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1
上个月，宿舍里无声无息地就多了一只猫。
如果这作为一个故事的开头，能写出很多很多的情节，写成推理小说的话，猫会成为宿舍密室杀人事件的线索，并在破案过程里担任关键角色。在皮克斯的动画电影里，我们宿舍六个人将轮流当它的奶爸最后被猫一点点救赎，中文译名《猫咪总动员》。但是在这个宿舍里，它悄无声息地出现，不用想这一定是一场灾难。
猫的主人是老艾，看到那个小奶猫躺在鞋盒里我就知道那是他带来的，因为除了他以外没有人会不给室友打招呼就带一个活物回宿舍。
就老艾这个人来说，他有一点是不错的，我在学校里两年里见过无数维族兄弟，他唯独与众不同，他虽然有宗教信仰但他从来不把那儿当回事，甭说喝酒了只要不是明确标不清真的东西他都来者不拒，有时候饿了连肉花肠都吃，所以我们宿舍没啥封斋的习惯，也没被强制不能在宿舍吃猪肉。毕竟看过了好多关于少数民族室友触目惊心的故事，所以大家都特理解老艾，无论有啥问题都选择宽容他。
但老艾的生活习惯真的太特别了，基本上每天凌晨大概四五点钟才躺下，第二天的下午两点起床偶尔会拖到四点，这样南半球一样的作息据他说也有苦衷―新疆和陕西有时差，他适应不了。
因为适应不了这儿的生活，他在新疆时间的白天里也就是我们的半夜里经常大快朵颐地吃零食，吃不饱的话就去室友的柜子里搜吃的，反正吃都吃了肯定得吃饱不然会饿，最后还要再来一根事后烟，抽烟吐烟圈那都是小烟民才吐的，老艾已经十年老烟民了，抽烟都是真抽，大吸一口气再吹出来，活像一个加湿器。这宿舍里的其他人都不抽烟，所以对烟味是深痛欲绝的，出于对老艾的宽容，沟通未果后也不再去找老艾抱怨抽烟这个事，爱抽就抽吧。
就是这样一个室友，他带来了一只猫，所以可想而知，艰难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2
自从有了猫，老艾就没时间抽烟了，晚上从抽一包烟减少到了抽十根左右，这本来是件好事，但作为不吸那么多二手烟的代价，我们每天晚上都必须得听猫叫，小奶猫的叫声不是喵喵的声音，而是一种回荡整个宿舍的蜂鸣声，叫的时间长了还稍稍带有一些撕裂感，这说明它已经喊破了喉咙。
小猫会在午夜准时开叫，没有结束时间，并于次日凌晨醒来继续叫，叫到中午左右。按道理来讲，小猫会叫说明它有需求，是想喝奶了生病了还是要上厕所，只要把它安排的舒舒服服肯定就不会叫，可对于这只小东西而言一切想安抚它的手段都不管用，无计可施的老艾最后选择用真情打动它，小猫一旦开始叫，老艾就把它捧在手心和它聊天，大概就是想告诉小猫“我对你那么好，能不能听话一点”，老艾每天晚上都在用不同的话重复表达给小猫这个意思，我们其他这五个人都觉得他已经说的字字带血句句含泪了，可小猫就是不领情，从没有一天晚上消停过。
于是，我的睡眠时间基本上穿插在小猫的睡眠时间里，小猫来了以后，我就失去了夜晚，本来偶有蚊子嗡嗡寂静的夜现在对于我来说也像是南疆的白天一样，浮躁且无眠。大概是没睡好的缘故，那段时间上课基本上都逃了补觉，晚上闭眼睛就是闻着烟味听着猫叫怎么都入不了睡，第二天眼睛开始了浮肿。
3
刚刚开学的时候，我还有一点心气儿，立誓不能把日子走向颓废和饱食终日，现在看来能饱食终日竟然都会变成一种奢侈，想法和期望在小猫来的那一天也就破灭了，这些遥远的东西破灭了也就破灭了，起码还有眼前的东西。这学期是我们这个学科大概最关键的时期了，七门专业课开在了这时候，都把这年的期末叫做死亡七连，终日逃课的我连死亡三连都不一定能熬过去。我其他室友状态也和我类似，像是被废了一整个人生一样，其中有一个老哥就坐不住了，他找到过了老艾沟通了一下能不能把那猫咪送走。
体育课的时候，这个老哥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想见一面，起因是他认为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谈判的那天，听说他不喜欢猫，老艾直接把他按在了墙上―老艾的身高快有两米高，身体也壮的很，对付我们又矮又瘦的选手甚至不需要出力。老艾警告他猫只要有任何的闪失和差错，他负全责，他和他的社会兄弟起码要把他打进医院。
