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徐徐,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喜梅惨白的脸上,她颤抖地冲着窗外喊,“陈嫂,陈嫂,我想吃街东头的芝麻烧饼,你快去买。”
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妇人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手上滴着水,急忙在围裙上擦拭干净,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冲着窗子说,“太太,我马上去。”
喜梅无力地摆摆手,听着陈嫂跑远的脚步声,滑到地上,眼泪夺眶而出,时而又疯狂地大笑,喃喃自语,“赵富贵,你不要怪我,都怪你命不好,谁让你贪吃,你该死,该死。”
扭曲的表情,让喜梅原本漂亮的脸蛋多了一丝怪异,她是一个漂亮的农家姑娘,是十里八村的一枝花,人见人爱。
十八岁那一年,被镇上的地主赵富贵看见,一见倾心,整日追在她身后送各种花花草草,想要把她娶过门。
那时候的喜梅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情郎李丰,两个人一起长大,一起去田间劳作,形影不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在李丰十六岁那一年,李丰父亲病倒了,家里没了劳动力,李丰只得背上行囊远离家乡做工,维持家用,一走就是两年杳无音信。
喜梅整日在村口眺望,盼着李丰归来,李丰没有来,赵富贵骑着高头大马来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村口的喜梅,那一天喜梅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袄裙,乌黑的头发,白皙的小脸,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迷花了赵富贵的眼睛,喜梅厌恶地扭过头,继续望向远方,等待她的李丰哥,赵富贵看了喜梅好几眼,领着随从往村里走。
后来,喜梅才知道,他们村里好多人家的地都是赵富贵家的,赵富贵是个小地主,村长更是围着赵富贵鞍前马后,喜梅躲在屋子里拿着针线缝衣服,心不在焉,直到村长领着赵富贵来到她家,她的父母满脸喜色,喜梅别扭地给赵富贵倒茶,然后逃也似地回了屋。
那一天,父母、两个哥哥和两个嫂子都很开心,两个侄儿开心地吃着糖果,围着她转。
母亲把一匹粉色的布递到她面前,还有一个银镯子,喜梅冷冷地看着母亲,听着母亲的诉说,喜梅就知道,为了一批布,一个银镯子,他们就把她给卖了。
喜梅开始绝食,父母铁了心要把她嫁给赵富贵,喜梅是不喜欢赵富贵的,赵富贵已经三十多岁了,还死了老婆,有三个孩子,她才十八岁,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可以去当后娘?趴在床上呜呜哭泣,为什么李丰还不回来?
剧照《红高粱》喜梅拍打着被锁住的房门,听到的是母亲的叹息声,还有哥哥们的劝说声,都说是为了她好,嫁给赵富贵是去享福的,可是,她不想享那份福,就想嫁给李丰,和他过一辈子。
没有人理会喜梅的委屈和哭诉,到了出嫁的时候,她还是被人套上了红艳艳的嫁衣,脸上涂上了胭脂,嘴唇上涂上了鲜红的颜色,她看着镜中的那张脸,依旧美丽。
她坐上轿子,听着轿外敲敲打打的声音,听着人们的恭贺声,喜梅泪如雨下,她不想嫁,可是,身体像面条一样,浑身无力,她从没有想过,为了让她嫁人,母亲竟然给她下药。
那一刻的喜梅是绝望的,用尽力气抬起左手,扯起轿帘,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风尘仆仆的李丰站在村口,就站在她天天站的那个地方,茫然地看着他们这一行人。
喜梅用尽力气大喊,“李丰,李丰哥”她的声音被唢呐声和人们的恭贺声淹没,她绝望地闭上眼睛,无力地瘫软在轿子里。
听着轿外的吹吹打打声,出了村子,在路上行驶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了镇上,来到了赵富贵的家,她被喜婆强硬地拽下轿子,拜了堂,听着赵富贵的大笑声,进了洞房。
喜梅的心很痛,为什么李丰不早一天回来?为什么?她无力地捶打着床板,走进来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妇人,她说叫她陈嫂就可以,是赵家的厨娘,以后有什么事找她就可以。
喜梅靠在床边没有说话,任由陈嫂喂她吃了一碗粥,陈嫂贴心地帮她擦了擦嘴角,还给她打了洗澡水,喜梅像个木偶一样,任由陈嫂摆弄。
陈嫂是个老实本分的妇人,她也没有说话,只是埋头干活,喜梅不停地流泪,她觉得这一辈子的泪就要在这一晚上流完了。
赵富贵很喜欢喜梅,对她很好,可以说是百依百顺,赵富贵的三个孩子对她就没那么友好了,特别是最大的孩子是个女孩,已经十四岁了,在镇上的女学读书,很是看不起喜梅这样攀龙附凤的女人。喜梅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生气,她的心已经死了。
剧照《红高粱》回门那一天,父母穿着新衣喜气洋洋,两个嫂子更是穿得花枝招展,脸上的笑容是那么刺眼,这就是她的家人,卖了她,他们穿金戴银,喜梅好想对他们破口大骂,可是,她没有。
走在村子里熟悉的小路,那是她曾经去采野花的地方,也是李丰曾经送她野花的地方,现在她已是他人妇,他们今生已无可能,喜梅的眼泪夺眶而出,大嫂急忙拿出手绢帮她擦干眼角的泪。
喜梅也只能掉掉眼泪,她还能做什么?李丰有父母,有家人,不可能不顾一切和她远走他乡,她虽然恨父母狠心,恨哥嫂无情,但她还是不能狠下心不顾他们的死活。
生活还要继续,其实嫁给赵富贵还是不错的,衣食无忧,还有人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是她从未享受过的富贵生活,只是心不在这里,再好的生活,心始终不甘。
就这样没滋没味地活着,偶尔回一趟娘家,看看村人艳羡的目光,喜梅也只是笑笑,冷暖自知,大抵如此吧。
过了一年,母亲盯着喜梅的肚子暗自着急,总想着喜梅生个孩子,才能在赵家站稳脚跟,没孩子哪行啊?整日烧香拜佛,喜梅却不着急,心中无爱,自然不想为赵富贵生儿育女。
赵富贵也是整日念叨孩子的事情,大概是觉得喜梅没有孩子,早晚有一天会离开,喜梅倒成了局外人,看着他们为她着急,她摸着平坦的小腹,心中毫无波澜。
大概只有李丰才会让她的心火热起来,那一天她看见李丰从她面前走过,还是那么英俊挺拔,脸被晒黑了,显得更加成熟稳重了,那才是她心心念念的情郎。
她站在拐角处,眼泪迷住了她的双眼,无力地滑落在地,她已是他人妇,有什么脸面出现在他面前?
