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峨儿朵
烈火焚心
恰此时,小屋窗户上猛然闯入一道闪亮的光线,照在了虎子光滑如鉴的身上,一股刺鼻的气息从屋外蔓延进来,火舌咬扯木头的声音渐渐传来。
众泥惊得顾不得什么,连连催它,它那张开着的圆厚的嘴唇一下子闭上,厚实的脚步蹬起,一跃轻巧地落在地上,引得众泥响起一片惊呼之声。
长吉似乎并不意外,“你要快!!!星琦已经点火了。”
“晓得!”这句醇厚的话语并非泥塑们的意识中的交流,而是来自它的嘴巴,妮妮溜离它近,“听”到它真正的声音,不禁愣住。
虎子轻轻瞥它一眼,快步出去。
此刻,星琦已经将小屋三面都点燃了,只剩下木门这一面,火光渐渐升起,烈焰红舌飞舞在他眼底,他的眼眸中变幻出从未有过的激烈的图象,仿佛白日里自危机中降临的勇气和升腾的情感变成一种实体,以火焰的形式,展现在他眼前,他盯着火光灼向暗黑的夜,黑夜如鸟兽般逃散,连同他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抑。
就在虎子撞开木门跳出去一刹那,一声狼狗的咆哮,自星琦身后响起,星琦还未注意到虎子,就回头瞧见三束强烈的手电筒白光直刺过来,星琦极快地用手挡在眼前,身子踉跄地后退一步,正好踩到虎子身上,脚一崴,一屁股坐在地上,木头燃烧的热气扑面而来,星琦瞪大眼睛,适应白光的一霎那,心跳骤然一停。
来的竟是他们——下午信誓旦旦要抓走他们祖孙的人,恐惧像那不断增强的火焰一样席卷了他。那脸上裹着绷带的队长目瞪口呆地盯着沦陷于焰火中的小屋,狼狗在他身旁狂吠,其他人则带着惊诧、凝重的神色瞧着星琦。
“这孩子在纵火啊。”其中一人嘟囔了一句。“快,抓住他!”队长反应过来,一声令下。星琦惊惶失措爬起来,听到屋后噼里啪啦的火焰和木头激烈对战的声音,转身冲了进去。在冲进去的一刹那,火焰吞噬了木门,虎子被挡在屋外。
“老大不好了,那小子冲进去了。”
“嚷嚷什么,我没眼睛吗?”队长冷汗直冒,“你们谁进去,把他拉出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露难色。“快去把左邻右舍叫起来,然后我们赶紧走。”队长“呸”一声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这家子真邪门。”他们得了令,飞快地往邻里间奔走起来。
火焰橙红的光芒反射着虎子,虎子转过身,急忙用头撞门,队长正要往大屋叫门,一眼瞥见虎子红光灼灼的瓷身,在火焰底下凝聚耀眼火光,不仅不惧怕火焰,且撞门的动作和声响越来越大,虎子终于破门而入,一道奇异的光芒自天而将,落入猛然增强的屋脊火势中。
狼狗没了声息,原地徘徊,焦虑的呻吟低吠,似乎下一刻即脱了缰绳,飞奔而逃,队长更是毛骨悚然,队员们纷纷跑回围在队长身边,脸色皆是惶恐不安。
队长踉跄后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慌慌张张地拨开队员跑了,队员们见势一跳,齐齐往来路而去。左邻右舍快速结合,大声呼喊,村里一半人惊醒。
云香寻不见星琦,睁着一双惊恐的泪眼盯着全然被火墙围住的小屋,脑海里不断记起白日说的话,“一把火烧了这破屋,一把火烧了,烧了……”她不敢想那屋子里是否有什么东西,只能地声嘶力竭的喊着星琦的名字,村里人纷纷抬了水来灌,却毫无作用。其他人亦到处寻找星琦。
碧呦牵着施士仁跑来,惊骇万状地盯着那火,见火渐渐蔓延至地面,却停滞在悟空之圈内,一下子明白了星琦拔草的用意,心神大恸,失声痛哭,“星琦,星琦……我唯一的好朋友。”
云香听到了她的话,不可置信地看向小屋,心中不祥的预感突然与血液中最恐惧的事严丝合缝地对上,血液猛冲上脑海,脑海中所有意识都被掩埋,心脏猛然破碎,剧烈的疼痛流遍全身,眼前遽然出现一片黑茫茫的深渊,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坠了过去。
施士仁连忙扶住,拼命地掐着人中,好一会儿,云香脑海中才透进一丝光亮,那光亮慢慢变热,变成了眼前冲天的火光,她疯狂摆动双手,大哭大叫,“我星琦在那屋里,快救火啊,快救火,快啊,快啊,求求你们了!”
