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

作者: 焦月二十三 | 来源:发表于2018-02-19 17:32 被阅读283次

    “阿深,将来你要分化成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女人?”云初背对着阿深,手里把弄着一条从深渊海底带回来的一条通体银白的鱼。

    其实手中的银光鱼没什么好把玩儿的,云初只是想问出那个让它不太好意思的问题,背对着阿深,不想让阿深看见它滚烫的脸。

    阿深一手托腮,目光专注的望着一张泛黄的牛皮地图,听见云初的声音,阿琛稚嫩的声音有些敷衍的回答:“我们现在不过是幼鲛,离成鲛还远呢,想这个做什么?”

    云深有些生气,它转过身摆动着尾巴,夺过阿深手中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陆上人族的地图,“阿深,我很认真。”

    云初平日里温柔好心的性格,是幼鲛一辈的乖巧典范,阿深原本被云初夺去了地图心里不悦,抬头见云初眼底的认真和脸上微微有些愤怒的红晕,语气不由得软了下去:“我想,云初你的性子,应当是个很好的女鲛人。”

    “那你呢?会变成男鲛人吗?”云初说

    阿深没好气的从云初的手中夺过人族的牛皮地图,高高的抬起它的下巴:“那可说不准,那要看我究竟喜欢上了谁了。”

    云初一下子看起来很失落,阿深觉得自己越来越不理解这个和自己生活多年的好友了,摆动着银白色的鱼尾消失在了珊瑚林中。

    云初望着阿深消失的地方,心里五味杂陈,鲛人还是幼鲛时没有雌雄之分,成为鲛时也只是一个不完整的鲛,幼鲛成鲛时便可以分化性别,性别的分化取决于鲛人第一个所爱之人,若是爱的是个雄性,便自行分化成雌性,若是爱上雌性,则化成雄性鲛人。

    云初低头,还有三年,三年之后它和阿深就要成鲛了,云初咬紧了牙齿,笨蛋!

    迷雾海中一片寂静,阿深收拾好了行囊,身形快速的在海水中遨游,不让尾巴搅动海水时发出太大的声响。

    “阿深。”云初的声音猛然从阿深背后传来,吓得阿深一声冷汗。

    阿深迅速的捂上云初的嘴:“喂,这么大声,你要害死我嘛!”

    云初示意阿深松开手,并保证自己不会暴露阿深,阿深这才松开了手。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阿深一心想溜出迷雾海,然后到人间去,心里默默的把自己的计划和路线又演算了一次。

    终于,云深打破安静,“你…要走?”

    阿深亮亮的眼睛里滑过一抹向往的欣喜:“嗯,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无论如何也要到陆地上看看。”

    云初嘴角有些苦涩,它曾和阿深一起到海面上看过日出,明亮又温暖,不似海中总是冷冰冷的,阿深就像海水之外的那个太阳,欢喜而热烈,云初出口想制止阿深,落到嘴边,终于还是没说,只道:“婆婆说人族是鲛族最大的敌人,太多的人族觊觎我们的美丽,贪婪我们落泪成珠的能力。”

    阿深终于在心里演绎完了自己的精妙绝伦的登陆计划,兴致冲冲的拍了拍云初的肩:“云初,婆婆也从来没去过陆地,她的那些关于陆地的传说也是从她的婆婆那里听来的。”

    “无论如何,陆地上是怎样的,我想自己去看!”

    云初怔怔的望着那个明媚灿烂的阿深,眸光忍不住在阿深美丽精致的脸庞,它一直喜欢的,就是这样的阿深,鲛依赖大海,恐惧陆地,几千年来,唯独阿深是不同的,阿深向往所有的未知,有所有迷雾海的鲛人都没有的勇气和炙热。

    云初微微一笑,它知道,自己终究不是那个能留住阿深的人,所以,它就像往常一样,平淡温柔的叮嘱:“大陆不比海里,你…万事小心。”

    阿深回头,紧紧地拥住自己记事以来就陪伴自己的好友,云初的手,慢慢的环住阿深,鲛的皮肤都是冰凉的,可这一刻,它似乎感受到了阿深血液中的滚烫,它的眼角处凝出一颗雪白的珍珠,伴着海水轻轻落下,阿深摆了摆手,游动着鱼尾,离开了。

