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树》10

长篇小说连载《树》10

        四年的大学生活已接近尾声，大学的校园里又多了一道风景。每逢周日的晚上，到处都有情侣们亲昵的场景，可以理解，他们当中大多年龄在25~30岁，甚至还有三十多岁的，因为他们当初上山下乡，当兵，工作没有定型，理想没有实现，无法考虑终身大事，一旦有了滋生爱情的土壤，他们的爱情就会应运而生，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开花，就等着毕业分配后共建爱巢，结出爱的果实。

        但也有例外，金冰还是以前的金冰，她的爱河依然冰封。韩飞还是以前的韩飞，一根筋，一条道走到黑，只看到了那晶莹剔透的冰花，没注意身边的万紫千红。“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金冰，金冰，还是金冰！哪怕是远远的看她一眼，躲在隐蔽处听一曲她吹奏的葫芦丝，他也会兴奋不已，感到无比的幸福。哎！爱情真是说不清楚。

      马上要离开学校了，马上要各奔东西了，毕业班学生穿上了毕业礼服拍合影照，先是各班合影，再是同系大合影，场面十分壮观。同学们穿上毕业礼服倍儿精神，爱酷的男生们，特意理发净面，爱美的女同学略施粉黛。韩飞也刻意地打扮了自己，穿上了新皮鞋。金冰还是素面朝天，我行我素，既没有特别激动，也没有平时的一脸冰冷。阳光下皮肤白里透红，再怎么说大学终于毕业了，马上梦想成真了，可以在未来的工作中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再怎么抑郁的人，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韩飞看到了金冰，心情比往日更加激动。他觉得金冰不化妆自然美，更能勾起他对她的恋情。看着，看着，想到金冰马上离校回上海，天各一方，连看她一眼都不能够了，也许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心里有一种酸涩的痛苦，相由心生，刚才看到金冰的那种亢奋，那种幸福，荡然无存，脸上顿时现出阴沉忧伤的表情。

      由于学院逐渐走向正规，招生专业、规模不断扩大，师资力量严重不足，院方准备留一批优秀学员来补充教师队伍。韩飞成绩优秀，又有教学的天赋，还是系主任康教授的得意门生，学院第一个考虑留校的就是他。他本人也喜欢教学工作，对留校也没什么意见。他向康教授推荐了金冰，金冰人长得标致，气质高雅，品学兼优，符合留校的条件，康教授也十分满意，并把她作为留校对象报到了院方审核。

        毕业典礼前，韩飞兴冲冲地把这一消息告诉了金冰。金冰说：“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已决定回上海了，我父亲几年前去世了，家里就剩我母亲一人，她已五十多岁了，我是我母亲的独生女，我得回到她身边照顾她，所以我想留校也不能留校。”

        韩飞听了金冰合情合理的表述，一脸的尴尬、沮丧。不能成为恋人、夫妻倒也罢了，难道连经常能看到她这点儿小小的愿望也不能实现吗？上苍对我太苛刻了，他不但给我关上了门，还给我闭上了窗。若不是面对面地站在金冰的面前，若不是想到自己是堂堂男子汉，他真想大哭一场。

        别的留校预备生个个神采飞扬，感觉自己是天之骄子，出类拔萃，从农村、从工厂出来又留在了省城，真是一步登天，大展宏图有时机。可韩飞像霜打的菜苗 怎么也青葱不起来了。他在犹豫不决，他徘徊在三岔路口。一夜辗转难眠，一大早起来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康教授刚一上班，韩飞就出现在他面前。

      “报告！”

      “进来！”

      “康教授，我不想留校了，我要回家乡，为家乡人民脱贫致富做出贡献。”

        “哈哈！在大学里能培育出很多人才，这些人才将来一批批走向社会，发挥他们的作用，你想一想你对社会的贡献会有多大呀！”

        韩飞脑袋灵活，口才也不含糊，他接康教授的话说：“昨天收到了我哥的信，他说公社书记见他说，你弟毕业一定回咱公社，咱公社、县上都急需人才呀！回来带家乡父老奔小康吧！我不能辜负家乡父老的殷切希望呀！”

        韩飞这话不是编造，昨天他确实收到了哥哥的信，哥哥确实想让他回家乡工作，这样他们有韩飞的光环照着，别人都高看他们家，再说韩飞也老大不小了，也需要娶妻生子，大家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他哥特别告诉韩飞“……和你一起长大的树今年特别的枝繁叶茂，这是欢迎你回家呀！村里人都说这是个好兆头……”

