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吟低唱的岁月,粗茶淡饭的生活。东街买肉,西街卖葱,南街买酱,北街买姜。于窗前,细细碎碎地剁着红的肉,青的葱,黄的姜,红的酱。嘈嘈杂杂里,明月出山间。那一道道痕里,便嵌进一缕缕月光,墙角的蔷薇,枝枝蔓蔓,一架花满,暗香浮动中,这一碗馅儿,便有了疏影横斜的诗词味道。
轻轻薄薄的皮,吹弹可破。捻起一张,星光荡漾。嫩滑细软的馅儿,调皮的很,仿佛不愿意早早睡下的孩子,总要在一角悄悄露出调皮的笑脸。包好的馄饨,挺着胖乎乎、圆滚滚的肚子,像一只只展翅欲飞的白鸽,似乎,翘首盼望明日的太阳,蓝天下的飞翔。
灯下,儿子在自己的作业天地纵横驰骋,不时伸一伸懒腰,扶一扶镜子。每天下午,从七点到十点,三个小时的凝神聚力,三个小时的辛勤劳作,他仿佛一个老农,每天都要在这田地里,播撒未来的种子,七分汗水,三分努力,一分向往。那道门,总是敞开着,在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便似乎有一根根线,牵着一个个馄饨和一页页书本,千丝万缕,情思依依。
一个个馄饨从盖簟上滚动着肥圆的身躯,跳进冰箱冷冻室。捱们要在这里捱过一个晚上的冰冷,当晨曦唤醒沉睡的鸟儿,他们将从这里再次出发,涌入一个叫做“江湖”的地方。
月上中天,冷冷的光辉,洒在阳台上几朵无名花上。“寒窗”这个词,蓦地跳上我的心头。初中四年,还有马上面临的高中三年,再有大学的四年,整整十年,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儿子将要有大部分光阴在这书桌前枯坐,焚膏继晷,废寝忘食。“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 周恩来《大江歌罢掉头东》的豪情壮志,犹在耳边,振聋发聩。
我关上阳台的门,拉上窗帘,把清风明月挡在窗外。屋内,一室寂然,石英钟滴答滴答,不紧不慢的过一分一秒里,便是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当闹钟唤醒我的耳朵,我起身,舀起三瓢山泉水,倒进铝锅中,清波荡漾中,仿佛看到漫步山间幽径的绰绰身影,“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吟唱中,这水便有了风的味道,月的神韵,山的刚毅,松的品格。
云雾蒸腾里,一个个馄饨起起伏伏,翻腾不已。“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人生中总有浮浮沉沉,起起落落呀!当他们挨挨挤挤地浮在水面,似千帆待发时,一丝丝肉香,氤氲整个厨房。当翠若翡翠的芫荽,黢似青丝的紫菜,清亮的酱油,鲜美的虾米,在麻油的一缕幽香中默默邂逅。这一刻,若人生初见。
舀两勺热汤,浇入白瓷碗中,芫荽的青,紫菜的浓,虾米的鲜,麻油的香,纷纷扰扰,缠缠绵绵,扑鼻而来。一碗十二个馄饨,仿佛一只只在湖面觅食的白鹅,你挨着我,我紧着你,又仿佛一家人,吵吵闹闹,热热闹闹。
六点的铃声响起的时候,我叫醒妻儿。一碗馄饨,吃得每个人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儿。唯有吃馄饨的时候,儿子是不用催的,他总能把一碗馄饨吃得干干净净,而且用时最少。当一碗“翡翠白玉”告罄,儿子抹着嘴角,心满意足地离开餐桌。
“人世间如果有任何事值得我们慎重其事的,不是宗教,也不是学问,而是吃”,林语堂所言极是。没有什么坎儿,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如果一顿不行,就再来一顿。即使,忍受一种叫做“肉多”的痛苦,也在所不惜,一往无前。
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开启的是一段热腾腾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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