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专三千

1

“叔叔，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小伟坐在桌子上舔着雪糕央求我。

我把笔记本电脑从小伟的屁股底下抽出来，喝了一口白开水：“说吧，想听什么故事？”

小伟把嘴角的雪糕擦干净：“我想听爱情故事。”

我喷出一口水，咳嗽了老半天：“叔叔没有爱情故事。”

小伟一把扑过来，把手上的雪糕水擦在我衣服上：“你骗人，我妈说你是专门写故事的，你肯定有。”

我按住小伟的头不让他靠近我：“行行行，我给你讲个故事，假装不是爱情故事。”

2

小伟，说真的，我当年要是有现在的你一半早熟，你也就没有机会叫我给你讲故事了。

我觉得我的问题在于，小黄书看得太少，而教科书读得太多。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夜晚，你不知道那晚的月亮有多嚣张，我差点以为那是太阳。我的班主任，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秃瓢中年男人，把我安排到一个女生旁边。理由是——话太多，影响周围同学。

这对于一个希望在班上树立光辉形象的男生来说是莫大的侮辱，因为班上还没有男女生同桌的先例。想我堂堂一个五尺半的男儿，竟然沦落到跟这样……诶，这女生还挺漂亮的。漂亮也不行，这是对我尊严的亵渎！

我和女生同桌的前一个星期，没有划三八线，我直接在我和她的课桌中间竖了两本练习册。夹得不紧一不小心就会掉到桌子下面，每次上班主任的课之前，我都会把练习册竖得老高，以示抗议。

班主任对自己睿智的行为感到很满意，他自豪地抚摸着寸草不生的头顶，散发出生机勃勃的精气神。他以为把我丢到女生旁边，教室就能安静了。

我沉寂了一段时间，终于，我突然醒悟，固然我一身傲骨不屑与女生讲话赢得了尊严，但是却正中班主任的下怀。不能让班主任这个小人的目的得逞，我决定不再压抑自己爱闲聊的天性，其实我也压抑不住了。对于一个嘴碎的人来说，不闲聊毋宁死。

3

我和女同桌的第一次对话，应该是在冬季。

北风呼呼地把水汽赶走了，还毫不留情地扇我耳光，我水嫩的脸蛋被吹得千沟万壑，我买了一瓶香气浓郁的青蛙王子面霜。起床洗脸抹得香喷喷开开心心上学去。

这一天，她时不时侧过头来偷偷瞄我。我浑身不自在，怎么了这是，睡完一觉变帅了？我干咳了两声，她急匆匆地把目光收回。可惜收的不够干脆，被我锐利的目光逮了个正着。她用手捂着嘴，整张脸羞得通红。

我整理了一下头发，双目圆瞪盯着她：“你瞅啥。”

她把手拿开，憋着笑，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你脸上有一坨没有化开的鸟屎。”说着用纤细的手指在自己的右脸颊上戳了戳。

如果地上有个洞，我会头朝下钻进去，再也不起来。我用手往右脸颊上摸了摸，滑滑的一坨，这不是早上抹的青蛙王子吗，太着急了涂在脸上没抹开。

我大怒把手上沾着的一点面霜往她手背上抹了一把：“没化开的鸟屎是这味吗，你自己闻闻，我这是儿童专用面霜。”

她像触电了一样，把手缩回去，脸已经红得像加了红色素的番茄酱。

感谢这一坨没有化开的鸟屎，哦不，面霜，我终于打破了班主任的封锁，开始了我全新的闲聊之旅。

4

我和同桌的关系就像转暖的天气渐渐缓和，当阳光把屋檐下的棱冰都化开的时候，我们桌子间的那两本练习册好像也悄悄地被融化了。

上课我走神了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她总会在旁边压低声音把答案告诉我；上课困得不行趴在桌子上睡得像头死猪，老师走近的时候她总会用笔戳醒我；早上回学校忘做了家庭作业她会大方地把自己已经做完的作业拿出来。

我慢慢地觉得，有一个女孩子做同桌其实也挺好的，最起码作业不用愁了。你看，那时候的我多单纯，旁边坐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心里最挂念的居然是作业。

我们之间的共同语言也多了起来。我从那时候就疯狂地迷恋《火影忍者》，被里面的千年杀、影分身、千鸟迷得神魂颠倒。

当年的电视有一个点播台，两块钱点播一个节目。我当然是没有钱的，我每天就坐在电视机前祈祷有一个土豪出来点播一集《火影忍者》。就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我看完了一集又一集的火影。

我和她聊天的话题也大多是火影，虽然说是讨论，其实就是我一个讲得绘声绘色：

鸣人最喜欢吃的是拉面，他有一个青蛙钱包，偷偷告诉你他在追小樱。

啧啧，中忍考试你知道吗，鸣人对宁次的那个太精彩了。

完蛋了，佐助要走了，你知道佐助吗，忍术最厉害那个，眼珠子带花的。

桃地再不斩那把刀真酷，我想去整一把。

她总是饶有兴致地听着，被我的动作逗得哈哈大笑。

时不时还问几个问题：“鸣人和佐助是情敌吗？”

我回答：“是情敌，争得可凶了。”

她认真地说：“那肯定是又帅又厉害的佐助能追到小樱。”

我一脸鄙视地看着她：“哎，小女生就是小女生，我告诉你这种时候一般都是又弱又蠢的赢，而且鸣人还是主角呢。”

现在火影完结了，好像她说的是对的。果然，女孩子要成熟得早一点。

我每天聊火影，一点都没有发现，其实她根本没有在看火影。天生的直男弱智属性在我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对于火影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我的叙述，有时候我讲到一个很久才出现一次的配角，她还能开心地说：“对，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XXX。”

在火影忍者里，我最喜欢的是那个没有眉毛的自闭症患者——我爱罗，左边的额头刻着一个鲜红的爱字。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以为他是一个情圣，名字有“爱”脸上还写着“爱”。长大一点才发现，他是最缺爱的人，所以他要补。

5

当班主任发现我跟女同桌同样能滔滔不绝的时候，他决定采取终极计划——把我调到了讲台边。我桌子粘着的是讲台，我的同桌不是老师。

搬桌子的前一天，我给她送了一张贴纸，上面满满的全都是我爱罗。后来，她送了我两张，说是她最喜欢的动漫，一张是《百变小樱》另一张是《美少女战士》。

我那时候还是没有发现，我对着一个每天看《美少女战士》的女生讲火影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小伟，我的故事讲完了。

小伟嘟着嘴：“你骗人，这根本不是个爱情故事。”

我大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小伟仰起头看着我：“对了，我告诉你，我也看《火影忍者》。”

我吃了一惊：“你也喜欢火影？”

小伟撇撇嘴：“才不是，我看别的动画我妈都骂我，只有看《火影忍者》她不说我。”

拐弯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小伟，你妈妈下班了，回家去吧，明天下完课再来玩。”

一个年轻的少妇走过来，笑着对我说：“辛苦了老同桌，天天帮我看着小伟。”

我摆摆手：“没啥，我天天坐着码字也无聊，来个小娃娃调节气氛，挺好。”

我看着她牵着小伟走出门，突然看到小伟书包上挂着一个我爱罗的公仔，没有眉毛冷冷的，左边的额头上写着一个爱字。

我揉了揉眼睛

谁说这不是一个爱情故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