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疯子

“呼~”从口中吐出一个白色的烟圈，疯子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它渐渐消散，直至消失在空气里，然后陷入长久的寂静。又一天，终于过去了。

戴了一天的面具，在此时被褪下，真实便显现出来。他不用再耗费气力说一句话，也不用再逼着自己笑，不用为了迎合所谓的“正常人”而表现外放，也不用担心会招惹异样的眼光，当然也就不会被别人低看一眼。

呵！活着为了尊严？

举起手，再吸入一口烟，这次他懒得再吐烟圈，只是一口呼出一团混乱的白，然后仍旧注视着它们消散在空气里。

结局还不是都一样？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烟圈美一点。可美又是什么？疯子倒觉得混乱的白更自由一点。

啊！生活！

疯子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烦乱的情绪，胃也跟着隐隐抽搐起来。他掐灭手中的烟，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然后继续瘫坐在椅子上。

胃痛由轻微的不适渐渐转变为剧烈的抽痛。“该死！”他骂了一句，喝了一口热水，整个人蜷缩起来。他原本可以尽情地贪恋这一动也不动的时刻，尽管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噢！该死的人生！

乱！跟混乱的白一样乱！挣扎！然而落入蜘蛛网的小虫再怎么挣扎也徒劳无功。哪有什么自由可言哟！

胃痛慢慢升腾到他的胸腔，并在他的胸腔里无限扩张，气体在膨胀、压制，直至淹没他的整个情绪。这是一场战争，一场无能为力的战争。在这场战争里，他能看见的只有自己。

攻击与伤害、焦虑与恐惧、孤独与迷惘、懒惰与颓靡、自卑与苛责、愤怒与怨恨......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第二次的抽搐开始发动，疯子的脸色变得苍白。他所拥有的特质啊，就像胃里的炎症，看不见也甩不掉，轻易就被忽视，但经年累月的积聚后，会突如其来，给人以致命的疼痛。而他，只能接受。

当致命的疼痛袭来，他才看见一直被忽视的、深埋心底的渴望......他渴望改变！

呵！身体与思想的差距......

欲望是否是一切罪过的根源？可消灭了欲望，然后还剩下什么呢？一直被压抑的欲望在此时更加强烈地冒出头来！他要愚弄所有人！然后给予他们上帝般面带微笑的凝视！

呵，欲望......他与所有被戏耍的人类，原来不过一个样！

疯子！全是疯子！

第二次的胃痛慢慢消退。疯子鄙视却又羡慕着其他的疯子，疯子有错吗？他们有什么错呢？至少很多疯子因为臣服欲望得到了救赎，而无论他做什么，都得不到救赎，因为他要逃离的居然是成为疯子！

“做”与“存在”在他的内心使劲拉扯，无休无止地消耗着他的能量。“来啊！撕碎！将我撕碎！”又一阵剧烈的胃痛袭来，他在瞬间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不要再抗争了吧！不要再抗争了......他从座椅滑落，整个人软绵绵地耷拉着，就像一个从悬崖跌落的人，如何能抵抗命运的重力？

哎！生命......

神呢？那个被口口相传、能指引人方向的神呢？那个能为每一个追随他的人带来满溢的平和与喜悦的神呢？神看着他，可疯子看不见神。大概神也迷路了吧！疯子想，而他也再也别想成为正常人了。

沉下去！会沉下去吗？沉到底！恐惧！是说不出的恐惧，将他彻彻底底变成一个疯子！

他的内心是多强烈地渴望爱啊！

神迷路了，他便只能紧紧缩在“自我”的壳里，以满身的刺对抗现实的扭曲，以满身的刺将自己扎个遍体鳞伤！没有爱的生命还有什么可能性呢？

可能性......胃痛像烟雾一样渐渐退散了。疯子拿起他最熟悉的纸笔——他为这个名词加上了一个动词——探索。

又发了一会儿呆，疯子站起身来：人呐，总要做些事情的。

什么是自由？自由是每个人都可以任意塑造生命的形状，圆圈、三角形、五角星......当然，他也可以任由它一团混乱白。

瞧！他多爱他所眷恋的生命啊！尽管谁也不知道下一次阵痛会在什么时候来临，以什么样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