    那颗珍珠,轻轻地滚落到柔软的沙上。

    阿深登陆的计划本来是万无一失的,可唯独算漏了近海之处的渔船,巨大的渔网将它裹在里面,动弹不得挣扎不可,任由着渔网将它连同其他的贝壳鱼虾一同拎了上去。

    “快看,这是什么?”粗犷的声音有些惊恐。

    “哈哈哈,是鲛,二黑,是鲛!咱们发了!!”另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惊喜的尖叫这说道,声音刺的阿深脑仁疼。

    脱离海水的一瞬间,阿深觉得自己喉咙无法呼吸,皮肤和鱼尾只沾了一丝阳光浑身便灼的难受,它挣扎着,鱼尾不停地扑腾,试图挪到船边回到水里去。

    “二黑,给它备个缸,你背着,咱上镇里去,看能不能买个好价钱。”

    鲛族古传中记载,鲛需触地三日才可脱尾化人。

    一说手狠狠的抓住阿深的胳膊,给它疼的够呛:“松开我,别碰我。”

    “呦,还会说话呢。”尖细的声音响着。

    阿深口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利凄惨的叫声,这是鲛人特有的一种音震,是鲛遇见敌人时求救的声音。

    可是阿深也知道,迷雾海在大海的最深处,纵使自己喊破喉咙族人们也未必听得到。它只是想震慑一下那两个人族。

    “娘娘的。”

    “咚。”

    阿深两眼一黑,昏迷的前一刻,它听见了木棍掉地上的声音。

    醒来时,自己被丢进了一个巨大的缸里,缸中的水已经没了一半,阿深蜷缩的身子,勉强将身子缩进有水的部分。

    它先前昏迷的时候半截身露在水外面,此刻已经就算躲进水里,皮肤也已经因为缺水而干燥开裂,流出银白色的血液。

    阿深抱着自己的胳膊,蜷缩着,眼下是没办法跑了,只能等待三天后自己脱尾成人之后才能行动。

    缸中为何只剩了一半的水?因为缸的上端破了个洞,水都从那里流出去了,阿深觉得自己不这么干燥了,透过那个洞打量着陆上的一切,奇怪又新鲜。

    二黑的脚步停下,阿深被二黑粗鲁的从水缸里拽出来,狠狠的丢在了地上。

    “南海鲛人,起价五千金株。”尖细嗓子喊道。

    阿深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迅速的干旱让它疼痛,喉咙中是一股烧灼无法的呼吸的憋闷。

    恍惚中,一个穿着白色僧衣的少年从人群中走出:“阿弥陀佛,施主,慈悲为怀,请您放了它罢。”

    “滚,别耽误老子的生意。”

    僧衣少年似是没有听见,双手皈依:“慈悲为怀,施主放了它罢。”

    “妈的,你这和尚找揍不是?”

    少年仍是不为所动,声音愈发平静:“施主,请放了它。”

    尖细嗓子瞧着僧衣少年,哈哈大笑起来,:“原本不想揍和尚的,二黑,咱们上。”

    二黑一脚将那个僧衣少年踹倒,二个人围着那个少年便是一顿拳打脚踢。身边的老百姓纷纷上来拉架:“停手阿,别打了。”

    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

    人群的另一端,一个比那僧衣少年年纪稍小一点的黑脸小和尚趁着那个大和尚被围殴的间隙,溜到阿深的身边,双手皈依念了句阿弥陀佛,沉着脸道:“对不住了,施主。”

    黑脸小和尚说着,将阿深从地上抱了起来,放回来大缸里,阿深重新沾了水,开心的缩进了水里,清脆的声音:“谢谢你了,小和尚。”

