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最初外婆家是在老街的一栋木制楼房里的，那是个两层式的木头房，而外婆就住在第二层楼。
采桑还记得踩踏木板的嗝嗝声，就像一首古老的乐曲。
这木板不会断开吧？采桑心想。
每回在楼上行走听到木板发出的嗝嗝声时总是为此担忧不已，在她幼小的心里，竟觉得那栋楼摇摇欲坠。
她在忐忑中轻手轻脚。
02
外婆家楼下住着一个光头老爷爷。
每次回家都能看到光头爷爷靠坐在木门旁，手里叼着一支烟。
细长的烟的那一端，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一缕青烟徐徐往上飘着，像一条青龙，蜿蜒盘旋。
夹在手指内的一端，进了光头爷爷的嘴里，星光亮了又亮，最终从他嘴里吐出一圈浓浓的烟雾，一团乌云似的悬在光头爷爷的头顶了。
03
他光溜溜的头顶真的连一根毛发也没有。
采桑总是呆愣愣地站在边儿上瞧着，她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小小的脑袋里不知又在想些什么了。
光头爷爷眯着眼睛吸烟，看到采桑，咪咪地笑起来，他把采桑招呼近些。
他把夹着烟的手往采桑跟前举了举，采桑吓得后退了两步，于是站着不动了，她看着那冒着星光似的火点忽闪忽闪的，就好像藏满了星星。
光头爷爷笑得很欢了，笑得嘴巴两边的胡子都颤动着。采桑看看他手里的烟，又看看面前的光头爷爷，也跟着咧嘴笑起来。
她喜欢拥有笑容的大人们，这样好像能让她也感受到欢喜。
04
采桑总爱站在那儿看光头爷爷抽烟。
她不禁想到：这个真有那么好吃吗？
真的好神奇。
“小孩子站远一点，小心烟头烫着你。”光头爷爷又眯着眼吸起烟来。
采桑挪着步子退开了一点点。
随即又指着那支烟，说：“这个，真的那么好吃吗？”
光头爷爷呵呵笑着，吸了最后一口，把它丢在地上。
他说：“小孩子可不能吃。”
末了又添一句：“女孩子更不可以哦。”
采桑歪着脑袋，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烟头——现在还冒着星点的微光。
05
光头老爷爷总是一个人。
总是坐在门边，抽着烟，很少看到有人跟他搭话。
有一回，采桑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封信纸，他斜对着光举起来，眯起眼看着，看得很认真。
采桑看到，他眼睛里好像有泪。
他夹烟的右手，在半空中微微抖动着，烟头上的星光点点闪烁，烟灰不停掉落。
采桑慢慢的走近了，她想趁光头爷爷不注意，把那支烟看个清楚。
她并不好奇信里写着什么，因为她还不认识字。
她现在连幼儿园都还没上呢。
她凑近那支拿烟的手，火光在她眼里更加清晰。
可是光头爷爷手不小心抖了两下，烟头便在采桑脸颊上留下了个印记了。
采桑忍不住哭了起来，光头爷爷也手足无措的哭了起来。
他丢了手里的烟，用鞋底把亮着的烟头火光踩灭了。
嘴里念叨着：“你这小孩子，怎么凑那么近，这下烫着了，这可咋办呀！”
06
后来，采桑看到光头爷爷只是坐在门边，再也没有抽烟了。
看到采桑，他每每都叹气，好像眼里写满了愧疚。
采桑脸上的烟头烫伤已经好了，她早已忘了这回事，她歪着脑袋问：“你怎么没再吸烟了？”
光头爷爷笑了笑，眼圈通红，摸摸她的头，一句话也没说。
再后来，她再没有看到过光头爷爷。
07
多年以后，采桑才知道，光头爷爷那天看的信，其实是一封亲笔遗书。
寄信地址是他儿子所在的部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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