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之者性也」的「性」,直接的对象是动态的「三极」,终极的目标是「生命」。前者《系辞》认为是「成」,因此与「八卦而小成」形成鲜明的对比,针尖对麦芒,直接在同一篇文字里面针锋相对,可能是《系辞》绝无仅有的一次。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结果,是因为其中的后部分内容并非「古之遗言」,而是后世的「发展」。
产生「发展」的冲动的客观原因很多,至少存在以下三个层次:
层次之一,不能正确认识「极」与「爻」的本质,由此带来认识上的偏差。
「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并不是「圣人」异想天开的无聊之举,而是受「易」的深层原理所操控的自然演化。「易」的组合到「三极」为止,同时动态的「三极」表达为「爻」,都是自然规则的体现。
《系辞》为了固化「三极」的概念,做出了极大的努力。后世发展三极,与《易经》的主旨是背道而驰的。当「三极」被发展成为后世的六画卦的时候,也就是《易经》的基本原理被遗弃的时候。虽然可能是无意之举,更可能是好心办了坏事,但是其结果毕竟偏离了《易经》的正轨,走上了不归的歧途。
层次之二,对「一阴一阳之谓道」存在误解,「阴阳」理论背离了《易经》。
广为流传的「阴阳」理论,已经成为中华民族的文化底蕴。但是这个理论中的阴阳,是广义的阴阳,虚大而空玄,可以指称世界上所有的明暗对立的矛盾统一体,几乎等同于万事万物。
而「一阴一阳之谓道」的阴阳,仅仅指向单一元素的一个阴和一个阳,也就是特指单极的符号,没有任何扩大解释的空间。否则二者就不再具有「道」的功能。
在这一点上,「古之遗言」的「爻」与「一阴一阳」是同一个对象的不同场合的不同说法,本质别无二致。
后世将「一阴一阳」的「爻」发展成为现代的六画卦的画,不仅仅是淡化了「爻」的单极属性的问题,而且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这种「画」都是组合体,而非单极,因此从根本上破坏了「道」和「极」的模拟价值。
所以,「易以道阴阳」置基于《周易》后的阴阳概念,如果用于古易,内涵有原则区别。从这个角度可知,「一阴一阳」里面的两个「一」作用独特。专门用来强调这里的「阴阳」都是单一的元素,是单极,这显然应该是《系辞》为后世未然的曲解而事先采取的预防措施。
可惜防不胜防。
层次之三,是根本不懂什么是「善」,不知道这是关于「生命」的理论。
之所以「道」、「善」、「性」三者是《易经》的生命理论,基于「动」。
首先,单极的阴阳之所以是动态的,取决于单极元素的自身属性。「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说的就是基本元素的这种动态本质。
其次,二极的「善」是动的典型。所谓的「动静有常,刚柔断矣」,其中的「刚柔」就是「善」,说的是「刚柔」决定「动」,原理在于「刚柔」都是极端的二极组合,根本上不平衡,也无法维持平衡,所以稍纵即逝,即生即灭。
再次,三极的「性」,反而是相对稳定的存在,因为这建立在「善」动变的基础之上,是「善」演化的结果。
实际上《系辞》所说的「道」、「善」、「性」,是一个持续的演化过程,其中的「继之」、「成之」,说的就是三者之间的这种直接因果关系,不能割裂。
生命由某一个「道」进化为「善」,然后「善」终于成为「性」,这三个生命形态分成三个阶段,一脉相承,持续发展。到「性」之所以为「成」,是因为生命的形态终于演绎成了独立的存在,这本质上是一个稳定的状态,是前期所有的「动」的目的与结果。
后世无法理解这一系列的过程,不知道「动」的原理,因此也就无法解读什么是「性」。
《系辞》之所以要固化「三极」的概念,并不是受概念本身的影响,而是由于所模拟的自然世界的约束。毕竟「易与天地准」,任务与作用就是模拟。《易经》认为现实的世界是与「三极」相同的世界,因此否认「三极」的发展余地,一发展就不能再模拟现实的「天地」。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易经》认为「三极」是对「人」的完美表达,《说卦》的「系辞」就这层关系做了大篇幅的说明。在这个角度,《易经》当然也会反对毫无意义的盲目的发展「三极」。
问题的实质在于,后世提出「八卦而小成」,也就是无视「三极」对于世界、对于人的模拟价值。而是将努力的目标完全集中在对于「卦」的发展上,其出发点,显然是将「卦」理解成了一个单纯的卜筮工具。
商周二朝关于《易经》的理解,是局限于卜筮工具这个认识基础之上的。以此为前提,《周易》后的许许多多关于「易」的发展,都是着眼于它的预测功能,也就容易理解和接受了。
《周易》后一方面将《易经》解读为预测工具,在这个方面不遗余力地进行挖掘和研究,激发了「术数」的神速发展。另一方面,对于《易经》文本之中的超出「术数」的内容,比如难以解释的《系辞》等内容,则全部予以「空玄化」。所谓的「见义忘象」的扫象理论,就发端于此,最终成为解读《易经》的主流正统。
「成之者性也」的本义,仅仅是说前期的生命形态,发展的结果,就是成就为动态的生命。这里所谓的「性」,是结果。
在文字结构上,秉承《系辞》的惯例,关于「道」、「善」、「性」的三句话,都是相同的表达方式,因此「成之者性也」没有倒装句的可能性,将之解读为「通过『性』来『成』」,是想当然,也是对「性」的错误理解。
这里的「性」等同于「生」,即「天下之大德曰生」的「生」,就是「生命」的意思。没有现代的「性别」或者「性交」的含义;没有动词的用法,只有名词的用法;是生命进化为存在的最后结局与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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