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的外卖和孟买的Dabbawala

文/明道创始人任向晖

我国有24小时从手机上就能叫的外卖。如果你在美国旅行十天半月，回到上海，也许第一件事情就是狠狠地叫个外卖，然后长叹一口气，“还是祖国好啊”。厉害了，我的国。

我们的生活看似被移动互联网所改变，但实际上，它也带来了规模浩大的职业大分工。看看下图就明白了。我们能够不离开办公室吃到热腾腾的外卖，是因为有人马不停蹄地在大街小巷穿梭，我们每个人多付出五块钱，让300万人换了一种工作。这三百万外卖员每天送出约30份外卖，可以给他们带来平均6000元左右的月度收入。

在遥远的印度孟买，和上海街头艳丽的外卖风景不一样，这里有5000名不到的餐盒快递员（当地语言称为Dabbawala)，他们每天要运送17.5-20万个餐盒，平均每位Dabbawala竟然服务了40个。要知道，他们运送的平均距离远到30公里，通常都是从孟买的市中心跨越城区到远郊的工厂。而且，他们还要负责将每天吃完的空午餐盒往回送。他们实际的平均产能是现代中国外卖的数十倍以上。

你一定以为他们有什么神奇的系统和工具来保障这个运营。没有，别说GPS，APP，条形码了，就连快递单也没有一张。所有的运送都是人工完成的，没有任何现代工具的帮助，因为这个服务从130多年前开始，到现在几乎没有改变过。这5000名Dabbawala靠走路、自行车和印度破败不堪的火车完成全部的运送。

更有意思的是，他们运送的饭盒不是我们吃的盒饭，而是妻子给自己丈夫亲手做的午餐。每天早晨9-10点，Dabbawala们敲开每一个顾客的家门，接上装满的饭盒，在每天的中午1点之前将饭盒送到丈夫工作的地方，再在下午的2-3点之间拿回空的饭盒，送回到顾客的家里面。

和我们的每单6元不同，孟买的午餐盒快递服务包月收费，每周送六天，风雨无阻，全月收费只要人民币15元。就这样，这项业务保证了5000名Dabbawala每月固定130美元的固定薪资（注意：没有提成）。经营这个业务的组织就是一家组织结构特殊的私营合作公司，这5000人的薪资没有任何的差别。

你看上图的照片中的破败和脏乱，怎么也联想不到高质量的服务。和印度其他的基础设施不同，这个组织能够闻名世界还因为他们卓越的服务质量。据说午餐盒的快递出错率是1600万分之一。绝大多数的顾客一辈子都不会遇到一次送错午餐盒的。有一部《Lunchbox》的印度电影却恰好描写了一次因为Dabbiwala送错午餐盒而发生的浪漫故事。

我们都自信于中印之间巨大的经济差距，但Dabbawala的数据让我怎么都自豪不起来。你无论怎么算，我国引以为豪的外卖就是效率极低的事情。它至多创造了一些服务增值，但核心是让一大群低收入劳动者换成另一种低收入劳动者，让大量的中产和年轻人变得更加不健康。更不要说因为外卖普及带来的包装物浪费、交通事故和环境破坏。

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欢吃印度菜，但我们可以感受一下，妈妈或妻子亲手做的印度午餐是这个样子的。我们的外卖再豪华，也没有任何食物的温情。

用一个现代服务来解决一部分人的不方便是大文明，比如在城市安装24小时营业的自动贩卖机。外卖服务也的确解决了出行不便人员的餐食问题，但用补贴推动一个现代健康生活的倒退，让它达到一个不理性的规模（据说中国每天有一亿人叫外卖）就是一个需要反思的事情了。不是所有成规模的事情都等于高效率。

我们公司有一个微信群，员工们在里面互换美团、饿了么的外卖优惠券。有时候大半夜看到员工在叫外卖，我就很心疼。这篇文章也发给他们看看，真的可以少叫一点外卖，多走一点路，或者设法为自己准备简单健康的食物。我也曾经叫过一段时间的外卖。吃多了，不仅身体感觉糟糕，心理也会变得灰暗。

这两天打车大战又开始了，折扣券和短信推广又飞来飞去。我很想跟滴滴、美团说，有本事你们做一个家庭餐盒快递服务，做到dabbawala的效率，让中国人不仅为规模而自豪，更为生活的美意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