剧照《红高粱》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看见陈嫂匆忙地从她窗前经过,追出去一看,才知道陈嫂买了一包耗子药拌在剩饭里放在角落准备药耗子。
那一刻,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喜梅脑中闪现,开始时她有些高兴,慢慢地开始害怕,她不知道那样做对不对?赵富贵对她一直都很好。
只是想起李丰那张脸,喜梅犹豫的心沉下来,像是下定决心般,从地上的大瓷碗里舀出一大勺饭放进赵富贵的饭碗里,在碗上面洒一大勺肉汤,把饭拌好。
眼睁睁地看着陈嫂把那碗饭端给赵富贵,喜梅的心砰砰直跳,看着赵富贵喜滋滋地把那碗饭往嘴里塞,吃得满嘴流油,偶尔还哼个小曲,喜梅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等了半个时辰,想着赵富贵应该吃完饭了。
悄悄走进饭厅,果然看见赵富贵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看见她像是见了救星一样,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衣裙,喜梅慌乱地跑出来,还不忘把饭厅的门关上。
跑进房间,听着外面静悄悄的,她知道这个时候三个孩子都去上学了,家里只有她和赵富贵还有陈嫂,她想起陈嫂好像在洗衣服,不对好像在收拾厨房,她急忙把陈嫂打发出去买烧饼。
家里只剩下她和赵富贵了,喜梅的心更乱了,怎么办?她要眼睁睁地看着赵富贵死吗?好像赵富贵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只是因为喜欢她,娶了她,好像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喜梅开始犹豫了,她想了很多,想了这一年来,她和赵富贵之间的点点滴滴,想起赵富贵对她的好。
推开餐厅的大门,她看见赵富贵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在这个时候,外出买烧饼的陈嫂回来了,看见地上的赵富贵,吓得把烧饼掉在了地上,啊啊大叫。
喜梅一巴掌打在陈嫂的脸上,让她去请郎中,喜梅试着把手放在赵富贵的鼻子下面,好像没有了呼吸,喜梅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接着,喜梅开始大叫,“死人了,赵富贵被陈嫂买的耗子药毒死了,来人呀……”不一会很多人听到喜梅的喊叫声闯了进来。
剧照《红高粱》当陈嫂领着郎中进来时,衙役也已经到位,看着陈嫂露出凶狠的表情,郎中尽职尽责地走到赵富贵身前号脉,翻眼皮,冲着喜梅摇摇头,喜梅蹭一下站起来,冲到陈嫂面前,对着陈嫂的脸就是一巴掌。
很快,陈嫂被衙役带走了,陈嫂不停地摇头,“我没有,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可是,无人听她说话,喜梅站出来说她看见陈嫂买了耗子药放在赵富贵的饭碗里,药店的药童也站出来说陈嫂去买了耗子药。
有口难言的陈嫂被关进了监狱,喜梅拿着十几块大洋看着面前老实的男人,一身破烂衣衫,一脸菜色,颤颤巍巍地接过喜梅手中的大洋,激动地说谢谢。
就这样,陈嫂认罪了,她说赵富贵欲对她行不轨之事,还总是毛手毛脚,总之赵富贵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小人。
喜梅一个人站在大街上,听着他们对赵富贵的不屑,喜梅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她不知道为何而笑?为何而哭?
她被赵富贵的弟弟赶出家门,因为她无子,没有资格再住在赵富贵的大院子里,享受富贵的生活,她拎着小得可怜的包袱灰溜溜地回了娘家。
她是开心的,她和李丰之间没有了赵富贵,他们就可以重新开始了,可是,李丰却和其他姑娘定了亲,那姑娘她认识,一个长相不如她,身材不如她,样样不如她的姑娘,她拽着李丰的胳膊留着眼泪问为什么?李丰沉默地把她的手扒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看着李丰穿着红艳艳的喜服,看着他们拜堂成亲,看着他们琴瑟和鸣,看着他们生儿育女,喜梅的心很痛,她突然想起赵富贵,那个圆滚滚的男人,总是对着她笑,总是讨好她,她从来没有冲着赵富贵笑过。
看着父母喜滋滋地收下彩礼,准备再次把她嫁出去,她很平静,没有说话,没有反抗,好像接受了父母的安排。
在一个夜深人静时,喜梅悄悄地离开了家,趁着夜色,跑去赵富贵的坟前,泪流满面,她不停地说对不起,边说边掏出菜刀往胳膊上划,一刀又一刀,她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
天亮时,有人看见她躺在赵富贵坟前,早已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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