        康教授仔细观察着韩飞的面部表情，然后微笑着问韩飞：“除了你刚才说的原因外，还有其它原因吗？”

        韩飞感觉到康教授对他如父子，也没什么可瞒他的。

        “我喜欢一个女孩，但又觉得自己各方面条件又配不上她，我们两个不可能有戏，但我只要能与她共事，能看着她幸福就心满意足了。但是上苍不眷顾我，给我造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让我彻底绝望。我若留在学校，看着她经常出入的地方，会勾起我对她的思念，我不敢想象我会不会得抑郁症而疯掉。我不知道我脑子里是不是钻进了魔鬼，我就是控制不住我的情绪。”

        “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出个十有八九，一开始你同意留校并竭力推荐金冰，当金冰坚决要回上海时，你也决定回家乡。所以你决定不留校肯定与金冰回上海有关，这就说明你想跟金冰在一起，除了恋情还有什么能让你这么做呢！”

        “知我者，康教授也！”

        “俗语说知子莫若父，也可以引申为知学生莫若老师也！”

      康教授一句话说得韩飞一脸苦笑。

      康教授像慈父那样看着韩飞温和地说：“我是过来人，理解你，留校首先是自愿的，你若想回家乡，我给院方说一声，学校会尊重你的意愿的，回去干得顺心就好好干，不顺心再回来 ，学校的大门为你敞开着。随时都可以回来。”

      “谢谢康教授！我…我…”韩飞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像个孩子似的哭了。一半是被康教授慈父般的温暖所感动，一半是为自己心上人将要远离他而绝望。

        回宿舍的路上，韩飞骂自己不像堂堂男子汉，却像个小女人那样脆弱。其实韩飞大可不必骂自己，男人也是人，有时男人真的比女人还脆弱。爱情就像脱缰的野马，是很难驾驭的。要不然史上怎么会有“魂断蓝桥”，“梁祝化蝶”，“尾生抱柱”等凄美的爱情故事呢！

      毕业典礼那天，主管教学的院党委副书记做了精彩的讲话，台下不时地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有两句话让学生毕业后多年都记忆犹新：“……你们是恢复高考的第二届学生，你们有远大的革命理想，你们是精英，你们是社会的栋梁，中国需要你们，世界需要你们，你们要像金子那样在祖国的各行各业发出耀眼的光亮……”

        同学们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滴，是踏入新征程的激动，是对生活了四年的校园的留恋，是对朝夕相处四年同学情的难以割舍……也许各种成分都有吧。

      毕业典礼之后，挚友喝酒，老乡聚餐，男生喝醉了，女生流泪了，然后送同学踏征程，后走的同学送先走的同学，汽车站、火车站、码头挥手告别，挥泪告别，汽笛声、喇叭声、同学的告别声响成一片，特别是男女朋友告别，女的哭得眼睛像铜铃，跟着火车、汽车跑很远，那种情真是感天动地，感染得车上不相干的性情中女孩都流泪了。

        韩飞告别了教授们，教工们，同学们还有79级经管系的同学们，但没去与金冰告别，他怕他的情绪会失控。同学们都走完了，宿舍很安静，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什么也没有想，就那样傻坐着。突然有人咚咚咚敲门三下，他慢吞吞地去开门，他万万没想到，进来的人竟然是金冰。

        韩飞问：“你还没走呀！几点的车？”

        金冰答：“是下午三点的。”

        “奥，需要我送你吗？”

        “不了，跟老乡一起走。”

      “挺好！”

      “这是我家庭通讯地址，给你。”金冰把一个纸条交给韩飞说。

        “我家通信不方便，等我分到单位再给你我的通讯地址吧！”

        “也好，在学校这四年我谢谢你！”说着她主动跟韩飞握了手。

      韩飞像遭到了电击，电流顺着手稍传到神经中枢，再由神经中枢传遍全身。差一点被电晕。

        前面说过，金冰下乡时遭强暴后，在拥挤的公交车上，男人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臂，她就会一阵惊悸，今天她主动跟韩飞握手还是几年来的第一回“壮举”。这如果不是爱，又是什么？

        他（她）们两个的脸同时红了。

        韩飞感到了她握手的分量，误以为金冰要跟她交男女朋友，窃喜。

        “谢谢你韩飞同学，谢谢你喜欢我，今天要分别了，我跟你说清楚，我下乡时已结婚，咱两个已不可能了。我希望你找到称心如意的另一半。”

        韩飞闻听此言像遭到了雷劈，刚看到的希望在瞬间化为乌有。金冰再次与他握手，然后对傻愣愣的韩飞说声再见，带上门走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