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盛宴

母亲的盛宴

又是一年的冬天，门前菜地里的白菜长得又大又圆。匆忙吃过午饭的母亲正在地里摘白菜。她一定要选一棵鲜嫩的白菜来做今天晚上的饺子。

今天是儿子的生日，母亲从来没有忘记过。儿子长大了，上学和工作都走得越来越远，母亲也老了，越来越赶不上不上儿子的步伐。从前，是儿子守在门边，等待着从地里干完农活回家的母亲；如今，是母亲守在门边，等待着从远方归家的儿子。

每年这时候，母亲都会犯起愁，要做什么给儿子吃。想来想去，母亲觉得还是饺子最合适。小的时候，家里穷啊，他爹又过世得早，留下这娘俩艰苦地讨生活，吃不饱穿不暖是常有的事情。寒冬腊月里，母亲抱住幼小的儿子裹着一件破棉衣睡觉，炕头早已冰凉，母亲的怀抱始终不会冷却。熟睡中的孩子是母亲唯一的寄望，娘俩就这样捱过一个又一个的寒夜，一年又一年的冬天。

儿子最爱吃的就是母亲包的饺子，但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次。除了过年，母亲包的饺子几乎都是素馅的，可即便如此，儿子也能吃得很满足。饺子里的菜馅就是门前那片菜地里种出来的。他爹是个勤快人，他还在世时，一年四季，地里变着花样的生出各种各样的蔬菜，家里就没怎么缺过菜吃。他爹过世后，母亲也没有让这片地荒芜着，种上一些时令的菜，自给自足之余，还能留一些菜拿到集市里换些钱补贴家用。而这些家用，是靠儿子和母亲的汗水共同灌溉来的。通常是母亲挑水，儿子跟在后面浇水；母亲招徕乡亲们买菜，儿子在一旁帮着母亲算账。菜快卖完或者菜收割完的时候，儿子总爱拉着母亲的衣角要吃饺子。母亲拗不过儿子的折腾，往往就地取材，夏天，是一把翠绿的韭菜，冬天，是一棵嫩嫩的白菜。和上一盆白面，擀出一张张薄皮，一顿饺子就这样满足了劳动后疲惫的娘俩。

母亲的盛宴

母亲选了一棵自认为长得最好的白菜，进了厨房就开始忙活起来了。那嫩黄嫩黄的白菜透着一股可爱劲儿，饱满又鲜艳，像极了儿子年幼时的样子。母亲将这白菜一片一片地掰开，在清水里淘洗了好几遍才拿出。母亲又想了儿子小时候，也是帮着她把白菜洗了一遍又一遍。冬天，水很凉，儿子的手被冻得红彤彤的，但孩子的脸上还是荡漾着幸福的笑，因为马上就会有热乎乎的饺子吃了。

切完白菜，就该剁肉馅了。母亲为了买一块上好的猪肉，特地起了个大早赶去集市。在集市转悠了许久，挑挑选选，才买中现在这块猪肉，母亲还比平时多买了一些。卖肉的老板很奇怪，问：“今天咋买这么多肉？”母亲笑着回答：“儿子过生日！”其实母亲是觉得亏欠儿子，小时候给儿子包的饺子，肉太少，全是菜。所以后来母亲每次包饺子都要放很多的肉进去来满足儿子的胃口，但儿子却总说：“妈，我还是觉得咱们以前全素的饺子最好吃！”

以前，娘俩过年才会吃一顿有肉馅的饺子。大年三十的晚上，儿子抢着要帮母亲剁肉馅。外面响起的是鞭炮的声音，屋里是儿子剁肉馅的声音，“当、当、当……”，一声一声中，母子俩送走了旧年，迎来了新的一年。有一年，儿子剁肉馅时割伤了手，一下子就出了许多血，母亲抱着儿子就往村里的卫生所狂奔。但大年三十的晚上，卫生所老早就关门了。母亲在雪地里艰难地前行，硬是叩开了一户又一户的门，最后才找到好心的人家把孩子连夜送去城里的医院救治。一路上儿子迷迷糊糊嘟哝着要吃饺子，母亲抱着儿子流着泪说：妈回去就给做！妈回去就给你做！

母亲的盛宴

母亲和好馅，就该擀饺子皮了。面是母亲早早就和好的。一大团面，够擀出好多的饺子皮，足够今天晚上吃。母亲拿出那根老旧的擀面杖，母亲也记不得这擀面杖到底用了多少年，总之它很老很旧了。这擀面杖除了用来擀过面，还用来打过儿子。升初中那一年，儿子突然说自己不想上学了，要跟着哥哥去外面打工。母亲一听就急了，拿起那根擀面杖就往孩子身上打，一边打，一边说：“你不去上学还能干啥？你以为出去打工就有出路了吗?”儿子委屈地哭着，忍受着母亲的责打，说：“妈，我只是不想再让你那么累！”母亲听了，心疼得厉害，母子俩抱着哭成一团。她告诉儿子：“你要好好上学，才对得我和你爸呀！”

包好了饺子，母亲坐在灶门旁，不停地往灶里加柴火。水一开，母亲就将所有的饺子都下进去，于是一锅沸腾的水瞬间又安静下来。快傍晚了，暮色渐沉，天也越来越冷，母亲围在炉火旁，边煮饺子边取暖。橙红橙红的炉火印在她的眼里，母亲仿佛又看到了儿子在灶门边上就着火光做作业的样子。儿子专心致志地学习，母亲专心致志地看他。她问儿子：“以后有什么梦想啊？”儿子回答说：“我要走得好远好远，去好多好多的地方。”母亲又问：“那你以后不回来看我了吗？”儿子响亮地回答说：“我肯定要带着妈妈一起啊！”母亲甜甜地笑了，眼中却酝酿着泪水，炉火一闪一闪散发着温暖的光。

母亲的盛宴

饺子很快就浮上水面，个大馅足，鲜香四溢。母亲盛好一碗，放在儿子的遗像前，轻轻地说：“孩子，吃吧。”一颗一颗豆大的泪珠不住的从母亲的眼里滚落下来。

剩下的饺子，还在锅里沸腾翻滚着，那将是母亲今晚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