村里人一听,再也站不住,齐齐往家中提了水桶来,排了长队至水塘边,相互接递着往小屋拼命浇水……
深夜临盆
与此同时,山猫斑斑在盆底村的山道上,听到了一声怪异的喊叫,那喊叫因着痛苦的撕咬完全变了声调,却不妨碍它认出那是它曾经的救命恩人的声音。
在它快步跑向老李家时,山道上一个脚步猛然窜到前面,斑斑一惊,掠到草丛里,只见那个脚步被后面赶来的脚步拖住,“哥,哥,这会是到了吧,我该回去了。”
陈安杰心急如焚,顾不得什么,扔了手电筒过去,张鹰眼疾手快接住了,陈安杰箭一般冲去,张鹰急忙追上去,连连挥手,“哥,哥,钱还没给全呢。”
陈安杰拧眉如山,若在平时,非出言训斥不可,但眼下八个月孕时的妻子,突然在这深山临盆,生死不定,早已心慌意乱,只能顺着张鹰的说辞,快速扔了钱出来,也不看扔出多少,慌不择路地往声音的源头而去。
张鹰在那路上看了一会,嘟囔着,“这生孩子不是很平常的吗,这么着急,钱都忘了给。”他一少年如何知道,妇女生产,性命攸关。
陈安杰将那院门拍得震天响,在内屋惶惶不安的老李一阵哆嗦,抓着同样一脸焦虑的林修眠道,“怎么回事,是不是限生组的人来了,怎么办呀?”
“怕什么,不理他就是。”牧春那不似人声的喊叫声渐渐小了下去,天地骤然悄无声息,更没有孩子出生时嘹亮的啼哭,两位老人吓得一动不敢动。
陈安杰在外头急中生智,双手一攀墙头,抬脚一挥,快捷地蹬了上去,飞速跳了下去,往屋子里狂奔。
两位老人正面面相觑,老李的堂妹阿菊打开门,冲他俩说,“她没力气了,快去弄点红糖水来给她喝,快!”五米迅速瞧了老李一眼,老李会意,连连点头,“有有有,马上!”
“让我进去看看吧!”陈安杰大步流星地踩进来,黑黝黝如山高大,吓了三位老人一大跳,失了魂一般定住。
“老人们别怕,我是她丈夫,”陈安杰伸出双手在空气中压了压,急急安抚道,“我找了她一夜,终于找到了,让我进去看看。”
老李顿住了起身的动作,转眸觑看五米,五米反应快,迅速站起来,一个箭步挡在阿菊前面,“你真是她丈夫,你说她叫什么,不对,你说她……”
陈安杰不等他说完,像倒珠子似的接口道,“她叫姚牧春,我叫陈安杰,她儿子叫陈星琦,我爸叫陈束忠,我妈……”,阿菊大大呼出一口气,打断道,“行了,行了快进去看看。”拂开五米,让了门,“来得太是时候了,你太太可有点不顺啊。”
姚牧春筋疲力尽,整个人像浸了水一般湿透,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双眉因痛苦而揪紧,双手无力地垂在床沿上。陈安杰按住心中的焦慌惧怕,握住她的手,轻轻地叫着,“春,春,我来了,你醒醒。”姚牧春只觉得身上似揣着一团钢刀,时不时搅动着,割着她的身躯,尽管她拼了命,用了往后活着的所有力气,也无法把那团刀子挣出来,逃孕时提心吊胆一直无法下落的心还重重的缒着,赘着沉重的身子,再也动不了了。
可是有谁在呼唤她,就像一个辘轳,在黑暗空洞的井底扔下一条救命的绳索,将她漂浮在虚空、陷落在焦慌中的身子一点点摇上来,原本凝滞的神智慢慢照进一丝光亮,轻远的声音渐渐靠近,变成强有力的召唤,温而稳的触碰,激起了她身体的潜能,她动了动。
近在咫尺的陈安杰百感交集,紧着唤道,“春,快醒醒,星琦还在等着弟弟回来呢,快醒醒。”那一声星琦犹如一道强烈的光线撕开了姚牧春虚弱停滞的心魂,一道光自天而降,扫荡开所有的疲惫和茫然,姚牧春颤动着睫毛,睁开双眼,陈安杰笑逐颜开,阿菊端了红糖水进来,欣慰地道,“正好,正好,喝了红糖水继续生,这娃有些调皮,当妈的可得耐心着啊,喝了这红糖水,保管哄得娃开开心心,乖乖顺顺的。”
姚牧春定定地看着陈安杰,陈安杰轻柔一笑,接着碗过来扶起她,瞧着她还未缓过来的怔愣神色,浮肿湿透的脸颊,不禁眼角含泪,温柔款款地道,“春啊,辛苦你了,喝了它,再辛苦一下,我们就回家,回家!”姚牧春一边喝红糖水,一边凝望着丈夫,听到他说的话,一双早已浸透的泪眼再次无声地泉涌,回家,回家,东躲西藏了八个月,提心吊胆了八个月,终于能够回家了,怎么能放弃。
这么一想,身体似乎再次充满了力气,当身下的剧痛再次袭来,姚牧春咬着牙,伸手碰触他紧绷的臂膀,缓缓地道,“你出去吧,我能行的……你能找到我,我……很高兴。”
陈安杰再也忍不住,撇过头站起身,掩面背对妻子,肩膀颤动。阿菊心疼地瞅了他一眼,俯下身,按揉着牧春的肚子,嘴上不断地提醒着“吸气、呼气……快,快出来了,加把劲,用力。我怎么觉得这肚子里不止一个呀。啊,牧春啊,用力,用力!”
陈安杰耳膜中萦绕着姚牧春咬着腮帮子的撕吟之声,直到很久之后,都未能消散。黎明时分,姚牧春终于诞下双生子,在两个孩子清亮的哭声冲上云霄之际,嘴角浮笑的姚牧春心身俱宽,陷入到安暖的昏睡中。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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