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寿,强极则辱。有朋友曾与我说,别羡慕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情,痛起来撕心裂肺,不是所有人能够承受的。
其实,我明白,不曾经历有何来感伤。总觉夜色凄凉,是因为见过夜幕中的烟火;会感寂寞,是因为历经了繁华喧闹。
再见到她时,已是六年后的一个冬天。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同学会,出现了她的身影,多年定居法国的她,恬静的坐在这间小小的包房内,听着老同学们话旧事,偶尔添上一两句,莞尔而笑,那么光彩照人,引人注目。从我进来的那一刻,我的眼里真的,只有她,还会怦然心动,却不敢靠近,现在的我已被社会的现实打磨世俗且平庸,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还记得,十六岁那一年尾夏,教学楼与教师楼中的荷塘边垂柳轻扫着水面,九曲桥上偶尔会走过一两个学生,或是端着教具的老师。
高中,是个被压抑紧张氛围环绕着的特殊时期,而相对的正值荷尔蒙爆发期的我们,青春叛逆躁动的热情不受任何客观原因的阻挡,肆意挥霍。
我站在链接池畔教学楼的园拱门侧,慵懒的斜靠着门槛,用门楼的阴影挡住了我的身影,这是我的秘密基地,顺手接过的毛小岳同学递过的一根红双喜香烟,那是他从他爸那好不容易摸来的一包,点上烟,深吸一口,还故作姿态的吐出一个烟圈,朝毛小岳那个傻样飘过去。
我抽烟这个能力可是他一手调教出来,毛小岳说,学霸如果连抽烟都学不来,只会成为不完整的学霸;男人如果连抽烟都不会,永远不能从男孩进阶到男人。我觉得这厮说的甚是,于是16岁的花季我已吞云吐雾的相当娴熟,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充分展现了学霸的能力,还具备了格调男人的作派。
“毛小岳,你真是没有辱没学渣的本分,现在连个烟圈都玩不出来。”我说着又吐了个烟圈朝他飘了过去。
“去死吧,只会调戏爷,有本事你去调戏个美女给爷看下,都一大把年纪了,把妹都不会。”毛小岳最近正在讨好我们班的可可大美女,而且目测战况,报捷希望很大,所以怼我怼得忒有底气。
“就你那,拿你爹的钱,砸出的面子工程?你还好意思嘚瑟。我要是想追谁,都是手到擒来,只是还没有出现让我愿意的女生,我是有要求。”我极为不屑他的泡妞手段。
“吹吧,你就使劲的吹,牛皮反正吹不破。还手到擒来,你又不叫‘共产主义接班人’,别人都为你时刻准备着。有种你手到擒来一个给爷看看。现在,就现在对面九曲桥出现的第一个女同学,不管是谁,你把她拿下,爷以后天天膜拜你为情圣。”毛小岳一脸贱贱的模样,让人肾上腺激素狂飙。
在这个激素狂飙,荷尔蒙叛离期的我们,都会在冲动中做出些不明智的决定:“赌就赌,让你输的心服口服,天天朝拜我。”
说完我就后悔了,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反悔已不可能。我丢了烟蒂,紧张的看着九曲桥的哪头,万一来个大胖子怎么办?万一是作出银河系的晶姑娘怎么办?万一……,那是怎么都硬着头皮追不下去的啊!我紧张的不由自主的捏紧拳头,手心也因为秋老虎的袭击而蒙上了薄薄的汗珠。
“天啊,怎么会是她?倪娜耶!你赚到了!你赚到了!”毛小岳激动的不停的晃动我的手臂,感觉他不是要提醒我,是想把我的手臂直接卸下来,成为杨过,才能配上他心中的小龙女倪娜。
其实,我也震惊了,我震惊在她从九曲桥那头朝我走来的身姿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的如陶瓷,在阳光下泛着光彩,一袭白色海军裙像从日剧里走出的女主角,清纯可爱。可能怕太阳晒着,她用手挡着阳光,低头朝着我的方向小跑快走过来,絮柳在池畔轻摇,她齐肩的秀发随风飘起,如梦中仙子,降临我的面前。
我一个健步,挡住她的去路,没头没脑,却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倪娜,做我女朋友吧!”
“啊!”她疑惑的看着我,好似没有听清我刚刚说了什么。
可惜我再也没有勇气说一遍刚刚蠢哭的话,一世英名尽毁今朝。我侧身让开,丧失往日的风流倜傥做派,局促不安到同手同脚侧身跟上伊人脚步问道:“后天我们班和你们9班有个足球赛,你会去看吗?”
