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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北辰星海
我叫程大牛，生在民国5年的湖湘大地，是财主刘老发家的一个小门丁。只记得小年夜喝了几碗酒醉倒在一棵槐树下，其后就迷迷糊糊什么都不知道了。
虽然我在树下躺了很久，但络绎不绝的行人中没有一个人留意到我。许久以后，我发现自己飞上了天空，而槐树下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人也是我啊！难不成我的灵魂出窍啦？不然怎么会一身轻飘飘的，而且还摸不到自己的肉身！然而这场景似梦非梦，让我好生奇怪。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个长舌爆眼的黑厉鬼出现在我面前，他一手拿着净心瓶，一只手伸进瓶内抓了几滴招魂水向我洒来，嘴里念叨着：“醉梦前尘随风去，无名小鬼跟我来！”
尽管我很不情愿跟他走，但一闻到他洒向我的招魂水，我就情不自禁地追随而去。到了如此境地，我终于知道这不是梦里，否则不会如此真切，于是骇然问道：“难道我是死了吗？”
小鬼嘴角上扬，露出尖利的牙齿，冲我笑了笑说：“并非如此，芸芸众生皆活在梦中，尘世间的死亡只是混元界的梦醒？”
“混元界是什么呢？”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到了黑厉鬼所说的混元界中的无相门处，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在微弱灯火的照耀下，我隐约看到了许多个大小不一的铁笼中关着失去手脚、没有面容的人。我顿时掉过头就准备离去，这种环境简直不是鬼能待下去的。结果被黑厉鬼一把拦住，他面带着轻蔑的笑容将我也锁在了铁笼里。
我急忙喊道：“这是干什么呀？想我程大牛生的时候好事做尽却命途多舛，死后没能享福还要百般受罪，天理何在呀？”
黑厉鬼怒喝道：“老实点！”然后关了无相门就走了。
我试着逃脱，结果一碰到铁门，一股强大的气流从头顶喷涌而下，紧接着我的手和脚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五官也全都不见了，估计是变成了和里边的鬼一样的形态。
买梦
在黑暗与绝望中度过七个日夜后，我重新获得了四肢和五官。在我为此感到欣愉之际，一位长着白胡须的老鬼把我带到了一个小镇上，这里人声嘈杂、烟雾重重。街上披着人皮的牲畜和长着蹄子、翅膀的人全都往一个方向赶去。
见此情形，我好奇地问白须鬼：“嗨，哥们，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是什么玩意啊？”
“他们都是在前梦里被人杀死的低等动物和被低等动物杀死的人！”
“那我怎么和他们不一样呢？”
“因你前梦多行善事，广施仁德，在尘世间的贡献远远大于你所求到的回报。所以你可继续为人，体验甘苦相交的婆娑世界！”
“那他们是去哪呢？”
“迴孟阁！”
“去做什么呢？那里好玩吗？我也能去吗？”
白须鬼见我问个没完，脸色显得很难看：“如果你不想让我再把你送回无相门的话，就给我闭上你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不说就不说，真是的！”我小心嘀咕着。这没事千万别惹鬼生气，我默默地低下了脑袋再也不敢言语。虽然憋了七个昼夜，但这一路上也算是畅谈了好一会儿。
少顷，我被白须鬼带到了一座桥上，一位老婆婆端着一碗什么东西递给过桥的鬼畜魂灵喝，如果没猜错的话估计她就是孟婆了。
轮到我的时候，孟婆细细打量了我一下后，竟面带笑容叹息道：“你终于来了！”
我大惊：“难道您认识我吗？”
“并非如此，老身只是应允一位叫做青宛的姑娘转交给你三十万凤仙珠！”
“凤仙珠是什么？”
“芸芸众生皆活在梦里，梦中死后会根据生平对人世间的贡献折换成等价的货币，在我们这里称之为凤仙珠！”
“那这珠子能拿来做什么呢？”
“有了凤仙珠，就可以买梦、换面，甚至还可以获得免喝孟婆汤的特权！”
“不喝孟婆汤，是不是就能记住前梦所经历的任何事物？”
“然也！”
“那我能获得这个特权吗？”
“原本是不行的，虽然你曾在国难之际以将帅之才多次大胜敌军，斩杀倭寇不计其数。战争得胜以后拒绝国家至高无上的待遇，竟改头换面，甘愿在一个财主的家中以门丁的身份艰难度日。其后在民间多行善事、不计得失、扶弱助贫，最后死在歹人的阴谋之中。因此你这一场梦挣得80万的凤仙珠，然而还是不足以兑换免喝孟婆汤的特权。但因方才所说的青宛姑娘赠了你30万，所以你兑换以后还能买一场二十年公子爷的梦，你要换吗？”
“换换换！”
孟婆见我如此急切，也就没再过多询问，扣掉了我所有的凤仙珠后递给我一枚富人令牌。
