这么浅显的道理？

但凡是想做的事，任何时候都不晚；只要是想见的人，任何理由都合适。

她自幼没有亲戚庇护，父母皆是医护工作人员，早出晚归，她从小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虽父母的亲戚都住得不远，但她所在的这座城市的人，从来就是以“亲情冷漠”闻名于世，她很小就能体察人情冷暖，懂得世态炎凉。

邻居奶奶主动给她的一碗粥，她铭记于心，念念不忘至今。

家族里的亲戚，所谓的“血浓于水”，不过是逢年过节的时候聚一聚的形式主义。心和心，从不靠在一起。

更别提遇到危难时刻借钱了，亲戚们早就躲得远远的，恨不得你们这些混得苟延残喘的穷人早死早托生，永不打扰她们宁静的生活。

在她挨饿受冻的人生阶段，从来没有一个长辈出面过，也没有人试图了解她过往的窘状和难堪。

就这样，她似野草般，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成人。本是清澈透亮的眼睛却因世事无常，早早抹上了一份黯然伤神。

在父亲因老宅拆迁得忧郁症的那七年光阴里，母亲独自抚养她长大，兼职两份差事，那时候是她初三升高中的关键时刻，她很怕回家，怕回到那个充满阴霾的地方。

于是她总躲在同学家里，同学见她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样子，主动打开冰箱，把她喂饱喝足。那一年，她凝视同学的眼神就像是雏鸟看到了自己的妈妈。

大学四年，她极力勤工俭学，虽不时有富二代同学向她示爱，但她不愿过手心向上的日子，毫无尊严可言。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去尝试这种活法。

靠自己，虽起早贪黑，但每一分钱都是辛苦赚来的。

她曾当过家庭教师、做过礼仪小姐、在sars爆发的那一年，她还去当过一阵商场柜台导购员。

大学毕业踏上工作岗位后的第一份正职工作起，她就把工资卡交到了父母手里，她知道他们其实比她更需要物质带来的安全感。

爱情不是没有来过，而是在秋风乍起的萧瑟月夜，她知道自己背负的家庭责任，即便自己双肩柔弱，即便自己无依无靠，也始终明白如果对方不是一个可以足够依赖的人，她便不想轻易开始一段感情。花前月下的浪漫情怀，她从不敢憧憬和奢望。

她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外表下，内心热情似火，只是她一再压抑，可谓自我情绪管控相当强。

世人只晓得她的矜持，却无从体察她的不易。

二、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楚国都称郢，战国时楚顷襄王为秦所败，迁都于陈 (今河南淮阳县)，称郢陈。《史记·秦始皇本纪》： 二十三年 (前224)，秦王召王翦，出荆，“取陈以南至平舆，虏荆王。秦王游至郢陈”。即此。

沈凯，生于初秋，郢陈人，学霸一枚，伟岸高大，玉树临风。自幼理想是成为一名公务员，朝九晚五，工作稳定，有足够的闲暇时间孝顺双亲。

在他家居住的世代老宅里，门口上最显赫醒目的对联写的是—“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

他生长在一个观念保守、传统的四世同堂的大家庭里，他是长子长孙，他还有一个尚在读书的妹妹。

父母对他的期盼是成为一名光明磊落的男子汉，在家乡谋一份体面的差事，娶妻生子，和和美美，父慈子孝，兄妹和睦，光耀门楣。

沈凯在2004年前，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离开郢陈，他的念想一直是他会和他的祖祖辈辈一样，一辈子守在辽阔的平原上，看尽春花秋月，日出日落。喝着胡辣汤、嚼着生大蒜，心中若无烦恼事，便是人生好时节。

然而命运从不会如期而至，总有意料之外的安排。这便是人生奇妙的所在。

人世间所有的相遇，其实都是久别后的重逢。

所谓的相见恨晚都是恰逢其时。

三、一约既定、万山难阻

沈凯是沈家祖祖辈辈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在他毕业那年，父母就给他订了婚，对象是青梅竹马的邻居，可谓知根知底，两小无猜。生活习惯相似、双方父母又是世交，这于沈凯而言，是命运既定的安排。