在那天之后，宿管七点开门，他就背着电脑出去，晚上十一点半再回来，生怕和猫扯上干系，也怕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毕竟在这个地方没有血统的普通人是没有人权的，就算能结识几个江湖朋友，遇到这些社会上的小团体也逃不了挨打，还不如离开宿舍逃得远远的。
现在在这个宿舍里，他活的特别压抑，不仅仅生活一团乱麻，还惹了一身麻烦，这件事之后我们谁都不想再惹这个麻烦了，对于那只猫就和二手烟一样，幻想那只猫长大以后就不叫了，也幻想猫不会凭空出现任何的差错，不然迟早怪罪到我们五个人头上。
4
老艾每个星期要去别的学校见三次女朋友，他能看出来他的猫不招人喜欢，就怕有人趁他不在害他的猫，也怕有检查，于是把猫锁在密封黑暗的柜子里，猫就在里面无助的叫着，它小到不会用幼齿，也不会喝奶，没有任何人能帮他。
关了几次之后猫就病了，病了的猫无精打采，眼睛都睁不开一动不动地蹲在鞋盒里，睡了两天安稳觉的我就想那只猫如果一直病下去就好了，甚至可以每天在奶粉里掺小计量的安眠药，让他能老老实实睡着。
虽然老艾一直都是这样疑神疑鬼，那个小崽子倒是出来没有什么害怕，无论老艾走到哪它都跟到哪，一直都是大摇大摆的。有一次他把抽完的烟头丢到床下，正好丢到了小奶猫身上，烟灰烫得它满宿舍乱窜，发出各种各样的惨叫，还留下了一块疤—不仅毛烧光了，肉也烧糊了一片，变成了一只丑猫。
5
就像老艾担心的那样，辅导员真的会偷偷来查宿舍，招摇过市的猫在辅导员面前依旧翘着尾巴耀武扬威。隔壁宿舍的兄弟看到了这一幕，于是微信戳我叫我快回来救猫。我不想错过这么大快人心的结局就跑回了宿舍—猫被放在小收纳箱里不允许它跑来跑去，老艾面如死灰地坐在那儿折纸飞机，有人回宿舍头也不抬一眼也不打量更不搭话，就顾着折纸。
“三天之内必须得送走”这是我从隔壁兄弟那儿得到的消息，现在全院都知道我们宿舍养了一只猫，还被辅导员抓住了，一切终于尘埃落定。那天半夜听着一如既往的猫叫，心里却莫名地愧疚，大概在这最后的两天里，心里的善良占据了人性的高地。毕竟这条小生命也是从两个星期就来到这里了，除了老艾的我们从来没有任何的关心与爱护，这一刻竟徒生了一些怜悯之心。
我到超市买了火腿肠和袋装的香辣小黄鱼，香肠切成了碎屑的形状不需要咀嚼直接吞就可以消化，小黄鱼用羊奶泡软做成鱼泥，给只喝过羊奶的猫开了一顿荤。
当晚，它在收纳箱里又开始了没日没夜的挠箱子，老艾也知道这是最后一晚了，老艾把猫拿在手里自言自语，时不时发出逗猫的奇怪的声音，偶尔还有维语，所有人都没有睡，虽然我没看到每个人床帘后在做什么，但我知道所有人一定没有睡。在这最近的一个月里，我的心境从来没有像那时候一样平静，我就静静躺着想着自己的人生和来到这个宿舍之后的幻灭和疲惫感，虽然思考人生是一件很幼稚的事，但我此刻就是在回顾和思索，最后决定逃了明天的课目送这个猫离开我的人生。
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我仍然躲在床帘里，老艾像我预料的那样接到了导员的电话带着猫走了。不知道多久以后，让我从梦中惊醒的是一阵猫叫，宿舍地上除了原来的橘猫还多了一只体型比他大一些的白猫，那是老艾新买的猫。老艾给我们讲了电话里辅导员说了什么，“既然你那么喜欢猫，那你就养吧，我给你瞒着学校，如果有检查我提前通知你，你把猫藏好。”
一个月之后，其他人都搬走了，这个宿舍只有下老艾一个人住，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孤单，因为还有那两只猫。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