    阿深没想到这个黑脸小和尚人不大,力气倒是不小,比他还高的水缸黑脸小和尚抬起来很轻松,气都没粗一口。

    黑脸小和尚背起水缸来就跑了,回头望向后面时,满是担心,可是想到自家师兄的嘱托,只得硬着头皮跑了。

    阿深从水缸中探出头,明明无数人围着那个僧衣少年,可就在那一瞬,隔着重重的人群,它的目光对上那个倒在地上的僧衣少年的目光,僧衣少年双手护着自己的脑袋,望着它和小和尚离开的方向,勾了勾唇角,眼底清明的像二月初融的雪水,没有一丝杂质,眸光软软的,对上它的眸子,他笑了。

    鲛人第一次见到这样干净的少年,即便那个少年此刻脸上满是尘土,白净的脸上被拳头锤的一块紫一块青,阿深静静的望着那张愈来愈远并且越来越模糊的脸,它狠狠的,第一次,这么想记住一张面容。

    这一刻,僧衣少年的眼眸和他干净的笑,刻在了阿深的记忆里

    耳边它似乎听到人群中渐渐平息的骚动,一个妇人尖叫着:“你们两个龟孙看好了,他可是静安寺的和尚!”

    静安寺吗?阿深重新缩回水缸中,将这三个字记在了心里。

    黑脸小和尚停了下来,将水缸放在一条通着海水的瀑布旁,双手静静的合实,作了个揖,转过头去,离开了。

    舒爽的水流冲刷着身体,终于在水中伸展开了,阿深在水中游了几圈,这个恩,它是要报的,静安寺?那它也去静安寺出家做和尚好了。

    涟华被悟得扶着,一瘸一拐的。

    悟得一张黑脸在夜幕里更黑了,似乎还在生气:“华师兄,你非要趟这趟浑水作甚,伤成这样,咱们错过了回去的时辰,免不了要挨板子,你这样如何受得了。”

    涟华无所谓的笑笑,勾起唇角时笑意浅浅的:“出家人,慈悲为怀,师父不会怪罪的,一会儿我同师父讲,你先回去睡吧。”

    “师兄,万一师父打你扳子怎么办?”静安寺里就涟华待自己最好,经文学的透,慧根极高,很受师父青睐,其他师兄都都不愿与自己玩耍,觉得自己只是个打仗习武的莽夫,唯独涟华师兄,不耐烦的教自己诵经解咒,悟得早已把涟华当做自己的亲哥哥。

    “笨悟得,师兄向来都是说到做到,你且先回去睡,一会师哥给你带两个热乎乎的馍。”

    一进寺门,星云大师早就候在门口等迟归的二人:“怎么弄的这一身伤?”

    “师兄救了一条鲛,这是给人打的。”

    星云大师听后脸色微变,脸色有些阴沉,从容的转过身子,冷硬的声音响起:“涟华,你跟我来。”

    涟华叹了口气,狠狠的敲了悟得的榆木脑袋:“快些回房。”然后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匆匆跟上星云大师。

    悟得挠了挠头,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早知道便听了师兄的直接回房了。

    涟华浑身疼得要命,屁股都做不到蒲团上,只能半跪着缓解疼痛,脸上却一丝痛楚都看不见。

    “涟华,你这知错?”星云大师的一张脸气的有些发青。

    “慈悲为怀,何错之有?”涟华淡淡的低着眉头,脖子挺得直直的。

    “慈悲为怀确实无错,你可知你如此而为,便顺了那薄子上的话,你的一生便毁了!”

    “师父,那薄子虽是你捡我回来时我随身掖着的,可空穴来风,做不得数。”涟华低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星云大师十七年前拾到涟华时,涟华怀里揣了个薄子,薄子上写涟华十七岁时有个大劫,劫数便是生于水中之灵。若是度过便能平安一世,若是度不过,命数便尽了。

    “你是我的亲传弟子,未来静安寺的住持,静安寺的香火还需你来延续,你怎能如此大意!”星云大师千叮万嘱,还有一日便是涟华十八岁寿辰,可偏偏在十七岁的最后一日遇见了鲛人,一年的小心防范毁于一旦。

    星云大师气的说不出话,涟华撑着身子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双手皈依,涟华静静的退出了房间,托着身子去后厨里拿了两个馍,回了房。

