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清水,是裕西高中的一名学生。
今天班上来了一名转学生。
他叫秀树,戴着副无框眼镜,瘦瘦高高的个子,很斯文的样子。
秀树刚转来我们班一个上午,已经成为了女生们谈论的焦点,他五官清正,头发黑而浓密,皮肤在黑色制服的衬托下苍白得几近透明,是个标准的美男子。
班上女生频频向秀树投去好奇的目光,甚至连班花佳美都不例外,这可惹恼了一直恋慕佳美的大黑,下课后,大黑慢吞吞地挪到秀树座位边,
“你叫什么树来着?”
嘴里问着话,大黑脚下却没闲着,他左腿偷偷伸到秀树椅子下,脚尖抵住椅子腿,准备让他吃一记屁股蹲哩。
秀树半晌没答话,正当大黑准备踢椅子时,他突然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没料到有这一着的大黑对着空椅子用力一踹,反而把自己摔了个趔趄。
“你小子不想活了吧?!”大黑恼羞成怒地吼道。
“不好意思,”秀树扶了扶眼镜,
“我没时间了。”
大黑抡起拳头便向秀树揍去,可他余光一瞥,忽然看见了佳美厌恶的眼神,只好悻悻地放下拳头。
“放学有的是时间收拾你!”
大黑性格暴躁,骨子里却有几分懦弱,我虽然不相信大黑会做出什么来,放学后还是在校园里多待了一会。最近裕西高中盛行“面罩男”的传说,似乎是某个穿着一身黑,戴黑面罩的男人潜伏在校园里专门攻击晚回家的学生,受到传闻的影响,最近学生们回家都很早。
“砰——”
什么重物撞击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校园里格外清晰。
“这下你就明白了吧?”
循着声音来源,我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声音是从二楼的厕所里传出来的,透过男厕半掩的门,大黑正拽起秀树的衣领,朝他肚子踹去。
“唔!”
秀树被踹得向后踉跄了几步,背部一下磕在门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他妈的!”
大黑往地上吐了口痰,秀树靠在门边,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是如白纸般,可是脸上却无半点不悦的表情。
“……不行的。”
声音如同蚊子哼哼,但还是没逃过大黑的耳朵,大黑从地上揪着秀树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你说什么?”
秀树顶着带血的面庞,斜倪着他,
“我说……这样是、不行的。”
“这样没法、杀死我。”
秀树说这话的时候,嘴角竟带了点笑意,大黑被他看的心底发毛,攥住衣领的手也松了几分,
“你神经病啊!”
大黑把秀树丢到一边,大概是被那诡异的发言给吓到了吧,他似乎已经没有了欺凌的兴致,捡起衣服便准备离开。
可是我却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异样在窗边——白色的墙壁那边不知什么起多出来一个高大的人影,全身都包裹在黑色中,连脸都像是戴了黑色的面罩一般看不到五官。
口罩男!
我心下惊疑,口罩男已挥舞起手臂,一道寒光在空中划过,
“啊啊啊——”
秀树捂着脖子惨叫,整个头颅如皮球般滚了下来,血柱喷涌而出,溅到厕所门上和地板上还有大黑的脸上。
大黑脸上溅的都是秀树的血,他被这景象吓得愣了两秒,反应过来时腿间竟已湿了一片。
“救命啊!!!”
大黑强撑着两条如棉花般酸软的腿向外迈步,可惜那面罩男动作快如闪电,转眼间闪着寒光的刀片已向大黑头上落下,见此光景,我再也按捺不住,捂着嘴拼命向楼下奔去。
我不敢懈怠,就那样一口气狂奔到了自己家,关上大门这才听到自己胸口剧烈的起伏声。
报警,还是不报警?!
万一被面罩男报复怎么办?
我心乱如麻,把家里所有门窗锁都关了个严严实实,再三确认后才躺在床上,想着秀树死前的惨状和大黑,大黑八成也是没命了,只是不知道面罩男还会不会继续杀人,下一个目标又会是谁?
我又惊又惧,在这样精神的双重折磨下竟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
不知道学校闹出轩然大波了没有……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学校,出乎意料的是,校园里人来人往的,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刚走进教室,一只重重的手臂突然搭到我肩上,
“阿水,昨晚没睡好?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这声音,还有语气……
我看清那人的面庞后,一下惊得连连向后退了三步。
“大黑?!”
他竟然没死?