突然，我想起来那位默默助我的青宛姑娘来，于是也顾不上后面的长队，继续问孟婆：“婆婆，那个青宛姑娘为何要帮助我呀？”
“这个得你自己去问！”
“那我要怎样才能找到她呢？”
“你记好了，她的左边耳朵上有一个心形的耳洞，右边脸颊中有一颗细沙大小的黑痣！”
我点了点头谢过孟婆后，就继续跟着白须鬼前往迴孟阁。
前往迴梦阁需经迴梦街，这里偶尔也能看到几个和我一样形体正常的鬼。街道两旁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卖梦了哎，刚出炉的梦嘿！”“身价高的买个千年王八梦，差点的买个百年锦鲤梦，实在不济买个二十年的家犬梦也凑活呀！”“我说老板，有没有穷人梦卖啊？”“没有没有，要想买凡人梦，得去迴梦阁，不过贵着呢！”“那给我来个一年的屎壳郎梦吧！”“得嘞！”
当我从街中走过的时候，叫卖声戛然而止，他们的视线齐刷刷地转移到了我身上，原来他们发现了我身上的富人令牌。
我催促白须鬼加快了脚步，心里很是紧张，心想好不容易得来的令牌可别被抢了呀！
终于到了迴梦阁以后，我把富贵令牌出示给阁主瞧了一眼，他睁大眼睛看了看我后，惊讶地说：“哦！又来了一位特殊身份的！我这里有免费易容笔，你想要改变容颜吗？”
“改！”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容貌变了以后，阁主给我打开了一条宽大的门，然后让我走了进去开启了新的梦境。
陆三浩
我真的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父亲是商会会长，经营着数家门店，其中包括布庄和粮铺。
在我二十岁生辰那天，城里的达官显赫全都来给我庆生了。正午时分，我正在院子里玩得开心，突然门口的吵闹声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乞丐在闹事。
当那老乞丐见到我时，连忙点头哈腰嘴里吧哒吧嗒说了一溜祝我生辰快乐的话语。把我乐得可欢：“来人呐！小爷我今儿高兴，赏他十个银元！”
这时管家走了过来，冲着乞丐就是劈头盖脸地骂：“你个臭不要脸的的老叫花，都给了你饭吃，居然还赖着不走！这里可不是祠堂，再敢到这来讨钱，打断你的腿！”
老乞丐摆了摆手像是被冤枉了似的：“我不要你的钱，让我进去喝杯酒就行了”
气冲冲的管家拿来一个笤帚正要打向老乞丐，我连忙拦住，觉得这老乞丐似曾相识，于是询问道：“嘿，老头，我来问你几个问题，你若如实回答，我不仅让你进去喝酒，还亲自给你斟上！”
“岂敢，岂敢！少爷尽管问，我一定如实相告！”
“那好，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我叫陆三浩！”
听到这个名字，我怔了一下，连忙示意他跟我进了书房。
倒了两杯酒，挪出两个漆得大红的木凳，陆三浩在我的命令下怯怯坐下。我同他举了个杯：“别紧张，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我保证不会为难你！”
陆三浩点了点头，嘴上强挤出一丝笑容，然而两只腿却抖得像缝纫机一般！
我望了望门外，发现没人偷听，就小声地问道：“你可是那个进得了元帅府、混迹在密局间，钱财无人不偷、消息无所不知的神偷密探陆三浩？”
“正是正是，前尘往事，莫要再提！”
确认了他是陆三浩后，我强压住怒火，假装钦佩：“久仰前辈大名，今儿得幸一见，难能可贵呀！我这有一瓶从法国买来的红酒，平常我爹都没舍得喝！现在我去给你倒一杯让你尝尝！”说着我就去仓库倒出来一杯，紧接着找出一包砒霜来，最后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下去手。
在陆三浩的殷切期盼下，我把酒杯递到了他的手中，然后继续问道：“那你后来为什么离开了这里呢？”
“这个嘛......”他看起来有些迟疑。
“是不是因为一个叫做程大牛的人？”我的脸上微微显现出愤怒的神色。
“少爷为何对我的事情如此了解？”
“哼！你多年前常常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程大牛好心劝你改邪归正，你借着他的善良栽赃陷害他暂且不说，居然骗他喝下毒酒，最后令其蒙受一个畏罪自杀的罪名！”
“你...你年岁尚轻，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现在只要你能帮我一个忙，那程大牛的事情就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少爷尽管吩咐！”
“我要你给我找一个左耳有心形洞、右脸有黑痣的女孩！”
“少爷府上家大业大，找一个人还不是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为何要让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乞丐来帮你？”
