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这个街角水果店的小工。
街拐角过去，是一片酒吧街，我们出摊的时候这些店的霓虹灯总不会亮，大门总是紧闭的。
顺着这个当口儿过去，是一条步行街，穿过步行街是一大片写字楼。
我看过里面的人，都是穿西装打领带或者套装高跟鞋的，很好看。
每天有很多人来买我们的水果，每天也有很多人不会走进我们这家水果店。
早上，负责拉货的哥们儿将新鲜的水果拉到门口，再帮着卸下来，我负责清点一下数目，另一个小工阿强会把水果摆好。老板一般会迟点儿过来，老板工资给的很低，但总比在我们那个四线小城里强，他还为我和阿强租了一个套一小间，我们出了小差错他也不会责罚，从不拖欠工资。
他是个好人，从小我就晓得，好人一定可以平安的。
2
张妈是隔壁早点铺子的老板。
她每天都很早起床赶到店里，擀面，蒸包子，炸油条，煮豆浆，主要是给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和通宵嗨完的夜猫子。大概在九点多就没什么生意了，一般她都会将没有卖完的油条什么的啊自己吃掉，然后休息一会儿就会去买菜，买菜之前会问我们有没有卖剩下的容易坏不能放的水果，她会挑点走。
下午她是不开店的，张妈好像下午在一个茶馆当服务员。她老跟我们说孩子念书开销大，在这里打工挣钱苦是苦了点但是比老家要有盼头。
张妈的男人在一个工地上打工，小孩在老家念书，我从没见过那小孩本人，但是每次那个小孩考得好了张妈就会请我们免费喝豆浆吃油条，会很高兴。
所以我们就记着那个小孩的名字，叫做贺念恩。
张妈的男人老贺是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人，身上总是灰很多，他很少来张妈的店里。
有一天早上张妈大哭大闹地和老贺打起来了，听说老贺去找了发廊妹。
老贺觉得丢了面子，一巴掌把张妈打倒在地，张妈不依不饶起来就抓了老贺的脸。
围观的上班族看了一会儿热闹匆匆散去。
张妈的店子从那天起就没有开过了，卷帘门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上了一个转租信息。
隔了半个来月变成了一家小商店。
我再也没有见过张妈和老贺。
3
力哥是在酒吧街上班的人。
有几次下班下得太迟了我们都出摊了，他顺路回家过来买点水果垫垫肚子。
他是一家大酒吧的领班，我觉得很有钱，反正至少……应该和我老板一样有钱。
有两次我正忙里偷闲在啃馒头吃早餐。一见力哥已经挑好了水果有些尴尬，反倒是他笑了笑：“我不急，你慢慢吃，吃完了再算也不迟。”
我问力哥他们酒吧花钱多么？
力哥跟我说想喝酒买两瓶二锅头或者歪嘴带些白砍拌菜什么的回自己被窝吃才是最好的。
我抓抓头说没见过。
力哥跟我说去他们那儿消费的人都傻。
我没懂，力哥也就不再说话了。
他每次走的时候都会从袋子里给我和阿强拿个水果，请我们吃。阿强要抽烟，我不抽，力哥每次都给我递烟，滴水不漏。
我没见过那个牌子的烟，阿强说是外烟，我也不知道。
4
那个女孩儿是在写字楼里上班的女孩儿，我不知道她怎么称呼。
她几乎每天都会在傍晚要收摊的时候来买水果。
她很漂亮，每次都化了很精致的妆，但我看得出来她很累，无精打采的。有些时候她和几个女孩子一起来，更多的时候她一个人来。
她的眼睛很好看，和我妈的眼睛一样好看，眼睛好看的姑娘肯定是好姑娘。
女孩儿有两次一边打电话一边嘱咐我要什么水果，我不小心听到电话都是什么香水啊包包啊什么的，每次说出来的金钱数字都让我咋舌。
我知道她在和另一个大城市的一个男孩儿恋爱，两人好像是研究生的同学，毕业后异地恋。
有一回收摊的时候，我看见她一个人蹲在路边，把头埋在双膝之间，肩头耸动明显在哭。我正准备走近一点儿询问的时候她忽然抬起头对着电话大吼道：“就你压力大，我压力不大？就你在考虑未来，我没有考虑？我天天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了你说什么了么？孙旭我恨你一辈子。”
说完她就把电话狠狠地摔在地上，我看着那款最新的苹果手机发呆，我以为她从不会有烦心事呢，又好看又有钱怎么会有烦恼呢？
第二天傍晚，她准时又出现在店门前，依旧妆容精致，依旧打扮得体，依旧满脸疲惫。
好像昨天在街头哭的并不是她一样。
5
小美是不远的大学里的学生。
她很可爱，每次她来买水果都会整一串我和阿强听不懂的新鲜词汇，很有趣。
她有一次好像做什么调查还是什么的，来水果店问了问老板店里的流水。
小美大学毕业那个当口儿很长时间都没来买水果，再见到她的时候她跟我们诉苦说毕业工作太难找了，喜欢的不挣钱，挣钱的不喜欢。
她问阿强喜不喜欢卖水果，阿强说这有什么喜不喜欢的，她撇撇嘴就没说话了。
她都已经是名牌大学本科毕业了，很厉害呀，这么高学历还会因为找工作忧愁吗？
希望她找到好工作吧。
6
阿强说他要走了。
他和我不是同一个地方的，阿强比我大两岁，以前是学汽车修理的，结果跟了个师傅不地道，不认真教也就算了，钱也拖着。
他想请我去酒吧，我说我也不知道哪家便宜哪家贵，于是我们就到了走几步路的大排档，点了几瓶啤酒吃串串。
以前我们来这吃的时候都是记账，发工资了就还上，阿强吃得少，他很节约。
他说他要回去结婚了，跟一个不知道谁介绍的姑娘，他看了发来的照片，挺好看的。
我看了看他的照片，说确实挺好看的。他说要给姑娘家彩礼，然后姑娘家随嫁妆再添置一点点钱过来。我说结婚的时候我就去不了了等会儿回去给两百块当作份子钱。
他说好，以后等我结婚了翻番儿还给我。
我问阿强还回来么？阿强说打算就在家那边儿开个小杂货店，不回来了，大城市收入高一点儿但消费也高。
那晚上我们喝得不少。
我没跟阿强说其实我也准备不干了，我一从小到大的好兄弟在另一个城市包小工程，我准备去跟他做一段时间看看，也不会在老板发这个月的工资前跟他说准备不干了，以前我在一家饭馆就是这样没拿到那个月的钱。
这个城市真美，高楼大厦，商场公园，我很喜欢。
我想我会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晴天离开这个城市。
我可能明天就回来，也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7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望中秋节快乐。
祝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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