    涟华倒床之后便病了,病去如抽丝,浑身总是乏力的起不来床。一连七日没有好转,第八日时,涟华觉得自己恢复了些力气,便想出去走走。

    阿深抹了把额上的汗,手里支了跟拳头粗细的木棍,走了这么多天,它褪去了鱼尾长出了一双人腿,可是却不知人腿是如何发力,两双腿走的软软的,像是踩了棉絮,好像时刻就能倒下来。

    沿路上一路问来,大约莫知道静安寺在这山林之中,可这林子大得很,山上又很颠簸,它走路不稳当,很是狼狈。

    走了这些天,一双脚已经磨得破了皮,脏兮兮不像话,可是它原本就不会走路,穿上草鞋之后便觉得像浑身系上了绳子,走的更不顺溜了,只得光着脚踏着山路,任着石子刮破它的脚。

    涟华走到溪边,洗了把脸,便觉得这几日的病气都洗掉了,他正欲起身,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句虚弱的话:“和尚..你是静安寺的和尚吗?静安寺怎么走?”

    扑通一声,涟华转过身,那瘦小的身形已经倒了下去,木棍滚了好远。

    涟华将那人翻过身,看清脸时,绝美的脸,界于男性和女性之间的美,既有女子的柔美又有男性特有的英气,这样好看美丽的脸,脑海中忽然滑过一瞬,那日沧州城里的那个鲛?是了,就是那个鲛,为何它长出腿来了?

    看着那双鲜血淋漓的脚,涟华叹了口气,心中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约摸着应是个男子,应该无碍吧,涟华俊脸一红,他究竟在想什么!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将它横抱在怀中,它的体温是与人族不同的,是鲛特有的冰凉与柔滑,它很轻,两颊清瘦,近来应是没怎么吃东西。

    阿深醒来时,躺在一张硬硬的板床上,忽然之间,它有些怀念迷雾海里的珊瑚贝软床。迷迷糊糊的坐起身,身边一双幽怨的眼睛一边涮毛巾,一边恶狠狠的瞪着它。

    “阿!黑脸和尚!”阿深心里开心,这些日果然让它给找到了。那么,他也在吧?阿深环顾四周,简陋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和一个软塌,软塌上正歇着一个披着后衣衫的少年,手里端着经文,听见了旁边的动静,目光扫过来。

    阿深也不知心底里怎么这么激动雀跃,就从床上赤着脚走了下来,脚底剧烈的疼痛,它跌坐在地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坐到了软塌旁边。

    涟华有些惊诧,放下经文双手合一,:“施主,你的脚上未好,还是到床上休息吧。”

    “我看你有些脸色苍白,可是病了?”阿深坐在他身边后,便乖巧的将手放在双膝上,离得近了才看清,涟华脸色苍白如纸。

    悟得冷哼了一声:“还不是你这个扫把星!我师兄遇见你两次,救了你两次,一次比一次倒霉!”

    “悟得,不得无礼。”

    悟得是简单性子,心直口快想什么便说什么,如今却真是生气了,还想说什么便被涟华打断了:“悟得,去看看的我药好了吗。”涟华狠狠的咳嗽了两声。

    见涟华咳嗽的这么辛苦,悟得也顾不上生气,跑出了房间看外面煎的药去了。

    “施主,你的脚上未好,还是快些休息去吧。”

    阿深伸出自己的手,在涟华的心口上停住,柔和的银白色光亮将涟华包裹,涟华惊讶的望着眼前的一切,白光渐渐地重新回到阿深的手心里。

    涟华苍白的脸色一下子红润了起来,病已经好了大半:“这…”

    阿深将一只手指竖在唇边,微微一笑:“你要替我保密,这可是我们鲛的独门秘术。”

    涟华微微一笑,应下,好。

    有了这么一遭,两人也迅速的熟络了起来:“不知施主怎么到我们这静安寺来了?”