他对自己的未婚妻——李玲，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李玲是与他自幼一同长大的邻居，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发小。

李玲身材娇小，圆脸盘，常年风吹日晒的麦色肌肤，透着健康和壮实，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谈不上美，但很淳朴。典型的贤妻良母型女性。初中毕业后，就在家务农了，没有再继续读书。是田里干活的一把好手。

沈凯的父母就是看中这一点，钦点她为儿媳。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能生娃操持家务就行，又不是请个年画里下来的神仙娘娘，在家里摆着、供着。下地干活，上炕生娃，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自古都是天经地义。

2004年夏，沈凯工作落实，同年订婚，双喜临门。

沈凯家在村里举行了隆重的订婚宴，让整个村的人都知道村里最帅气、最优秀的小伙子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

订婚宴上，父母正式宣布准新人订婚，彩礼钱给了一万零一，意思是万里挑一。再给准儿媳添置了些衣服首饰，略表心意。

订婚后就算是一家人了。虽说如今这年头，也有人退婚的，然而沈凯的父母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他们这样的大家族的。

一约既定、万山难阻。——李玲知道，她成了村里所有待嫁姑娘们最羡慕的人儿。

像沈凯这样模样周正、为人正派；又是大学毕业的适婚优秀男青年，别说整个村了，就是整个县，那也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自己可要牢牢抓住他，最好三年抱俩，儿女双全，婚姻双保险，从此过上幸福人生。

沈凯订婚后，倒是没有显出太大的兴奋劲儿。只有一份收获了现世安稳的感觉。

他还没有体尝过书本里、歌曲里关于爱情惊心动魄，轰轰烈烈的滋味，便已莫名成了一个“有家的人”，难免暗藏几分失落和沮丧。

但此番撩拨他的念头，如春风般的缠绵情意最终似流星陨落，瞬间即逝。

毕竟这一年他才22岁。

四、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2004年的初冬，沈凯所属的事业单位安排他去上海培训二周时间。因是公事，所以他未能带李玲一同前往。临行前，李玲嘱咐他——上海漂亮姑娘多，可别丢了魂儿。他摸了摸她的头，笑笑不语。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原乡，第一次来到申城。

当他见到璀璨如瑰宝般的夜上海时，他竟一时语噎。他轻笑自嘲自己是多么的不知天高地厚，原来除了郢陈，真是别有一番广阔新天地。

上海的繁华热闹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力。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华灯初上，熠熠生辉。

上海的初冬时节，不似家乡般干燥、寒冷。空气里满是略带潮湿的云烟氤氲，混杂着各类时髦人群身上的香水味、烟味以及各色物欲横流的气息扑面而来。

街道两旁栽满了高大的梧桐树，落叶满地，草木葳蕤，诗意盎然。

无论是清晨还是深夜，静谧的街道两旁，总有浪漫的恋人出双入对，耳鬓厮磨，窃窃私语。

沈凯在此地，并不曾嗅到多少商业气息，相反却让他时时感受到爱情的滋味，弥漫在无形的空气里，如影随形，叫他情不自禁、深陷其中。

有人说，爱上一座城，是因为城中住着某一个喜欢的人。

其实不然，爱上一座城，也许只是单纯为了这座城里的一道生动风景。

或许，仅仅为的只是这座城。

就像爱上一个人，有时候不需要任何理由，没有前因，无关风月，只是爱了。

五、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而我用一千次回眸，换得今生在你面前的驻足停留。

陈婕与沈凯的相逢是注定的，至少陈婕如此认为。

2004年的初冬季节，陈婕还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她一身驼色的大衣，溜溜美人肩，背影更显楚楚动人，纤腰细细，盈盈一握若无骨。

她一贯的素颜朝天，黑发披肩，不施粉黛，一脸看尽浮华的从容淡定，双眸闪闪，道不尽的欲语还休。

她习惯性地手握一杯热咖啡，咖啡续命，每天早晨必来一杯。

当她走进办公电梯，按好楼层，正在关门的一刹那，沈凯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和她撞了个满怀。沈凯把陈婕的咖啡都打翻了，洒了她一身。驼色大衣瞬间变黑一大片。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着培训，还有5分钟就迟到了，实在抱歉。”沈凯连连道歉，一边在书包里找寻湿纸巾，想要将功补过，为陈婕擦拭。

