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上工夫记〔言情〕
吴鸿勇
春节前某日,有友人自乡村驱车来访,惠我一大袋红薯,意在得时气,也是提前给我拜年。
喝茶闲聊间,他看了看我,忍不住笑道:“韧哥,瞧你,长毛贼似的,没钱理发了么?我给你!”
这话让左邻右舍的人听来,有点伤乎人。我听了,自然明白,几十年的老友,他意在促我去理个发,头光面靓好过年。
听他如此说,始觉自己怀着除夕前要达到80万字的目标,天天写文章,发简书,已有两个多月没去理发了。
午饭后,送走朋友,即去理发。当我走进邓姐发屋时,只见她正低头为一中年男子剪发脚,而她的两个助手呢,正忙于为顾客洗头或染发。
她们仨忙得不亦乐乎,依然不忘同我打了声招呼。有几个人坐在沙发上互相聊天或低头玩手机,这等候是愉快的,气氛友好而热烈。我一看,就知道自己排在了第九位,便拿了一张圓凳,坐在门侧,默默地想着我的心思。
邓姐是我的老乡,当年与我同时上山下乡,只不过我在岭北公社调丰,她在城月公社石塘,两地相距也不过20余公里,只是无缘认识、交往。直到1974年5月,在县知青代表大会上,彼此代表所在大队的知青发言,青春情怀,满腔热血,表示决心,要在农村扎根一辈子时,才有缘认识,相视而笑,
1978年10月,被招工后,我们都落在椹城的集体单位,同在一片小区,彼此为邻。她的职业是理发,靠手艺吃饭,做的是顶上工夫。我一介书生,耍耍笔杆,图个清闲,博碗饭吃。
初始进城,并无后来遍地开花的发廊。一座县城,仅有两家集体所有制的理发店。还有呢,也就是三五个提着理发工具,专走圩门的理发匠,在东圩某一隅的树荫下,摆一张方凳,为人剪发剃须,是从来不包洗头的。
就这么简单,简陋,你在他的面前,也不得不低头。何也?君不闻:“进来乌头宰相,出去白面书生”么?他们凭以谋生的,“虽为毫末技艺,却是顶上工夫”。连太平天国创建人之一的翼王石达开,绰号石敢当的,都曾为某理发店撰写了这样一副楹联:“磨砺以须,问天下头颅几许;及锋而试,看老夫手段何如?”看来,理发这一行,还挺牛的!可站了一天下来,腰腿酸痛有谁知?
邓姐初入理发店时,还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手脚灵活,眼睛明亮,学艺挺快。正处而立之年的我,自然爱整洁,每月都到她所在的理发店理一次发。
那时候,每次去理发,必定要排队等候。在百无聊赖的等待中,唯一的乐趣,便是静静地听理发师和顾客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或看他们剪发,剃须,剃绒毛,掏耳朵,剪鼻毛。
我每次去理发,只要听到邓姐那熟悉的乡音,银铃似的笑声,或看见她甜美的微笑,对她便有了愈深的印象,心也为之宁静。宁愿一等再等,都要她给我理发。
一来两去,三番四次,彼此就这样愈加熟悉。熟悉到除了谈婚论嫁,生活上各自的情况,无不可言。彼此有事,亦都相帮。以至后来她处了个对象,都带来让我看看,让我同他交个朋友,以示日后两家当亲戚朋友行,继续来往。
人就是这么奇怪,一旦认识,只要有接触交往的机会,彼此品性相近,互相尊重,又聊得来,无论男女,皆可引以为友。
她理她的发,我写我的公文,做些上情下达,下情上报,迎来送往的工作。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
时序进入上世纪90代后,我都弄不明白,究竟发的是什么风,这小城的大街小巷,突然间兴起了卡拉OK和发廊。唱歌、跳舞、按摩、浴足,应有尽有。自然影响了那两家集体理发店的生意,以至门可罗雀。
有一天深夜,她突然打电话到我家,声音颤抖着,悠悠地问我:“韧哥,我两公婆抱着都睡不着。我们理发店是做不下去了,我老公所在的糖机厂,更难做。怎么办?”
我略一思索,便说:“淑珍,亏你还是老知青,在乡村磨炼了近十年,什么艰难困苦没经历过?这点小事你就惊荒失措了?你有手艺,你老公也有技术,百艺好容身,一招鲜,吃遍天下。你们怕什么?安安静静睡你们的觉,明早叫上你老公,我们一起去明珠酒家喝茶,商量一下,自有办法!”
她说:“好。韧哥,我听你的,明天见!”
我挂了电话,立即出门,踩单车到北门小区,找到我那位刚刚承包了本单位机修车间的知青朋友老苏,将邓姐两公婆的事与他一说,他默默地听罢,竟然一拍大腿,高兴地说:“好呀,我正愁找不到熟练的技工哩,你就叫她老公来我这里做,待遇保证不会比他在糖机厂的低!”
我这位朋友老苏,读书不多,但其豪爽的性格,其杂聪,其生活能力,其交游之广,远非我这个书呆子可比。
他在乡村插队的时候,就凭他那点杂聪,打石、打铁、修牛车、修拖拉机,样样精通,以至大队舍不得他,也奈何不了公社干部,一纸通知,就得乖乖的让他进了公社农机站,做技术主管,直到中央有了知青可以回城的政策,他才被调到我们单位机修车间,修理建筑施工机械。三两年下来,一些简单的施工机械,诸如砂浆机、搅拌机、卷扬机、提升架,他就敢带着一班人自己做了。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比我更乐意帮助别人。同他喝过几杯功夫茶后,他突然对我说:“走,我开摩托车载你去找供销联社罗主任,前几天我去他家帮修水管,换水龙头时,他告诉我,他们东圩那间门市部要出租。如果租得出来,淑珍经营理发店的事,不就解决了么?”
一切都比我想象的顺利,更超乎邓姐两公婆的想象。20多年一晃而过,可邓姐家竟建起了一栋五层楼房,利用首层作理发室,虽然只有三个人在此宽畅明亮的大厅里就业,可这三个人相处融洽,日子过得充实而愉快。
好,不跟你说了,轮到我理发了哩。不过,我可以悄悄的告诉你:我和老苏每次来此理发染发,邓姐都会少收我们5完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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