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说谎
引子：
一个冬天的周末，阿勤和秋叶走进电影院。
阿勤是一个教育机构的销售，平时跑跑市场联络客户，至于爱好也很普通，读读书写写文章。未婚妻秋叶是自媒体撰稿人，因为写作而与他相识。
电影名叫《谁在说谎》，根据一部小说改编。
刚开始，阿勤就觉得情节有些似曾相识，等到播放泰半，他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这不是自己写的书吗？
他不禁想到了一年多以前……
阿勤很苦恼。
女朋友跟他闹分手，房租快到期了，老板对他不满意，总之一个字：忙&穷&衰。
工资卡余额3位数，下个月再不进账，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阿勤深深觉得对不起自己的母校。
作为一名国内211院校的优秀毕业生，混到如今这个田地也是没sei了。同届的同学们，不是去了外企就是移民了，学弟学妹们要么去券商要么进律所。哪一个不是光鲜亮丽收入丰厚？
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即将到来的冬天瑟瑟发抖。
城市CBD既有很多地标性建筑，吸引着海内外的游客，又像是这座城市的心脏，提供了无数就业岗位。
“一本学校看起来也不怎样嘛！有些人简历是很漂亮，工作能力嘛，我看一般！”公司晨会上，老板冷嘲热讽道，虽然没有提到谁的名字，但同事们都把目光投向了阿勤。
阿勤一言不发，低下了头。
中午阿勤叫了外卖，却一口也吃不下。最近他总是这样，吃饭就难受，吞也吞不下。
下班回家的路上，阿勤感觉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了，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砰！”忽然一声巨响，他的脑袋一片空白，身体就飞向了路边。
玛莎拉蒂车主——一名年轻男性，急刹车后飞奔而来。
“喂，你怎么样？没事吧？”声音带着浓浓的紧张。
阿勤摇摇晃晃地坐起来，半天没说出话。
“没事吧？喂，你感觉怎么样？”车主蹲在他旁边，一边掏手机一边着急地看着他。
阿勤眨了两下眼睛，回过神来：“我的腿，好像断了”。
车主人帅腿长良心好，二话不说叫了救护车和交警，并表示愿意支付全部医药费。
到了医院，为了以防万一，阿勤做了个彻底的全身检查。
腿是真的断了。钻心的疼。
阿勤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1号病床，病人家属在吗？”医生推了推眼镜，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没有，医生，我，我家人都在外地。”阿勤诚惶诚恐地道。出了这么多事，既来不及也不敢给家人打电话啊。
医生说了一句话，阿勤懵了：死亡来得这么快，我只是想一想啊！
下咽困难是绝大多数患者的主要症状。
他被检查出食道癌晚期。
接下来的时间，阿勤觉得，除了等死，好像也不能做什么了。
父母一辈子辛辛苦苦供他读书，他终于考了个好学校，读书时成绩还不错，年年也都拿奖学金。
但奖学金才多少钱，当生活费没多久也用光了。毕业5年，工作做不好，恋爱谈不好，也没钱补贴父母的生活，无论哪方面他都是一个loser！难怪老天要放弃他。
他这样活着……对于社会也是负担吧。
落日的余晖照进病房，拉长了他的影子。
他将头埋进自己的双手里，一动不动。
“阿勤，你在哪？”女朋友秋叶打来电话。
“我……”这个突然的电话让阿勤束手无措。
“你别你了，你在哪？今天你总不用加班吧，都快周末了！”秋叶是个急性子，没等阿勤回答就噼里啪啦一通说。
“我想通了，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别总用忙来打发我！听到了没？”争吵和冷战已经持续了2周，这中间阿勤打电话发消息各种求原谅，秋叶都没怎么搭理他。
这是上天最后的垂怜吗？阿勤想。
“秋叶，我在医院。”
秋叶赶到的时候，阿勤第一次真切感到这个女人对自己的爱。
她从不能相信到不敢相信到抱着他哭得悲伤欲绝，让他觉得，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还能有一个人这么牵挂自己，真好。
秋叶开始了照顾他的日子。
