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糕无疑会引动一些人,对贫瘠时光的回忆。其中甘苦,都藏在一个小小的发糕里。
自打上小学起,我的书包里,经常装着母亲做的发糕。那年月,玉米面粉尚且不宽裕,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发糕比烙的玉米面馍好吃些。提前两天,需用面汤和面粉做些酵母。待酵母成稠粥状,有酸味时,倒进玉米面粉里,加入碱面,揉成面团。再擀成厚厚的圆饼状,放在蒸笼上蒸熟。出锅的发糕,厚度增加了两倍。酥软香甜,疏松多孔的发糕,粮食的清香,似乎将清贫的时光,熏染得明亮起来。又如置身于成熟的玉米地,粮食的气息,源源不断地包抄而来。幼小的我,突然对玉米发糕,生出一种久违的感动。
我的一个小学老师,每逢冬天早晨上课时,总爱将发糕放在火炉上烤。发糕在炉子上滋滋地响,不时地冒出一股夹杂着糊焦味的热气。我们一边写作业,一边闻着发糕的香味。粮食烤熟的味道,在我们的心里游荡。这样的日子,难得的美妙。老师一边吃发糕,一边告诉我们,要爱惜粮食。说话时,老师的脸上是严肃的,仿佛一些沉重的东西,压在他的心头。也就在那时,吃腻了发糕的我,忽然对玉米生出一份敬意。
初二那年,一个冬日的早晨。我将一个冰冷的发糕,塞到火炉下面的热灰里。还没等取出来,上课铃响了。火在炉膛呼呼地欢笑着,我的心越来越不安。十多分钟过去了,有同学小声议论:什么东西糊了,很好闻。我想象到发糕被逐渐烤糊,再被烧成焦黑,化作火炉的热量和青烟的过程。
下课后,我从热灰里扒拉出,烧得面目全非的发糕。掰开,露出里面黄色的部分,缕缕香气扑鼻而来。玉米质朴的馨香,入侵了我饥肠辘辘的胃。我将一半焦黑的部分剥掉,吃了下剩的。尽管,我羡慕班上那些常吃馒头的同学们,但我明白,我吃的每一粒粮食,都是父母努力耕耘换来的。
上了高中,家里的状况好起来。那时,隔三差五能吃到白面馒头。我才发现,即使加了大豆粉,更加香甜的发糕,都无法跟白面馒头的口味相比。玉米面,总有一种粗粝的,沙沙的感觉,而白面细腻而柔和,有一种天然的高贵。
成家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忘记了发糕。只到有一次,去岳母家,再次与发糕相遇。岳母拿出刚出锅的发糕。我赖洋洋的手,似乎都不大欢迎,这道喂养了我的童年和少年的食物。我试探地咬了一口,照例的香甜酥软,却少了粗粝的感觉,多了一份小麦粉柔情的芬芳。那块发糕,颠覆了我过去的体验。
原来,这发糕,是岳母用三分之二的白面加三分之一的玉米面做成的。这样完美的组合,竟然能做出,跟面包媲美的发糕。美食的创新,总会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一直固执地认为,发糕是旧时代的象征。一直想远离,这个曾让我抵制的,想起来,就肠胃反酸的食物。可是,在岳母的改良下,发糕发挥出另一种优良的品质,成了一道可口的家常美食。
如今,发糕推陈出新,几种面粉的融合与互补,会做出让你垂涎的,各种口味的发糕。旧貌换新颜,它再也不是贫穷和特定时代的象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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