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到了适婚的年龄不愿结婚的,不是没有个好对象,就是心里住了个人,不愿意放手。”
邹孟溪捧起桌前的奶茶,喝了一口,像一头在炎炎烈日下拖着沉重的犁,来回耕作在几十亩望不到尽头田地枯肠渴肺的老牛,因饮水的补给,脸上显露出满足的神色。它不作片刻的休息,摇摆着浑圆的后臀,拖着犁,脚步深浅不一的往前走。
原昭然低着头吃饭,假装没听见似的想躲开邹孟溪的“说教”,可邹孟溪一点也不买账,她的声音浑圆,讲话有板有眼,一字一句如咒语般贯彻她的耳朵。
“原昭然,你呢,就属于第二种。都这么久了,不放下,等着被剩下啊。你都老大不小了,今年也二十五啦,该好好找个对象处处,你这样单着有什么意思,非得等到他结婚你才死心啊。”
昭然耐着性子听着,邹孟溪话语一落,她迫不及待的开口改正。“孟溪,我还没二十五呢,二十四。”她说着,伸手比划着,怕是孟溪不愿承认一样,又低声敲着桌子,重复了一遍,“二十四。”
“行,行,行。有区别吗?再过三个月,十月份你生日一过,不得就二十五了,我跟你说啊,二十五岁可是人生的分水岭啊。”邹孟溪也不和原昭然辩解,她知道她这个闺蜜特别计较年龄,可看着她孤零零的一人在城市打拼,不挟年龄以令拍拖,她怕这闺蜜冥顽不化,独守孤苦。
“你怎么比我妈还着急啊。”她无奈的耸耸肩,继续低头吃着饭,孟溪的话语在她脑中一遍遍的冲撞,最终成了四散的星火,她夹了虾送进嘴里,竟食不知味。
她不是刻板传统的女生,也不是墨守成规保守的性子,可她却很怕年龄。她没活成坦荡荡洒脱的女子,认为年龄只是一个数字,在她心里,年龄是一道疤。至于这道疤是什么时候烙下的,该是三年前吧。
三年前的她二十二岁,他二十四岁,他说三年后,二十七岁要结婚,她笑了,那我二十五岁嫁给你吧。她在心里想着,羞怯的脸红晕齐飞,她紧紧的栓着眼前人的胳膊,什么话也不敢说。他是她眼里的星辰和大海,所有的远行和归来,他是目的地。她义无反顾的为他奔波,时间如白驹过隙,风卷云舒,疲惫而快乐着。
三年了,他们早断了联系许久,她不知道他的近况,是不是还一个人,还是早已结婚。分开后的日子,思念拖累着时间变得很缓慢,它像投进湍急河流里的泥沙、砾石,沉甸甸的重量,河水冲刷越显透亮,时间的纹路里藏着想念,它像挂在窗口的明月,每一个夜晚,昭然都会趴在窗台,听雨声滑落,听寒风呼啸,听新芽萌发……她听过很多声音,但从未听过思念的回应。
她倒数着他二十七岁生日来临的日子,看着桌台上那本被撕烂的日历,她垂下了眼眸,悲伤、沁人鼻酸的神色却充满了整个房间。去年的今天,她扔掉了家里有关他的一切物品,包括一直用来倒数的日历本。做完这一切,她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脸上还挂着潮湿的泪痕,她以为做完了断舍离,她就能忘记他,就能忘掉时间烙刻的伤疤。她强迫自己忙碌起来,忙的没有一点私人空间,忙的没有时间缅怀,就算她忘了,时间却没有忘记,它尽心尽责的在今天,提醒了原昭然,他的生日,他的二十七岁。
“孟溪,今天是苏唯生日。”原昭然软糯糯的声音从饭碗里传来,坐在对面的女孩明显楞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
她记得昭然和苏唯分手的那一天,原昭然坐在教学楼的天台,靠着被阳光晒得发白的折叠式晾架,她的双眸低垂,刷得漆黑的睫毛上沾着泪水,就像浴血展翅的鸟儿,一圈圈的扑打,旋转,掉落。