每天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无所事事，他茫茫然地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余生。
自己走了以后，秋叶怎么办呢？让她现在来照顾自己，对她来说也已经很残忍了。
自己这个废物，还能做点什么呢？至少不要让秋叶还有父母那么难过。
在医院呆到快一周的时候，忽然有个消息，让阿勤无所适从。
上帝解除了他的警报。
因为医生说，之前的那份报告，拿错了其他患者的。这是少见的失误，给他反复赔礼道歉。
至于喉部不适，那只是扁桃体发炎而已。
阿勤再次感到喉部堵塞，那是太多的感情和话语无法表达出来的凝滞。
出院的那天阳光灿烂，秋叶笑着帮他收拾东西，玛莎拉蒂车主也来了，再次向他表达了歉意。
车主是个富二代，名叫亚斌，虽然年轻但管理着家族企业。得知阿勤是做销售的，笑说：“等你休养好了？要不要来我公司上班？我们是科技行业，涉及高精尖领域，但公司现在也有一些标配产品，需要做大众市场，你过来试试营销这块？”
阿勤又一次感受到命运的神奇，他该怎么描述短短这些天的起伏？
回家后，阿勤躺在阔别已久的1.2米小床上，重燃雄心壮志。
要查资料看看亚斌的公司怎么样，自己也要重新查查这个行业的情况。原来的工作就辞了吧，请假养病这么多天老板肯定不爽。还要给父母打个电话，约定下回家的时间去看看他们。
还有秋叶，以后要对她好一点，这些天她太辛苦了。
“阿勤，你看！这部新出的剧很有意思哎~”在阿勤出院之前，秋叶就已提前打扫过房间，加上阿勤病情恢复良好，她的心情也松快多了。
阿勤对于电视剧一向没什么喜好，瞥了一眼，哦，这部剧啊，听说是一本小说改编的，卖了一千万版权呢。因为是以他现在这个行业为背景的，所以他也有所了解。
两个人窝在床上看了一会电视剧，感受到久违的温馨。
幸好秋叶现在的工作，对于上班时间和地点没有严格要求。收入不高，但也有些积蓄。
阿勤看着电视，思绪却飘了很远。
一个灵感忽然袭来，他说：“秋叶，我想到了。”
秋叶：“想到什么了？”
写一个剧本！如果能找到投资人，那么就可以有不菲的版权费！
那天夜里，阿勤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是一个隐形的旁观者，虽然他愤怒又悲伤，却无力阻止，只能跟着这真实的剧情起起伏伏。
后来，秋叶摇醒了他，因为他在梦里发出了大吼。
醒来后，阿勤反复回想这个梦的细节。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但他觉得这个题材很不错，是不是可以把它加工一下变成文字呢？
阿勤花了4个月来完成这件事，当然第一个月结束的时候，他已经去亚斌公司报道了。
白天打电话，跑客户，谈合作，碎片时间收集资料，晚上码字，最终他写了一部40万字的小说。
小说完工的时候，阿勤刚好转正，因为表现优异，获得了直接领导的信任，并给了他更多的工作权限。
这时候阿勤和秋叶的父母，开始频繁联系他们，催他们快点结婚，让双方父母早点抱孙子。
阿勤想，也是，可以安定下来了。
阿勤等工作稳定了2个月之后，请假回了一趟家，去拜访了秋叶的父母，接下来又安排双方父母见面，为订婚做种种准备。
阿勤计划等婚礼的事情筹备得差不多了，再去了解怎么找投资人。
那本小说，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他的电脑硬盘里，直到年底。
结果，就发生了电影院这一幕。
“阿勤，这情节怎么这么熟悉啊？”秋叶也发现了不对劲。
“这是我的书啊，我写的！你忘了吗？”阿勤义愤填膺地道。
两人忍着满腹的郁闷看完了这部电影，最终确认，这就是躺在他电脑里的那本小说。
该怎么办呢？
阿勤咨询了很多朋友，去了解这部电影的投资方、制作方和出品方信息，也从网络上搜寻到原著作者的相关情况。
作者和他同一个城市，年纪也差不多。
他苦求无门，关注了作者的微博和公众号，每天给作者发私信和后台留言，但是从来没见回复。
想想也是，这部电影票房已经有3个亿了，粉丝10几万，他发的消息，作者怎么可能会看到呢。
秋叶也在积极帮他收集信息，寻找渠道看是否有人认识作者。
一个月后，阿勤看到作者更新了日志，说是要在本城的滨江酒店举办一个新书签售会。
阿勤心想，终于等到了。
签售会当天，他带上了自己作品的打印件，穿上一件黑色的长外套，出门了。
现场虽然火爆，但也没有夸张到一线明星出场的境地，保安人数充足，保证着现场签售有序进行。