    “报恩。”

    “恩?施主,大可不必,那日我也是举手之劳罢了。”

    “你举不举手的我不知道,反正你既然举手了那我一定是要报的,我心意已决,你就不要劝我了。”阿深的眼底熠熠生辉,已经下定了决心。

    涟华本来想等它身体修养好了便送它离开,,没料到当天夜里它就溜进了星云大师的房里,死皮赖脸得缠着大师出家。

    原本剃度有个观礼,祈福,星云大师哪里见过如此泼皮无赖之人,无奈它的纠缠之下当天夜里就踢了度。虽剃了一头秀发,星云大师却未曾给它赐个法号,想来也是没有认同它是静安寺的胜任。

    阿深觉得自己和涟华一样了,也不管自己算不算是静安寺的弟子,也不管自己整日里做的都是些砍柴洗衣的粗活,它觉得只要在涟华的身边,便有机会报恩。

    虽说是报恩,可是每日每夜的都不让恩公歇息,阿深总有闯不完的货,例如用了刷粪桶的刷子刷了大堂的地板,大堂熏香三日都没有将那股恶臭除尽,有例如将悟得气的用大斧头追来追去,后来不知怎的斧头掉了砸了悟得的脚,还飞了起来差点坎在一位师兄的脑门上。

    开始时阿深走路总是软趴趴的,需要木棍才能走的像个样子,许是涟华见它走路的样子实在是忒丑,于是就教阿深如何像人族一样走路,整整三个月它才学会像人一样走,一样跳一样跑和一样蹲。

    悟得的记性早就忘记了它就是那条那日他救回来的鲛,还单纯的认为阿深是天生双腿有疾,因为自家师兄厚积的功德诵经将阿深的双腿治好了。

    涟华的名声一下子从凡人跃入了仙人转世这个层次。

    阿深一日日的跟着涟华,许多事便一日日的心安理得起来,比如说它心安理得搬进了涟华的房间,原本大床上是涟华和悟得的,现在大床变成了涟华和阿深的,捂得只能挤在外屋的软塌上。

    涟华是星云大师的得意弟子,整日里必须初入藏经阁,其他弟子修行两个时辰,他便得修行四个时辰,其他弟子陆陆续续走了时,他还端正的坐在那处,安静地诵读着经文,阿深是不能和其他师兄弟一起诵经学习的。

    说起来它也只是个半吊子弟子,阿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每次涟华在藏经阁诵经参悟时,两个时辰才能干完的活,一个时辰就能做完,剩下的一个时辰便小心的扒着窗户,看着窗棱下垂眸认真读经的他。

    涟华有时到真是有个神仙的样子,一双无欲无求的眸子,干净清亮,尽管是最简单的僧袍穿在的身上总多了一分雅致两分从容三分空灵四分宁静。

    好看的鼻好看的眉,好看的唇,阿深就呆呆的望着,都不知后面何时有人来了。

    “阿深。”苍老厚重的声音从阿深背后响起。

    阿深心下大乱,怎么办,若是被发现了,涟华该如何?阿深脑子里想到这些时,忽然就冷静了下来,他们不过就是寻常的师兄和师弟而已。

    师兄和师弟吗?阿深有些失望。

    可阿深转念一想,它还是个幼鲛,还没有性别,谁知它究竟是男是女呢!阿深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

    星云大师见阿深见到自己后脸上复杂的表情,以为阿深是因为想去藏金阁参经文,一心皈依,之前是自己错怪了他,三年来只让她劈柴扫地洗衣,却从未让它学习过经书,星云大师叹了口气:“以后,你便跟着你的师兄们在藏金阁里读经不懂的便问涟华。”

    阿深双手习惯性的合实,自己竟然能和涟华在一起了,可以很近的看他诵经了,一股欣喜油然而生。

    星云大师满意的拍了拍阿深的肩,高深莫测的离开了。

    阿深跟着一众师兄踏入藏金阁时,稳稳地坐在了涟华的身边,将悟得挤得远远地。悟得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阿深托着腮,盯着涟华的侧脸出神。

    涟华微微侧脸,抬起手来敲了阿深脑门一下,阿深从白日梦里掉了出来,尴尬的笑了笑:“涟华,你经读的太好了,我已经完全沉迷其中不能自拔了。”

    悟得发出一声爆笑,一张黑脸笑的发红变成了紫红色:“师兄刚才在讲经,哪里读经了哈哈。”

    阿深白了悟得一眼,脸上也是微微有些泛红。

    两个时辰结束后,悟得他们先后离开,整个藏经阁里只留下涟华和阿深。

    “怎么?不走吗?”涟华微笑,眼角都是柔和得。

    “我那个..我那个有些地方不懂阿,师兄你在给我讲讲。”

    “从哪里开始呢?”