我结结巴巴地开口:“你昨天不是被那个面罩男给……秀树呢?”
“他?不就在那。”
顺着大黑手指的方向,我看见教室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瘦高的个子,苍白的面孔,不是秀树还能有谁?
秀树平静地走进教室坐下,除了四肢动作有些僵硬外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那张脸孔千真万确就是他。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糊涂了,难道说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象,大黑和秀树什么事都没有,也根本没有什么面罩男出现?
可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忘记秀树昨天头颅滚落的场景,我走到秀树身边,试探性地问:
“秀树,你还好吗?”
“嗯……”
秀树慢悠悠地转过身子,看着我,动了动下巴。
异常——果然还是存在的。秀树原本琥珀色的瞳仁此刻一片漆黑,合着浑浊的眼白茫然地看向我这边,他一动下巴,暴露了颈部一圈黑紫色的伤痕,刀片划过皮肤时翻卷而出的皮肉已经和暗沉的血迹紧紧连在了一起。
果然不是我做梦……秀树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能活下来,也算是个奇迹吧。
“那个,”我指着他的伤口,“去看医生比较好吧?”
秀树抬起手臂停在半空,表情仍然空洞而呆滞,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伤在了哪,我正想引导他找到伤口,手却被一个又冷又僵的东西碰到,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我反应有点大,几个同学朝我们这边看来,大黑打了个哈哈,
“大夏天的,你怎么抖得跟糠筛似的?”
周围人都笑起来,似是完全没注意到秀树身上异样,并且秀树和大黑之间竟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尽管如此,诡异的感觉还是萦绕在我心头,我堪堪地坐回座位,回想起方才——
那是只有死尸才有的触感。
之后的几天,秀树一如既往地来上学,可是他的身体却持续变化着。
星期三。
秀树的身体愈发僵硬了,就连走路的样子也很奇怪,腿好像两根筷子前后摆动,完全不会打弯。我们在更衣室换衣服时,秀树因为胳膊无法弯曲,怎么也脱不下衣服来。
“笨死你好啦。”
大黑笑嘻嘻地走过去,两只手各捏住秀树T恤的一边,像脱袜子似的将T恤向上一剥,
“喂,你也动一下啊!”
秀树的胳膊又硬又沉,令大黑吃了一惊,他将衣服猛地向上一提,无法弯折的手臂碰到衣柜竟反弹了一下,重重地打在大黑脸上。
大黑脸上顿时青了一片,
“你个混球……”
他恼羞成怒,挥拳向秀树脑袋招呼过去。
“噗嗤——”
一个圆圆的黑黑的东西滚落到了地上。
是秀树的头。
大黑那一拳太过用力,把秀树头颅连接着脖颈的那一点脆弱的皮肉彻底分开了,秀树的头砰地一声掉在光滑的木地板上,震得两颗眼珠也飞弹了出来,但是因为还连着一点发黑的神经,就像蜗牛的眼睛在脸外挂着。
而秀树无头的身体却仍然好好地立在地上,只是T恤暴露出来的背部、手臂乃至锁骨处均充斥着青紫色的大片斑痕。
“哇啊啊啊!”
大黑被秀树的样子吓到了,逃也似的跑出了更衣室。
星期四。
最近班里总是飘荡着一股奇特的气味。
起初是一种不明显的臭味,像是臭鸡蛋液和菜市场的垃圾混合在一起,之后那味道就越来越浓,仿佛咸鱼掺杂着腐肉在阳光下暴晒了三天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爱干净的女生们自然对这味道无比在意,可是她们寻遍了教室里的每个角落,都没能找见气味的来源。
“好臭啊,”佳美捂着鼻子小声嘟哝着。
“是啊,熏的我头晕!”晓丽也抱怨着。
“是不是谁没穿鞋子啊?”
佳美将怀疑的眼光投向大黑,大黑无辜地耸肩,“我最近都没有打球,哪来的脚臭味?”
佳美白了他一眼,讨好地问旁边的秀树,“秀树,你闻到了吗?”
秀树没有回应,但是他的眼眶和唇边却落下一些白色的颗粒物。
是虫卵。
秀树全身肿胀着,看上去比以前的模样胖了两倍。
“嘣!”
一声巨响在安静的教室里炸开。
大家议论纷纷。
“什么爆炸了啊?!”