“会啊,我们班同学都回去的。”倪娜腼腆的回答着,不过我感觉她回班的脚步仿佛在加速。
不由的我的心跳也在加速,再一个拐角就到他们班了,我焦急的问道:“你会给我加油吗?”说完,我觉得我又说了一句蠢哭的话。
倪娜忽然站定,诧异的看着我:“我可不想被我们班同学打死。”说着她又向前走了两步,在拐角处停了停,阳光穿过教学楼旁茂密的大树,洒下了斑驳的光影打在她脸上,让白皙的肌肤上,泛起粉色的光圈,她低头沉默了一下,犹豫的问我:“你,你是想追我?”
“嗯。”来不及思考,我本能的回答了她的问话,这是第三句蠢哭的话了,今天的我还是我吗,我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那怂样,一边有焦急的等待她的回答。
“你做题和追女孩都是这么直接吗?明天我会去看你们比赛,但我是为我们班加油去的。”说完,转身跑回了9班的教室。
我呆呆的站在墙边刚刚她站着的地方,斑驳树影,微风拂面,还有那淡淡的金桂花香,那是我青春里最美好的时光。
“嗨,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听说国内这几年IT业机遇、机会很多”倪娜端着酒杯,从同学的包围圈里走了出来,优雅的坐到我身旁的空位上。
“机遇、机会确实不少,但这种好事都在少部分精英手里,我只是个基层码农,不好不坏吧。”我商业式的回答着,这几年光景早把我的锋芒毕露磨的圆滑,我知道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从井底之蛙入世之后,我才清晰了解到自己的渺小。
“我要是不出国,应该和你一样也是基层码农吧。”她甜美的朝着我微笑。
“法国过得好吗?”我还是忍不住的问了,这些年我一直忍着没有打听过她的消息。
“嗯,还不错。至少生活所需,想买什么、吃什么、旅行什么的都能自给自足。还记得大学那会儿,为了去云南旅行筹备金,我们专程批发了一大袋子牛仔裙到网上去卖,净赚了5000,那个时候真是兴奋得我觉得将来肯定是个富婆,笑傲同学圈。”说着,她明媚的笑容里都闪着光亮,就像那时我们在建设银行提款机前兴奋的取出那笔巨款时模样。
“现在你已经笑傲同学圈了,倪富婆。”回想那些时光,我难免有些心酸,不由的揶揄她道。我不否认我小心眼了,离开我她过得很好,从她谈吐到衣着,无一不透露着与我这个阶层格格不入的贵气。
“毛小岳刚刚还说情圣兄最近又花开几朵了,你的异性缘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对了,你有箐箐的联系方式吗?这次回来我也想见见她,当年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声,这些年在国外飘着,很难找到像她当年知心的情份了。”说着,倪娜平静的看着我,没有当年的歇斯底里。
“没有,我没有和她单独联系过,她是你闺蜜。”好熟悉的句子,我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这句话当年我重复了好多遍,她不信。今天,她信不信也已经不重要。不过我还是提出了我的建议,就像以往,她遇到不会做的题,我都会给些建议,让她自己先试试。 “不妨去她家找找吧,兴许还没搬家。”
“嗯,你……”她欲言又止。
爱就像蓝天白云,晴空万里……,我的电话铃忽然响起。我礼貌的朝她指了指手机,示意我要出去接个电话。她也友善的朝微笑点头,客套而疏离,我们曾经如胶似漆,如今却只有如此不自在而已了。
我站在走廊上,接了一通工作电话,没有急着返回包房,而是自然而然的点起了一根香烟。自从她离开,我抽得就更凶猛了,现在一天也得两包烟才能撑得住。
靠着安全出口的门后,深拔一口香烟,吐出来的是我这六年的郁结。
她走的那些日子,心里总是空空的,急着想要被填满,被缺的爱只能用爱来弥补,所以那时我马不停蹄的,不留间隙的给我的爱情留一丝空档,女朋友一任一任的换,是因为那个空缺欲望、需求越挖越深,难以填平。
在爱情的伤口还没有愈合时,现实生活的打击让我本已脆弱的自尊彻底粉碎。我的理想与梦想都成了高岭之花,不可求、不可得,怀疑、否定辗转中已经没了毅力与斗志。让青春的骄傲在现实中打碎,提炼重塑的自我也许就叫成长。
我想,这是走向成熟的必经之路,走的不顺利,结局不完美,低头很怂,却不得认命,才是生活最真实的一面。
香烟的灯火彻底灭了,还不想走进包房,这条长廊的距离,阻隔的是六年的时光,等闲变却故人心,仿佛还能嗅到当年的金桂花香,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我,是最好的时光,如若初见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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