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给你收拾好了,你走吧。”他躺在床上背对着我。
“我不走。”我伸手去拉他,却被他躲开了。
“那我现在就死给你看。”轻飘飘地一句话落在我心上却有万斤。
他躺在床上,只有那小小的一团,看着他消瘦的背影,我的心疼得无法呼吸。
我十九岁相亲认识了二十岁的他。第一面就被他的温文儒雅给吸引了,朗利的短发,黑框眼镜,白皙的皮肤。
我喜欢上学,却不是读书的料,初中没读完就辍学了。媒人说他读了大专,肯定比我聪明。
他说的那些书,我都没看过,他说的那些事儿,我都不知道,他像一个漩涡吸引着我。
二十岁时嫁给了二十一岁的他。我觉得自己很幸福,嫁给了自己崇拜的人,他懂得真多!
他喜欢读书《百年孤独》,《霍乱时期的爱情》,《活着》……这些书放在家里的床头柜上。
有空的时候,他会给我读一些,虽然,我不太明白其中的意味,但我喜欢看他认真的样子,听他温暖的声音。
如果时光是有色的,那么我那时一定生活在粉红色的梦幻世界里,日子太甜,我在其中沉沦。
然而幸福的日子只过了不到一年,噩梦就降临到我们身上。
那一日,我怀孕九个月了,他陪我去医院产检,宝宝很健康。他却突然地晕倒在医院的走廊上。
得到医生及时的抢救,他醒了过来。然而医生的下一句话,对我来说却是晴天霹雳,疑似尿毒症。让我们去大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确认。
连夜赶到大医院,经过一系列的检查,结果老天爷并没有听到我的期盼,确诊就是尿毒症!
这怎么可能呢,他才二十二岁,他马上就当爸爸了,怎么可以得了这种病呢!
我一时情绪激动,早产了,我的孩子提前来到了这个世上。那两日我们在一个医院却见不了面。如果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我们整整地隔了六个春秋没见了,时光是那样漫长。对我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第三天,我就跑去看他,他躺在病床上,努力地想对我笑。笑得却比哭还难看,他的唇没有一丝眼色,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转过身擦干眼泪,对他说,我跟宝宝很好,你一定要配合医生好好治疗。
我出院回家做月子,他留在医院治疗。我给宝宝取名安康,希望他爸爸能快点好起来。在宝宝快要满月的时候,他出院回家了。他坚持自己住,说怕把病气过给我和孩子。
他每天都会吃很多药,隔两个星期都要做一次透析。家里的钱很快就花光了,身体好一些了,他就去找活干。
孩子六个月,能吃饭了,我就出来找活干,为了能兼顾孩子,我不能走远,工资很低。
好一些的时候能顾住他吃药的钱,但每两周一次的透析,就没有了。我常回娘家借钱,时间久了,爸妈就劝我跟他离婚。
说他这就是一个无底洞,是治不好的,我才二十一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要在他身上耗着了。
我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丢下他,不可以!我爱他,爱我们的孩子,无论多难,我都要坚持下去。
妈妈骂我傻,爸爸说我憨。看着父母为我忧心,我只能在心里说抱歉。
孩子大一点了,我就到远一点的地方找活干,没有学历,又没有技术,只能出力气挣点钱。
在饭店当过服务员,在商场当过保洁员,在工厂当过纺纱工……只要能挣钱,什么工作我都愿意干。
我不常回家,为了能省点钱。我这十年基本上都没有添衣服了,身上的还是在家当姑娘时买的衣服,穿上还宽松呢。我要把钱都省下来给他买药。
我不能离的太远,万一有什么事,能及时的赶回来。
孩子一天天长大了,他却越来越消瘦了,眼眶凹陷了,皮肤干枯了,身上没有二两肉。虽然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说我四十多岁,大家一定不会奇怪!有一次我去接孩子放学,班里的同学问儿子:“那是你奶奶吗?”我赶紧别过头,不让孩子看见我的眼泪。
这些年爸妈开始还劝我离婚,说要为孩子想想。可是我舍不得离开他。后来爸妈也不再提了,由着我!妈妈常哭我命苦,可我觉得最苦的是他,年纪轻轻就要面对没有希望的人生,他该有多痛。
十年,跌跌撞撞,今天就要到尽头了吗?
“你要为宝宝考虑,他都九岁了。有我拖累着他,你让他以后怎么过?你带他走吧!”他见我没有动静就又说了一句,“不要再回来了,我不想看见你!”
我终于站了起来,走到墙角,拿起那个包裹。回头望了一眼家徒四壁的家,这个我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最后看一眼那个身影!我转身拉着儿子的手离去。“妈妈,我们还回来吗?”儿子的一句话,让我崩溃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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