陈婕皱了皱眉，礼貌而警觉地回答：“算了，没关系。”

沈凯连忙掏出买了才三个月的新手机，对陈婕赔罪道：“这位女士，我弄脏了您的大衣，您是否可以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我好赔您干洗的费用。我不想冒然给您钱，因为实在不知道干洗一件大衣在上海大概需要多少钱，对不起。”话音刚落，沈凯已经羞愧难当。

此时电梯刚巧抵达了陈婕所在的办公楼层，她踏出电梯，头也没回。沈凯赶紧追出来解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坏人，还请给我一个赔礼道歉的机会。”

陈婕见他有点不依不饶地窘迫样儿，莞尔一笑道：“你不是说快迟到了吗？还不赶紧上去，追出来干嘛？一看就是出来乍道的大学毕业生。没关系，我们上海人没那么小气，衣服我自己会去干洗，钱就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我也要上班了，再见。”

说完，陈婕已经步履轻盈地走进了公司。

沈凯留意了一下公司名称，悻悻然地赶紧上楼培训了。

一整天，沈凯竟然有些失魂落魄，自己这是怎么了?从小到大，也不是没有见过美女，怎么一来上海，遇到一个清丽佳人，自己就春心荡漾了，实在不该啊。

他赶紧自我教育起来，自己也是一个订了婚的男人了，不该胡思乱想才好。

一整天枯燥乏味的培训终于结束了，沈凯一看时间尚早，想着早上被他打翻咖啡的美女，他竟鬼使神差地在一楼大堂里驻足守候。他看了一下表，此时是下午5点零5分，一般情况下，5：30下班的公司，过不了多久，应该能在一楼截住这位美女，还是给她100元吧，虽然不知道够不够干洗费。

他坚守在大堂一楼，纹丝不动，紧紧盯着电梯口出来的人群，生怕就此错过她的倩影。

接近6点的时候，陈婕终于步履匆匆地走出了电梯。她手里捧着一叠资料，神情肃穆，周身散发着疲惫的气息，一脸干练神色，自强不息的现代女性一枚，毋庸置疑。

沈凯鼓足勇气拦下了陈婕，未开口，语气竟有几分紧张，局促地解释道：“对不起啊，冒昧在这里等你，我还是想给你100元作为补偿，不知道够不够。因为我转念一想，问你要联系方式的确不妥当。”

陈婕瞧他高大健硕的身量，说话却有些腼腆，害羞；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你还真轴，居然在大堂等我。要是我今天从办公楼货梯下楼，你岂不是白等了？你要晓得，这里前后有两个门，不一定所有人都从前门下来的。

钱，我真的不能收。早点回家吧，晚上可是有几分寒意的。”

沈凯连忙跟着陈婕出了办公楼，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起来。

陈婕在等公交车，她已经习惯了独自坐公车回家。路遇几个开车的男同事，都摇下车窗，招呼陈婕要送她回家，她都一一含笑谢绝了。

沈凯也在等公交车回宿舍，是公司统一安排的宿舍。和陈婕正好是同一个方向。他偷偷看了她好几眼，总觉得她坚毅的眼神，像极了北方人，虽然眉眼间清秀得像是江南小镇走出来的古典女子。

上了公车后，陈婕见他竟然和自己是同一个方向，朝他示意点了点头。之后陈婕便陷入了一片孤寂之中。虽然公交车上拥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一样，但不知为何沈凯察觉到了陈婕身上与生俱来的孤独感。

纵使在茫茫人海中，你一眼便能发现她，她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和散发出来的独有的孤寂的味道。暗香浮动，久久不散。

沈凯情不自禁地想要走上前去靠近，但内心挣扎着，不知道应不应该。自己注定只是一个过客，势必要回到郢陈，必须要和李玲结婚。而这个尚且不知道姓名的姑娘，自己没有任何理由为她停留。