紧接着,一股比之前还要强烈百倍的恶臭在教室里四散开来,熏得大家纷纷跑出教室干呕起来。
但是这其中没有秀树。
待我们好不容易忍着恶心走到教室门口时,发现教室里只有秀树一人端端正正地坐着。
淡黄色的腐液和黑色的血水正源源不断地从秀树的眼、耳、口、鼻处流下。
星期五。
秀树腐烂了。
他整个人又黑又肿,腹部膨大,舌头吐在嘴外,无数苍蝇围在他身边打转,思考该在哪个位置产卵。
我终于确信他已经死了,但是令我不解的是为何秀树每天还能若无其事地来上课?
放学后,我并不急着离开,而是用余光瞥了眼秀树。
秀树慢腾腾地站起,挺着膨大的肚子一步一挪地走出去。他身上散发着强烈的尸气,几乎没人敢靠近他,我偷偷跟在他身后,想一探秀树身上的秘密。
开始并没有异常,只是跟踪步伐缓慢的秀树实在是一种折磨,就在我快要失去耐心时,我突然发现秀树并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向前走去。
那个方向是……
觉蔚山!
觉蔚山就在镇子的不远处,山脚边连着磷海。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秀树身后,他每走一步都会在地上留下黑色的尸液,我真担心还没上山秀树就会化成一滩,好在他拄了跟树枝,总算支撑住了摇摇晃晃的身体。
待到秀树爬上山顶,太阳几乎已经全部落到了海平面以下,山顶四下一片黑黝黝,暗的连秀树的身形都无法辨得清。
就在这时,我却发现漆黑的山顶边缘亮起了光,而且似乎还伴随着什么物体不断迫近的轰隆巨响。
心头掠过一丝不安,我凑过去一看,那光竟像是从下方的磷海那边发出来的,果不其然,迎着墨汁般的潮水,一个又宽又扁的庞然大物正向这边驶来,那巨物身体上整整齐齐地开着一排排小洞,光亮就是从那洞里发出来的。
我平生从未见过此诡怪之物,此刻心下惊异,不由得多瞟了两眼,正好与那怪物双目对视,两颗黑不见底的眼珠空茫无悲喜,只看得人背脊发凉,感觉随时要被吸进那无底漩涡之中。
我不由得后退了两步,忽然觉察到身边有什么物事,侧目看去,竟是秀树与我一道站在山顶边上,整个身子微微倾斜,我心道不好,正要拉他,秀树已经先我一步向那海中跌去。
“秀树!”
我迟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秀树落向那怪物翕张的血盆大口中。
“完了……”
这下秀树真的是尸骨无存了。
“扑通、扑通、”
是他落水的声音吗?
我忽觉不对,低头一看,眼前竟是一副地狱之景象——
迎着洞里的光,一个个人形状物正向外抛洒着什么东西,定睛看去,原来是各种各样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都不停地在火光中剥离着自己的皮肉,他们将脱落下来的脏器、肉块不断地向海中丢去,直到自己只剩下一副白骨架,然后向海中猛地一跃,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那脱皮剥骨的场景简直如《画皮》般阴森可怖,映着熊熊燃烧的火光,一副副白骨纵身跃入大海,那光景又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和凄美,到最后看得我都有些心驰神往,只觉得皮囊脱落的瞬间畅快无比,简直像摆脱了尘世间所有束缚一般。
这画面大概持续了有半个小时左右,这之后,那扁平怪物顶着一身的海藻和寄生贝壳开始缓缓下沉,这座小型岛屿彻底消失不见后,山脚下的磷海海岸却出了点状况。
岸边不断冲刷着的海潮中突然冒出一个个头颅,头颅越升越高,暴露出下方裸露的身体。
无数男男女女顺着潮水上了岸。
他们几乎都面无表情,上了岸后便各自四散而去,其间也没有任何交谈。
我在这中间找寻着秀树的身影。
虽然数量庞大,我还是发现了他。
秀树看上去和刚转学来的那会并无不同,面庞清秀,皮肤白皙,脖颈上的伤痕也消失不见。
毕竟他已经新生了。
后记:
那之后,我也一直留意着这位奇特的转学生。
秀树每周必定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故死去,并且这些意外都是由外力造成的,上课的日子中,秀树基本上只有星期一是真正活着的,剩下的日子不是已腐烂,就是在腐烂中。
但这些都不影响秀树在班里的受欢迎程度,他甚至还被选为了我们班的文艺委员。只是到夏天的时候需要待在冰柜中,以防止某些气体的扩散。
今天是星期一,秀树新一次的轮回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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