阿勤按捺住内心的紧张和焦急，一边排队一边摸了摸口袋里的小纸条。
轮到他时，他先是按正常程序问好，双手接过书，然后悄悄把纸条递过去，然后说了一句：”你好，我是阿勤，有很重要的事情对你说。”
他抬起头，想要把作者看清楚。
作者王力，虽然是他的同龄人，但深刻的抬头纹说明他是个思考很多的人，眼神锐利又有点孤僻。
听到阿勤的话，他抬起头，有些吃惊。
迅速地看完纸条，王力挥了挥手，保安立刻走了过来。
阿勤压抑不住满腔的愤怒，大吼：“《谁在说谎》是我的原著！王力是抄袭！”
保安跑了过来。
人群开始骚动。
保安制服了阿勤，将他扣押在一个会议室，打算移送公安机关。
这时候另一个保安来了，悄悄交代了几句。
一个下午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太阳西沉，房间里鸦雀无声。
阿勤茫然地盯着地面，其实他并没有真正想好，后面会发生什么以及怎样应对。
啪嗒，门开了。
王力走了进来。
“你们可以出去了。”阿勤被保安搜身后，王力示意道。
阿勤有点惊奇又有点茫然。
“说吧，怎么回事？”王力把微信和微博的留言都查阅过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阿勤有点熟悉感，也莫名觉得不会被阿勤伤害。
阿勤沉默了一阵，慢慢讲述了经过。
“你怎么写出这本书的？你有什么证据？”王力继续问道。
阿勤没有说话，把书稿递给王立。
王力将信将疑地接过，一页页翻看起来。
“一个小镇上的单亲妈妈，带着她宝贝的3岁儿子一起生活，儿子在幼儿园被虐待，伤口隐秘，年轻的妈妈控诉无门，全镇的人都不相信她，说她是个大骗子……儿子总是觉得有两个天使在看着他，想帮助他，却没有人真正伸出援手……”
他的脸变得铁青。
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
王力喘着粗气，将书稿重重摔在地上，转身离去。
阿勤冲上前：“你不能走！你再看一眼，这是我写的！你不承认是吗？”
王力放在门把上的手，又放了下来。
他背对着阿勤，声音低沉：“这个故事的灵感，你是从哪里来的？”
阿勤犹豫了一下，又坚定地说：“这是我的一个梦。一个很真实的梦，我把它记录了下来。”
王力发出了一声嗤笑。
阿勤继续说：“我这本小说还没有发表，不知道为什么就在电影院上映了。我找到你，就是要问问，为什么你要窃取别人的劳动成果？你身为作家，不是还有很多作品吗？为什么就指望着我的这一部……”
“你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你的？你有原稿，我也有！我肯见你，只是好奇。现在我对你没什么兴趣了，你快滚吧！”王力冷冷地道。
“你欠我一个答案！”阿勤依然执拗。
“……《谁在说谎》是根据一个人的亲身经历改编的。所以，你永远不可能跟这部小说有关！”
王力大步离开了会议室，心里的伤口再次被扯开，很痛。
4
“阿勤！怎么样，你还好吧？”秋叶守在酒店附近，看到阿勤跌跌撞撞地走出来。
他们约好一人去现场，一人在附近等候消息。
阿勤说不出话来。
回到家后，秋叶给阿勤倒了一杯热水，静静地等他恢复。
听完事情经过，秋叶忐忑不安地说：“其实……我想到了一件事，就是电脑，有一次开不了机，我拿出去修过，会不会是那次内容泄露了呢……”
亚斌坐在昏暗的办公室里，没有开灯。
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很有意思。
先是遇到了一个傻小子阿勤，因为有股奇异的熟悉感，就在他身上植入了一个隐形的监视器。
为了以防万一，又把他安排在自己的下属公司干活。
没想到啊没想到！傻小子居然把一个梦写成了小说，到头来还跟作家王力杠上了 ！
不过他说的这个梦，为什么这么有画面感？好像很久以前，自己也在这个故事里一样……
“亚斌总，新项目规划书已经发给您邮箱了。”下属发来消息，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点开文件：“……有些人在情绪强烈或者意志坚定的时候，发射的脑电波比较强，会影响到另外一些人的梦境和记忆……”
嗯，他要好好研究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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