他为了自己当下的无助和懦弱，竟平添了几分懊恼。他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潜意识里却是此刻就想把陈婕紧紧搂进胸怀，好好爱抚一番。

他为了自己的这番冲动，难为情起来。理智告诉他，他们不可能有结果；但情感告诉他，赶紧追上她，切莫错过，错过或许就是一生的遗憾。

六、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偶遇陈婕后的当天夜晚，沈凯孤身一人躺在宿舍的单人床上，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像极了陈婕苍白色的脸庞。她行色匆匆的模样，是这样叫他心生怜爱，无法割舍。

她拿着咖啡的样子是那样的举止优雅迷人。真叫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沈凯决定第二天去咖啡店守候这位神秘女郎。

沈凯起了个大早，特意刮了刮胡子，神清气爽地换上藏青色高领毛衣，套上深褐色的大衣，背上书包，兴奋地出门了。要知道，他可是出了名有起床气的大男孩，要不是为了早上拦截女神，是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叫他自发性的起床的。

沈凯一路盘算着陈婕会在哪里买咖啡呢？

既然昨天早上洒了一大杯热热的咖啡，那一定是距离公司不远的地方，回想咖啡杯的颜色和logo,他大抵猜出了是在公司步行5分钟左右路程的**咖啡店。

这还是沈凯平生第一次走进咖啡店，冬日里的阳光洒进窗明几净的店堂，他第一次认真打量了西式饮品店的布置环境，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喝过咖啡呢。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傻得可爱。

一个嚼大蒜的和喝咖啡的，般配吗？他不禁自嘲了一下。

真是乡里来的男儿郎遇到摩登都市里的姑娘。但那又怎样？

爱情本来就没有公式、定律可循。

他瞅了瞅价目表，点了一杯最便宜的黑咖啡，要不咱也试试呗。

反正就当进城尝试新鲜玩意儿。说不定，过几年，郢陈也会开出咖啡店，也未可知呢。

他浅尝了一口苦涩的黑咖啡，心想不知道陈婕会选什么样的口味？此时舌尖停留的咖啡醇香口感，令他始料未及。

芳香满口，回味无穷。

难怪在上海那么多上班族爱喝咖啡呢。

的确蕴含着一股值得品味的厚重感。

当他正在心驰神往的时候，陈婕果然如期而至。今天她扎了马尾，周身裹了一件白大衣，手里拿着一本书，更加衬托得她亭亭玉立，纤尘不染。

她还没有留意到他就在不远处，陈婕和店员攀谈了几句，看得出，他们很熟悉，估计陈婕是熟客吧。

她点了一杯带奶的咖啡，名字有点长，沈凯没听清。原来她喜欢不加糖的咖啡。

沈凯记下了，鼓足勇气走过去，掏出钱，替陈婕结账。

陈婕抬头看到他，未语先笑，眼睛亮亮地说道：“怎么又是你？你不要掏钱，你不欠我的。”

沈凯与她四目相望，含情脉脉地回答：“我一个大男人，请你喝一杯咖啡总可以吧，就当赔罪。”

陈婕不好意思起来，双颊泛红，垂下眼帘，轻声回答：“好吧，但不要有下次。”

沈凯为陈婕喝着是自己买的咖啡，心情雀跃起来，仿佛陈婕喝的不是咖啡，而是他沈凯的心语。

沈凯小心翼翼地和陈婕保持距离，怕自己又把她撞到，白色大衣要是上了颜色，可难洗，自己就真该挨打了。

陈婕穿白色，真是漂亮。她气色虽苍白，但明眸皓齿，更衬托得她一身书卷气。

沈凯再次鼓足勇气向陈婕做了自我介绍，并双手递上写有自己手机号码的纸笺：“你好，我是沈凯，我是来上海参加培训的，就来两周时间，之后就要回家乡了。很高兴认识你，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可以和你做个朋友吗？”

陈婕见他表情严肃，双颊泛红，神情紧张，忍不住又笑了，调侃道：“你可真有意思。就匆忙来上海两周时间啊。好吧，我给你一张名片，上面有我的email和手机号码。欢迎你常来上海。”