“孟溪,为什么心会这么痛。”她捂着胸口,眼泪骤然滑落,她的妆都花 了,头发黏糊糊的粘住眉角,左手食指上,指甲盖断一半。她像一面破旧的大旗,在一场声势浩大的游行后,被随意扔掷。她在阴暗的街角呼喊着,她记得挥舞旗帜的男孩,可他却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渐渐走远了。
那天的阳光晒得人发昏,孟溪蹲坐在昭然旁侧,心疼的望着她,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她听着昭然低声的呢喃,“为什么有人会在白天喝酒,为什么酒,会这么苦。”说这话时,昭然笑了,浅浅的梨涡上,都是泪痕。
“喝完这瓶酒,我再也不为他哭,不为他喝。”昭然叫嚣着,她大声的说,声音却被酒的苦涩翻腾,只剩下不屈不挠的呜咽。她喝完了手里的酒,伸手粗鲁的抹掉脸上的泪,扶着天台的栏杆,踉踉跄跄的顺着楼梯往下走。孟溪跟在她的身后,小心翼翼而神色担忧,她的目光顺着眼前这个浑身打颤的小身影一直往前滑,昭然笑着的脸庞兀地浮现在她眼前。到底是心里该有多苦,才会在白天时拼命喝酒,才会在天晴时一直落泪。
从那天起,原昭然不再在天晴时哭,也不在白天喝醉,她像个平常人般,过着异乎忙碌的生活,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好似都没变。只是“苏唯”这两个字,成了昭然的禁忌,旁人从不提起,她亦未说出口。孟溪知道他一直住在她心里,也没少借此调侃她,每次说起,她也不说“苏唯”二字,总是以“他”代替。她看过昭然最脆弱的时刻,一个笑颜逐开的女孩在她面前哭成一个泪人,她无法感同身受,但她也深知“牵一发而动全身”,苏唯就是昭然的那一发。所以,当从昭然嘴里听到“苏唯”二字,孟溪感到很惊讶,呆愣在座位上。
“你的表情,好像听到我说自己得了什么病一样。”昭然吐吐气,她拿起左侧的筷子,伸向眼前的菜,还没碰到菜盘,她的手就犹如碰到什么邪灵一般,打颤着缩回。 刚刚满满的兴致,一下子消失殆尽,这种感觉真让人觉得闷燥。
“瞎说什么呢。你干嘛突然提到那家伙呀,我还以为那两个字,不能说。”
“佛地魔呀。”孟溪幡然笑着,既而脸又沉了下来。
“你又跟他联系上了。”她一本正经的看着昭然,紧张的听着她接下来的每个字。
“并没有。我以前跟你说过,他说他二十七岁就要结婚了,今天是他的生日,他二十七岁了。”昭然半闭着眼睛,记忆的绳索拉扯着她,关于过往,他的模样,若隐若现。
“那你是希望他结婚呢,还是没结婚。”孟溪冰冷的问出这句话,昭然失声的看向她,摇摇头。
“肖烨要结婚了,你要去吗?”听到“肖烨”两个字时,昭然明显愣了一下。
“他,没有邀请我。”她支支吾吾的说着。
“他没有正式邀请你,可给我发了两份请帖,一份是我的,一份是你的。”孟溪从包里掏出两个信封,将其中一个推到昭然面前。昭然没有伸手去拿,透过信封的口子,她明显可以看到,信封里躺着一张红色的帖子,面皮上是烫金的“喜”字。
“肖烨不敢邀请你,怕你不开心。”孟溪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原昭然的脸,想看看她的神色变化,只是当下自从她听到肖烨的名字,尤其是他要结婚的这个消息,她早就震惊不已,脸上除了呆滞,再无其他神采。
“他还邀请了苏唯。”孟溪幽幽的说完最后一句,听到“苏唯”两个字时,她终于有了些许的反应,原昭然猛的抬起头,双眼早已噙满泪水,她声音刚毅的回了一句。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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