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儿晚上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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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理事会0104号学员习作。

本期主题：散文练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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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有二十多年了吧，过年最盼望的事儿里，有一件儿竟然是妈妈三十儿晚上的梦！

这事儿在进行中的时候，我们都觉得很自然。自然到和蒸馒头、贴春联一样不值得我们大惊小怪。可是，最近几年，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那其实是一种别样的情愫在心头涌动。那是一种怎样的天真又淳朴地期盼啊！

第一次对三十晚上的梦有印象的时间是1996年。那一年对于平静生活的农人家里来说，发生了一件大事儿---家里的长子，也就是我的哥哥当兵走了。

哥哥参加的是秋季征兵，挑选得非常严格。所以能一路过关斩将地被选中，爸妈脸上不可谓不光彩，众人不可谓不羡慕。毕竟那时候对男孩子来讲，出息的机会就两个，一个是考学，一个就是当兵。为此，家里还风风光光地给哥哥办了一回事儿。（那时候老家办事儿多数都是红事儿、白事儿，像哥哥当兵走的办事儿还不算多。）

那时候，哥哥年方十八，正值青春好时候。一身崭新的军装穿在他故意站得笔直的身板儿上，还有一朵大红花开在他高高挺起的胸脯上，那架势，那神气，怎么讲呢，三个字---颇风光！四个字就是“无限风光”了！

他就是那般如天之骄子一样，跟着县里武装部的车走远了。从那以后，妈妈的心也被带走了。毫不夸张的说，刚走的那一个月，她几乎每日都是以泪洗面。知道的，是母子情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儿子犯了什么错误，被羁押去当了劳改犯呢。

也是从那时候起，三十儿晚上的梦，成了妈妈想起来就念叨地一桩事。

“我就说啊，那梦做得有些寓意，那可是真真儿的。在梦里，我看到了老抱子（母鸡）身子底下趴了一堆毛茸茸的小鸡，那个招人稀罕啊！可眼瞅着那小鸡长得还不够大呢，那老抱子就非得拿嘴啄其中一只小鸡，硬生生地把它给轰走了，轰得离自己远远儿的，那简直就是硬撇窝啊！”每每说到这儿时，她会忍不住地抹一把脸。她在极力地控制自己，不让自己总是失态地哭下去。

“我还梦见了一匹枣红色的大马，朝着西南甸子就“垮垮”地跑出去了......你说说我这梦做得？我不正是属鸡吗？我儿子不是正属马的吗？唉！我可真是狠心呐，就这么一个儿子，哪能让他当兵去呢？听说那部队管得可严了，我那儿子从小就没离开过家，性格又老实、仁义，不知道会不会被那些个生兵蛋子给欺负喽......”说着说着，就又抹开眼泪了。

那时候，我刚上初二，正是对待一切都多愁善感、似懂非懂的时候。见妈妈抹眼泪，我也跟着默默地抹泪。这时候，妈妈就会更加伤心。“可怜我这姑娘，家里统共就他们哥儿俩，她从小简直就是被她哥给带大的。现在好了，放学回来，就她自己了。姑娘心里指不定得多难受呢......”听她这么说，本来腼腆无声的泪水就呈肆无忌惮地事态奔涌而出了。

哥哥终于到部队了，开始稳定的往家里打电话，写信，详细的说着部队里新奇的一切一切。偶尔还会寄回来一两张神气的照片来。妈妈的情绪也逐渐恢复稳定了。尤其是当她拿着哥哥各种摆造型的军装照向左邻右里展示时，那神情---不可谓不复杂。那时候我就有了一个印象：不止是电视里的演员们，即使是最朴素的女人，她的脸啊，也是能同时演绎又哭又笑的复杂神情的。

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对妈妈三十儿晚上的梦总是多了许多期待吧。可那梦哪是你期待，她就有的呢？

所以大多数时候，我大年初一醒来，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就问：“妈，你今年又做啥梦了？”妈妈会笑得莞尔，半真半假地回答我说：“我啊！梦见大火了......梦见通红的棺材了......梦见一只小猪离开家了......”我的脸上就会现出似信非信地神情。

“火烧旺运，升官发财”听上去可都是好事儿，虽然那些距离我们这朴素的农家多少有些遥远，“小猪远走是什么意思呢？......我属猪，我能走哪去呢？大马跑了都舍不得地直哭，小猪走了还能舍得？......”胡乱猜着，思绪也就飞远了。

即便如此，每年初一早上，我还是会坚持不懈地问。只是久而久之，那语气里除了一些期许，更多的是一种仪式感。妈妈自然也很配合，虽然大多数时候她的回答只是一句---“忘了，一觉到天亮，睁眼就忘了。”......

老时光渐行渐远，时光里的人也在慢慢长大，亦渐行渐远。

现在想，正是这一桩桩事件让脆弱的人在经历中磨练出了坚强吧！大家都早已习惯了距离，习惯了不能经常在一起。可对于我们，无论走多远，三十儿晚上的梦，永远都是我们心灵深处不可替代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