    “嗯…阿深看了一眼经文,随处指了一处,就是这里,这里之后我就都不懂了。”

    涟华耐着心,一点一点的教给它,听经文是假的,看涟华才是真的。

    “这里懂了吗?”

    “嗯…嗯..”

    “这里呢?”

    “也差不多吧。”阿深马马虎虎的回答。

    “那这里呢?”

    “也还行。”

    “阿深。”涟华突然板起了脸:“这里我还没讲呢,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你以为这是儿戏吗?”

    “我…”

    “你先走吧。”

    阿深见涟华真的有些动怒了,暗自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阿深,你的脑袋是榆木疙瘩吗!

    阿深消失在藏经阁门外时,涟华脸色莫名的便的苍白,摸上自己跳动异常的心脏,脸色更加凄白了,双手合实,默念清心咒。

    可是越念越是刚才它托腮的样子。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涟华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深秋时,夜里很凉。涟华举着灯,将藏经阁的门锁好,回头,发现阿深缩在台阶上,已经睡着了。

    “笨蛋,这里凉睡着了得了风寒怎么办?”涟华有生之年第一次觉得有些焦急。

    阿深揉了揉眼睛:“刚才走神是我不对,你原谅我好不好?”声音软软的,原本中性的声音此刻却有些女子的柔和。

    涟华三年来第一次这么近的打量阿深,什么时候阿深的眉目如此…像个女子了?涟华下了一跳。忽然之间,涟华发现了不对劲,怎么回事儿,阿深的皮肤以前都是鲛族的冰凉,怎么这一次身体这么滚烫?

    果然是风寒了吗!涟华将阿深抱起,飞快的奔回自己的房间,悟得原本还抱怨二人为何回来的这般晚,为何不叫他一起玩。

    可看见涟华匆忙的抱着阿深从外屋奔进来时,阿深的皮肤已经被烧的有些泛红。

    “怎么了这是?”

    “你去告知师父,就说阿深突发高烧,我要连夜带她下山到医馆里去。”涟华从容的给阿深裹了几层厚衣裳,将它背起,匆匆的出了静安寺门。

    涟华心里特别的乱,他的不安第一次这么强烈。阿深是鲛,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滚烫?

    “涟华..放我下来…我知道我自己是怎么了。”阿深虚弱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涟华只得找了个山洞,让两人暂时安身。

    阿深勉强的睁开眼皮:“涟华,我好像要分出性别来了。”

    “什么?”涟华有些不懂。

    “鲛,生来没有性别…”阿深只感觉自己浑身炙热无比,像是被丢进了燃烧的火炉中。

    “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深这时已经顾不了什么了:“鲛的性别,取决于它们第一个深爱的人。”

    “可是…你…”涟华忽然明白了什么,什么东西在他的眼睛里破碎了:“是…是我?”

    阿深见到他这副表情时,便知道了,今日之后,二人桥归桥路归路,两清了:“你不必有什么负罪感,我爱你,与你无关。”

    涟华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口中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阿深浑身冷汗直流,疲软无力,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一样的,她原本剃度后的光头,此刻重新长出了黑亮的秀发,柔软的就像是最丝滑的缎子。她的皮肤变得细腻,原本俊美的五官,如今全然变得美丽而魅惑,眉与眼都是鲛族女子特有的妩媚和优雅。

    造物主将世间最美的一切的给予了鲛,柔美的鱼尾,极致的容貌,海水一般蔚蓝清澈的眼眸

    阿深的皮肤渐渐重新变回了鲛特有的冰凉肌肤,涟华在一旁端坐着,手指中抱着一串佛珠,她轻轻地张开嘴唤了他一声:“涟华?”

