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习所里,除了沈老师,我只熟识一个人,她姓丁,名谢,微胖。她似乎是与我一般大的,总爱着一身蓝白相间的衣裳,她说她喜欢。
我曾问过她:“你父母怎么不给你取名丁香,那该多好听。”她摇头:“爹娘或许是告诉我过的,但是我已不大记得了。是的,在我懂事以后我就再也没见着他们。”
沈老师将我安排到不近不远的地方,我像杯中鱼,逃不出她的视线。那位置,刚好在丁谢的正前方。
“齐针”是初学者最先学习的针法,通常要以花卉画稿作为操作的素材。即便沈雪君老师平日待人温和谦恭,可在画边线的时候是极其严肃而毫不含糊的。即便是一丝一毫的偏离,都将使绣品流于下乘。
即便经过一年的“收心”,我还是有些浮躁的,尤其是在身旁学生勾画完毕沾沾自喜的时候,我愈发的焦躁。“只剩下你一个人没有完成了。”沈老师在我耳边轻轻说着。刹那间,耳根子就红了,我还能感觉到在耳边萦绕的一股暖流。
丁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师,请等一下,我也没有画完。”无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只要不落单,那么我就会感到踏实。
在后来的反复训练中,我觉察到丁谢姐姐其实是心灵手巧的,不一会儿便能完成的。想来,丁姐姐也是怕我落单故意等的吧。
“齐针”运用熟练了,沈老师便会教“抢针”,正、反抢针都会教。在绣花卉时,沈老师还会介绍“水路”的针法。我听得入神,可做起来差强人意。
像丁谢姐姐这样一批手巧的人,学完了“套针”,能绣上花卉、小的鸟兽便离开传习所了。沈老师暗地里叹息着,她们都是浅尝辄止的人啊。
丁谢姐捧着一手精细的手艺打算回去。临别前,她送我一个蓝白的小香囊,我将它别在腰间。细雨霏霏,我瞧见那蓝白布衣在雨雾中渐行渐远。后来,我才知道那蓝白色的布有个好听名字:蓝印花布
又一批女学生来传习所学艺了,我仍旧琢磨着抢针针法。我感觉自己实在不是这块料,常有放弃的念头。然而丁姐姐的话常浮在脑海:你能行的,别放弃。我知道丁谢姐姐必定在某个地方默默祝福着我,我便不敢有丝毫懈怠了。
新来的一批女学生中,有一人分外抢眼,她姓吴,名蔚然。那名字给人很舒服,可她的打扮却让我不舒服。她穿得实在是太花哨:着有牡丹的旗袍、装饰在头上的珍珠发卡、金制镂花项链、白玉手环。可她偏偏就坐在我的后面,因她高我半头左右。
平时我很少搭理她,而是练习已习得的针法。沈老师通常只教授七种针法,因为其他人并不想再探索新的技艺了。我只在夜晚或者天微亮时向沈老师请教另外十一种针法,这让沈老师颇为赞赏。
学刺绣偷的闲,我也爱啃一啃书。不久,远方的伊人姐姐给我捎来一本《古代汉语字典》,我便于闲暇时翻几页。
我第一个便是要翻出“谢”这个字眼的。“谢”有感谢、道歉、辞谢等意思。看似不起眼的字,实则囊括了中国传统美德。我想,丁谢的父母也是寄予了孩子对美好品德的祝愿吧。
在传习所里,不知不觉我便落了单,也不知不觉出现了一个“蔚然后援团”。此时,我尤为想念两位姐姐。她们的内心就像一泓温泉,将我给暖化了。
夏季渐暖,我换上了轻薄的衣衫,那胸前的玉鹤与腰间的香囊便成了最合适的点缀。转眼,爷爷驾鹤西去已经一年多了,尤其是每当蒲扇摇起之时,我甚是轸念。一个人在外,真的是孤独寂寞的。
“你要糖果吗?这是我爹从日本带回来的。”身后的吴蔚然将糖果展示给我看,意在让我收下。我很是惊讶,但推辞不过去,便有些怯怯地收下了。原来,蔚然同学是这样热情慷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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