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睁眼发现屋子里亮得出奇,往外看原来是天地间盖了层大雪,又某天当老人们靠在暖气边搓着手念叨着:“一九二九不出手……”,这好像就是正式宣告着冬天的来临。
东北的冬天区别于其他地方的冬天,几样东西不可缺少:凛冽呼啸的北风,大缸的腌酸菜,窗上结出的形态万千的冰花和烤的喷香的红薯。这其中印象深刻就是烤红薯了。烤红薯之于冬天,恐怕就是蒜瓣之于饺子,辣味之于重庆火锅,少了那么一样尚且可以将就,但总是觉得少了些兴味。
烤红薯总是好多个做法,最原始的就是等着大锅做完了饭,这时候灶地下余着些火,趁着火候不猛,将白白胖胖的红薯埋在在草木灰的锅灶底下,不能拉鼓风机,得关上灶坑门,慢慢地等着。红薯也有讲究,干瘪的小个容易烤成个炭块,太大了火候不到,烤出来的红薯夹生,有着硬芯,让人觉得白瞎了。个头适中,没有疤瘌,烤到恰到好处,烤出焦香的黑亮的油,扒开掉着黑灰的外壳,整个红薯就变得虚软起来。这个时候掰开干脆的噼噼啪啪裂着纹路沾着灰的外皮,里面都是金黄金黄的。红薯焦炭似的壳子里总会粘着一条条红薯瓤,这都不能扔,得捧着把它一点点吃干净,往往吃完了嘴巴子一圈都是黑的。
冬天天黑的早,皮成猴子的孩子唤不回来,这时候掐着腰喊吃烤地瓜了,孩子就是到游戏的多重要的那一步了,都得撒腿往家跑。
地瓜不挑土地,多么贫瘠的土地,它都能长。夏天的时候绿油油的瓜蔓爬了一地,不必特意为它们搭个架子,在秋天霜降来临之前再把它们从地里挖出来。这之前都是藏在地底下,悄么声息地,一个个像是要憋着力气长个大个。不挖出来,你总不会知道那爬了满地的蔓底下那颗连着个大家伙。挖的时候是不能碰破她的外皮的,阴凉地等土块干了,再拿笸箩筐装好,放进挖好的地窖里,地窖周围用草堆盖上就可以了。这就为冬天储备好了。
红薯有另一个名字:地瓜。这个名字更贴切些,可不就是在地里面结的么!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记有“甘薯补虚,健脾开胃,强肾阴”。远渡重洋,跟异域而来的那些兄弟们相比,再有大来头,也没办法忽视它灰扑扑的外表。烤好的地瓜就是呆呆笨笨的,怎好像么拍都拍不出来那种清新的风格。所以,那些精致典雅小巧的食材里,好像甚少见到它的身影。
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它贡献着自己的一切:嫩时的瓜蔓可以吃,埋在地下的根茎一样也可以吃。它是那么容易获得,就在寻常百姓家,在街头巷尾里。数九寒天的街头,常可以听到“烤~地瓜”的吆喝声,循声望去,在三轮小车上的铁桶上就静静躺着几个烤红薯。走过千山万水,经过起起伏伏,舌头上滚过那么多吃食,回头它就静静地在原地,不卑不亢,带着丝丝内敛的甜,散发着纯朴的香,能捂暖冷到麻木的手,能饱着自己的胃,也能驱散了北地的冷。
“烤……地瓜哎……”冬天吃了烤地瓜,才算度过了正宗的冬天。
当年那些吃着烤红薯的孩子渐渐都长大了,但烤红薯却不会离我们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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