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时,教我们太极拳的是个有趣的女老师,自始至终,我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却一直记着她的一句话——对于你喜欢的人,无论如何也要和他产生联系。
自然,她所说的喜欢,不止关乎男女,也适用于所有自己欣赏的、想要去靠近的人。
后来,我用这句话来修正自己交友的心态。并且深以为,这话对于那些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难以主动去和他人建立关系的人而言,是一种可贵的鼓舞和积极的暗示。
然而,这句话,并不能真正拯救一个习惯了冷眼看人世的孤独患者。因为后来,我们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同学,同事,乃至几面之缘的人,能够欣赏的自然也很多,但是,我们却极少去交朋友了。同学的归同学,同事的归同事,总归和早已从心里认可的朋友不一样。
就这样,穿越人群,东走西顾,坚定不移地信仰古人“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的教导。不去交朋友,也难以接受新朋友。
于是,我无比怀念从前,怀念那个说想和我做朋友的人。
那时,我们都离家上学,作业还没那么多,还不必为生活奔忙。大家简简单单,诚诚恳恳。
吃过晚饭,我们会在那尘土飞扬的操场上晚读,三三两两,或走或坐,不被老师管束。晚风,云影,真觉得夕阳无限好。
某日,有一个姑娘,跑来跟我说,我们做朋友吧,我想和你做朋友。眼神笃定而充满期许。我笑笑,答曰,成为朋友是一个很自然也很缓慢的过程,不是说我们想和谁做朋友就可以的。
她若有所思,我猜她一定是折服于我这句话,因为我知道,在听过我课堂上“独到”的见解之后,在看过我没有秘密的日记之后,在课间和我聊过几句之后,她便以为,我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一个说话自带哲学家光环的人,一个将来前途无量的人。哈哈,那时的自己,也让我怀念。
她没有表露出失望,而是问我,十年后,我结婚的话,她能否做我的伴娘。我又以预言家的口气说教了她一番,十年太遥远,这中间会发生很多事,十年后的事谁说得准呢?可能我们都已经不联系了。
一语成谶。十年后,我们早已不再联系。而此刻,我才领悟,那时在她的意识中,我已经是她的朋友了。
后来,我们并没有做成朋友,我有自己的朋友圈。那时,我以为我们才是会一直走下去的老友,十年,二十年……一生。既然是朋友了,就不会分开。那里,没有多出来的位子给她。那时,我以为,突然主动提出要和我做朋友的她,是个还很幼稚的傻姑娘。
的确,她是个话不多的姑娘,既然还不算是朋友,我也不会经常主动找她聊天,但她却视我做知交,在我需要时,默默陪伴。
记得那个初中时代的黑色星期五,我爬上学校对面的高山,俯瞰着那所太小的学校,默默坐了很久,直到心澈神明,决定放下一切,一心准备中考,离开这里,还有这群人。
那时,我们依然不是朋友。看到满腹心事的我独自上山,她跟了上来,只在我身后,默然无语,好像她懂得一切。我坐在山顶,她离开很远,和另一个随我上山的朋友坐在那里,沉默着。后来,我们一起唱屠洪刚的《霸王别姬》,一起下山。我感念她,但之后,我们的关系并未更进一步。她的友爱,我安然受之,却不知如何回应。彼时我们认识已有三年多,但是有些人,似乎不管认识多久,都无法成为朋友。
中考时,我们住在一家宾馆,七八个女生住一间通铺。我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很拥挤了,她拉住我说,我想和你住在一起。后来怎么样,我忘记了。
只记得,考完了试,大家都散了。这个要和我做朋友的姑娘,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她没有考上高中。后来,听别人提起,她很早就结婚了,和这里许多只念到初中的女孩一样,再无其他。
可能,这世间相似的人很多。高中时,遇到另一个姑娘,看上去一样地怯怯的,在课间问我,以后能不能经常聊聊天。作为一个考试成绩优秀的学生,我理解她眼里那种崇拜。但后来,我们也没做成朋友。
一些人,从一个非凡的少年,变成了平庸的路人甲。一些人,从一个天真的孩童变成了真心不宣于口的大人。我们把这个过程,称为成长,把一切的变化视作成长的必然。
所以,那个诚诚恳恳要与我们做朋友的人与少年时一并消失。而那些像光一样照进自己生命的人,我们在心里认他们为朋友,却不会说,嗨,我想和你做朋友。
于是,世界安宁。孤独患者们,依然在自我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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