“你怎么问得这么多！我肯定是不想让我爹娘知道这件事呀！再说了，你在道上认识的人多，一定知道谁能帮得上我的忙吧？”
“这么说的话，你是找对人了！我给你说个人：李二琅，咱们的副县长，现在就在你府上！这个人不简单，黑道白道通吃，就连县长都没有他面子大！找他，准能成事！”
“那我要怎样才能让他答应帮我呢？”
“这个人呐，色胆包天，居然勾搭上了张司令的八姨娘！你以此做要挟，还怕他不听从你的命令吗？”
“这么说的话，那我的事情就好办喽！对了，你说不要钱财，却只要讨杯酒喝是什么缘故？”
“少爷有所不知，当年揭穿我罪行的人今儿个也来到了贵府中！我要亲手杀了他以报流离之苦，更主要的是要替那位给我背黑锅的程大牛兄弟报仇雪恨呀！”
“没想到你还没有丧尽天良呐！你都一把年纪了，仇也别报了，好好度过余生吧！能活到你这个岁数，也是让我羡慕不已啊！”
这时，一个小仆走到门前喊道：“少爷，老爷让你过去！”
“知道啦！”我应和了一声。
见老乞丐不死心，我冲他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快点走吧！趁还能动，多做一些善事去弥补你曾犯下的过错吧！到了那边，说不定还能少受一些苦呢！”说完我就把老乞丐赶了出去，继而去了宴客厅。
李二琅
爹让我拜见了各位来宾后，我从院中的鸟笼里抓出一只画眉，再从房里拿出一根长绳走到李二琅跟前：“叔叔，可以给我绑一下鸟腿吗？”
李二琅正在看我家的墙画，听到我的请求后先是一愣，接着就伸出手准备接我的画眉鸟，我故意在他还没有抓住的时候松了手，画眉立刻就飞走了。
我呜呜地哭了起来，然后跑出了门。我娘连忙跑过来询问缘由，李二琅笑了笑说：“没事！我逗他玩呢！”接着也跟了出来，我娘继续去里面招待客人了。
见李二琅跟了出来，我转怒为喜：“你是副县长是吧？”
面对我态度突然转变，他感到有些疑惑：“啊！是的！”
“其实我是有事跟你说！”
“少爷有事直说就行了，何必还要玩点小心计呢？”
“里面人多嘴杂，说话不方便！”
“那现在可以说了吧？”
“其实是这样的，我在找一个左耳有心形洞、右脸有黑痣的女孩，据说这城里没有你找不到的人，不知是真是假？”
“此话不假，不过我李二琅从来都不是免费为别人做事的主！”
“实话跟你说吧！你和张司令八姨太的事情我可是一清二楚，你是不是得收回刚刚那句话？”
“你这小子，从哪里听来的？简直是胡说八道！”
“那我可去告诉县长他们了，看他们信与不信！”
“千万别，我帮你就是了！”
“那你给我说说你的办法吧？”
“不用了，你说的这个姑娘我见过！前几天我在醉乡楼碰到一个跳楼的姑娘，这姑娘生得水灵，腰细臀肥、面若桃花，真是可惜了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仿佛碎成了一块被石头击中的玻璃，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问道：“你，你怎么就断定是我要找的那位呢？”
“这姑娘我可仔细瞧了，她的形体面貌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嘴角一抽，大脑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继而再一次升了天。
结局
在无相门内待了七日后，我又被白须鬼带到了孟婆桥。孟婆什么都没说，递给我一碗孟婆汤。想着以后再也记不起从前的事情了，我就问孟婆：“婆婆，那位叫做青宛的姑娘为何要对我那么好呀？”
孟婆哈哈大笑了好一会儿才对我说：“原本我是答应青宛姑娘不跟你说的，但想到你即将失去记忆，我也就实话告诉你吧！其实在你梦为门丁的上一场梦中，你救了一个女孩。这个姑娘为了报答你，甘愿在第二场梦里成为一棵槐树，一辈子接受风吹日晒、雷劈雨淋，尘世间所有的美好事物都与她无缘，独自开花、独自落叶，永远活在无边的孤独里；第三场梦虽为人，但要一生凄苦、任人欺辱，需历经世间最大的磨难，尝尽世间万种辛酸。因此换来你两场富贵梦，你可真是幸运啊！”
“这种幸运，我一点都不稀罕！我更不要什么富贵梦，我只要她幸福！不是说用凤仙珠可以买得好梦吗？那就把我的都给她，下一场梦让我也成为一棵槐树，体验她所有曾拥有过的痛苦和孤独！”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那好，我就成全你吧！”
不久以后，在一个枯死了很久的槐树桩旁长出来一株新的槐树苗，他每天都在对自己说：“我要不停地往上长，也许我每长高一点，她的快乐就会多添几分！如果因自己的痛苦能换来她长久的幸福，那么这一切不都是值得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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