沈凯拿着写有陈婕联系方式的名片，慎重地揣进大衣口袋，并把手按着，生怕这得来不易的纸片会不翼而飞。他内心想要抓住的又岂止是这张薄纸片而已呢？

走路抵达办公楼的这5分钟，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又短暂得像是恋人间的一个轻吻。

沈凯想说的话远远不止这些，又不知该从何开始。他看陈婕的眼神，一点儿不像一个初相识的陌生人，他到觉得曾几何时，他遇到过她，并和她有过一个美丽动人的故事，那或许是所谓的前世今生。

所有缱绻的话语，他打算都写在情书里。对了，他要给她写情书。写下所有他想对她说的话。

陈婕见他一路低头不语，有些窘迫的样子，竟心生怜悯起来。瞧他这么壮实伟岸的一个大男孩，竟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但他的凤眼顾盼生辉，像是会说话。

她为了心里竟然已有了他，而吓了一跳。不会吧，这只是一个见了几次面的陌生人罢了。自己怎么竟有些丢不开了。

何况还是一个异乡人，注定是要远走高飞的。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再见钟意吗？

人生最美妙的状态莫过于不期而遇和来日可期。

七、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一连十天的早晨和傍晚，沈凯总是如约而至。像是约好了一样。

他早上一边喝着黑咖啡一边守候陈婕的到来。

每次都给她一封自己写的情书。所谓情书，不如说是自己的真情告白和关于自己生平的点滴小事。

他想让她了解他生活的一切，除了李玲。

这是他作为男人的一点自私。

他希望留给陈婕的是最美好的回忆。

陈婕每每看了他隽秀的字体后，也不回信。她会在当天下班后和他一起坐公车的路上，和他点评分析，哪里写得好，哪里写得不好，俨然一副家庭女教师的样子。

陈婕明白，沈凯不会长久停留在此地，一定有他自己不可抗拒的原因。她也猜到，如果条件允许，沈凯是愿意留在上海的。

因为她能感受到他对她的真诚和浓浓的爱意。

她看了他的信，一并收在一个铁盒子里。她知道过几天，他就要走了，她会一起还给他。

因为她留着毫无意义。

她已经把那些话语刻在心上。浅尝辄止的有缘无分，或许是对这段爱情最好的诠释。

她暗暗用手机拍下了沈凯名字的落款。这字写得真是潇洒、漂亮，字如其人，叫她心动。

然而，他们彼此都明了，他们不可能拥有同一个未来。

在他这样的年纪，来自农村，势必是要早婚的。来自保守、传统地域的家庭，是不会愿意他娶一个异乡人回家的。

沈凯只有留在上海工作，他们才有发展的可能。

陈婕知道这个故事注定的结局，其实在义无反顾之前，彼此都心知肚明。只是她珍惜着这短暂美好的时光，她贪婪地想拥抱住属于此刻的和谐与默契。

无论内心挣扎过几回，她都告诫自己，沈凯不属于这里，更不属于她。人世间的情投意合，往往都只是一段浪漫插曲。

沈凯临行前的夜晚，她知道第二天他即将踏上归程。他还是没有勇气当下告诉她自己可能即将要成婚的事实。他只是拥抱住她告诉她，只愿她过得比自己好。今后会email联系。

上海如此美丽繁华，叫他怎能不心动？但双亲尚且在家乡，还有未过门的新妇以及村邻对他的各种期盼。

他心里无限挣扎，若是自己辞去家乡的工作，凭着自己的大学文凭和能力才干，想在上海谋一番事业，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父母将终身背负背信弃义这样的罪名，而最无辜的当属未婚妻，遭人抛弃，恐怕前途堪忧。

自己若是自私一点，或许会幸福一点。

然而他这样出身的家庭，不允许他行差就错一步，一步错便是深渊万丈。

他粉身碎骨倒是在所不惜，但他怜惜的是自己的父母。不愿他们遭乡里人唾弃。他们这一辈的人，其实不懂爱情到底为何物。

爱情是奢侈品，沈凯始终希望陈婕可以终获幸福，因为她值得拥有。

尾声：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