    “嗯。”他还是紧闭着眼睛,似乎不愿在看她一眼。

    “你一眼都不想再看到我了?”阿深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很平淡,却是说不出的柔美与温柔,明明语气这般平淡,心却像是被挖空了一块,血淋淋的疼痛。

    阿深站起身,缓缓地挪到他的身旁,轻轻地在他额头上烙下一吻:“那就此别过,涟华。”她的声音轻轻地,就像羽毛滑过空气一般。

    她的脚步声远了,涟华睁开眼,眼底是一片猩红,他有些呆滞的回过头去,只望见一个小小的身形,缩在他的外衣之中,越行越远,他就怔怔的站在那里,直到他再也望不见她。

    他能辜负许多,唯独不能辜负了他的佛。他一日是佛门弟子,一生便都是佛门弟子。

    清脆的响声顺着石头滚到了他的脚边,是一颗洁白无瑕的珍珠,他颤抖着手,任由那颗珍珠在他指尖的缝隙里落下,滚进了不知哪一片灌木丛中,再也找不到了。

    静安寺的钟声响了,涟华踏着那钟声,回到了寺里。大家都不再提那个名叫阿深的小师弟了,大家都知道了,那个小师弟高烧不退,回不来了。

    阿深回到沧州城,还是那个热闹繁华的集市,她初次登上大陆时,是被人装在水缸里,送到集市上贩卖,众人都围着她,那些目光或贪婪或惊异,唯独一个少年,站出身来,身上坐着旧僧衣。

    他故意引那二人揍他,让他的小师弟偷偷将她带走,若是那日他没有出手相救,他们便没有这三年的交集,可是她宁愿最后落得心里一身伤,她宁愿自己不如他心里的佛,她宁愿他放弃她也不愿他忘记她。

    悟得将水缸背在身后时,她露出过头来,她见他在笑,满脸都是泥土和淤青,干净柔软的眸子,是他先闯入她的世界的,是了,涟华,初遇时,你为什么笑呢?

    阿深回到迷雾海时,躲在海藻云贝里很久,也不哭也不闹,云初来过几次,他分化成了男鲛人,云初深爱之人,不会像自己一样,爱得这么狼狈吧。

    阿深从海藻云贝里出来时,已经有三日里了,水米未进,云初很担心,就像很多年前一样,温柔的安慰。

    “我以为你会变成一个女鲛人呢?”阿深笑

    “还记得三年前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吗?你有没有后悔?”

    阿深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道:“如果这辈子没有见过他,没有爱过他,那我情愿没有这辈子。”

    云初温柔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就像很多年前它们还是幼鲛时一般。云初摆着尾巴离开,忽然转头:“阿深…”

    阿深抬头,云初摇了摇头,微笑:“没事。”云初消失在海藻尽头时,阿深抹了把泪,无声的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云初和婆婆告别,婆婆是迷雾海中资历最老的鲛人:“婆婆,我要离开迷雾海了。”

    “怎么?没有告诉阿深那丫头你是如何变成男鲛人的?”

    云初柔和的勾起唇角,眉宇间有些释怀:“我很爱她,但我们之间,只能这样了,她永远跨不过涟华,我永远跨不过她,还好我们鲛的寿命足够长,足够长去忘记足够长去适应。”

    “明天就走?”

    “嗯。”

    阿深坐在迷雾海最高处的塔楼上,望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远,她只是默默地挥了挥手,任由那些漂亮的珠子在眼角滑落。

    “阿深姐姐,天宫有人来拜访?”

    “天宫?我与天宫可没什么交情。”

    “不知道,好像是天君的第九子涟华仙君。”

    “什...什么?”

    阿深在迷雾海的尽头,涟华的黑发已经及了腰,那双干净的眼眸紧紧地盯着阿深,似乎要将这些年没看的都补回来。

    阿深注意到,他的腰配饰是一颗被六角琉璃精心保存的珍珠。

    “你的头发?不做和尚了?”

    涟华轻轻一笑,“不做了,现在倒是只想做一件事。”他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娶你。”

    阿深眼里湿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隐约的倒是看清楚涟华身后的护法一张大黑脸。

    “悟得?”阿深有些想笑,不论在哪里,悟得的脸总这么…好辨认

    “夫人好。”

    鲛人

    您好,我是几道

    稳中带皮,活儿不乱,来,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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