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狗桃桃的一生

作者: 晚集 | 来源:发表于2019-04-05 10:10 被阅读48次

    1.

    桃桃依稀记得母亲的怀抱。下生一个月,十几个金毛小奶狗饭量愈来愈大,饿得百爪挠心,互相舔舐着亮晶晶的皮毛和圆圆的脑袋,哼哼唧唧地盼着娘亲快回来。

    没让他们久等,狗娘步履蹒跚地赶回家,笨拙地卧在藤条垫子上,自豪地将两排散发着甜香的包包(乳房)摊在狗娃面前。

    兄弟姐妹们争先恐后地冲上去,桃桃也被裹挟着、推举着,开心地往前钻。一个鼓鼓的闪闪发光的包包悬在桃桃眼前,溢出的乳白色蜜汁圆润欲滴,她连忙张口去接,可是一张短秃秃毛茸茸的小嘴却从斜刺里伸出来,抢先一步,衔住了那个让桃桃心仪已久的热望。

    她失望地四处张望,发现只有自己还没有吃到奶奶。两排屁屁得意地对着桃桃的热脸,她伤心地呜咽着,今天又要挨饿了!

    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声,狗娘努力地抬起头,发现桃桃又没有吃到奶,便伸出前手,把她推到最前边那个无狗问津、干瘪的包包前。聊胜于无,桃桃饥不择食,用力地啃咬,一点不顾及娘亲会不会痛。

    孩子们大口大口地吸吮啃噬着娘亲的奶头,狗娘在此起彼伏、幸福甜蜜的吮痛中呻吟着,不时满足地抬头看着自己的娃娃们。

    桃桃没有吃够,四处寻觅,盼着能捡个漏,吃顿饱饭。

    “好可爱啊!”一双大手伸过来,桃桃挣扎着,升到了半空中,娘亲和姊妹们变得好小好远。一双混浊的眼睛盯着桃桃,端详赏玩一番,一股浊气扑面而来:“就是它了!”

    桃桃回头向娘亲喊着:“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我还没有吃饱呢,娘娘救我啊……”

    娘含着泪,徒劳地举了举前手,想要把桃桃留下。可是,她的孩子,注定只是怀里的过客,为娘的留不住自己的孩子啊。几天后,宝宝们一一被主人送走或卖掉,从此各奔东西。

    奶头涨得厉害,膝下却空空荡荡。狗娘围着藤条垫子转来转去,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若干年后,狗娘与孩子们擦肩而过,形同陌路。

    2.

    “这么巧,你也喜欢在这里撒尿啊?”巴顿夸张地抬起腿,骄傲地向桃桃展示他的阳物。

    桃桃羞红了脸,收住尿线,转过身去,向他喊道:“变态啊?暴露狂!”桃桃处在下风向,一股很man的尿味暖暖地蒸腾着飘了过来。好香好纯正,桃桃贪婪地嗅着,心旷神怡,春心荡漾。

    “这是我的地盘,不准你留味!”桃桃佯作嗔怒。

    “是吗?那你为什么偷偷嗅我的味呢?”巴顿调皮地眨着左眼,向桃桃的私密处闻了过去。

    “滚!有多远滚多远,立刻、现在、马上!”桃桃将尾巴轻轻地甩向那张英俊的狗脸。巴顿捉住桃桃的尾巴梢,轻轻地咬了下去。

    “啊,不要……”桃桃娇呼一声,连忙跑开了。

    离开娘亲一年,桃桃已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住在经四纬六的一个人类聚居小区,女主人叫丁丽丽,她的老同学都叫她丁大锨,个中缘由桃桃也不是很清楚。

    每天晚上,丁大锨带着桃桃在这个很大的街心花园散步,在这里,她认识了初恋男友巴顿。

    每次出去遛弯,都有很多话想对巴顿说,伙食、心情、童年、主人的糗事……,桃桃以前没有哪怕一个朋友,孤独的狗是可耻的?她要苦心经营与巴顿的友情与爱情,努力让自己没有那么可耻。

    但是巴顿只想着约炮,一边听着桃桃侃侃而谈,一边贪婪地闻着桃桃的体香,在私密部位舔来舔去,撩来撩去。

    桃桃严词拒绝,这一是因为她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孩,爱情需要放长线钓大鱼,轻易让狗上了,失去了薄纱和悬念,人家会索然无味,很被动滴。即使真得想被上,也得做出迫不得已受害者的样子,让他有负罪感,这样以后漫长的狗生,他才会用一生去赎罪。再一个,丁大锨家教很严,滥交是要被惩罚的,门不当户不对是万万不行滴。毕竟,巴顿不是金毛,是只边牧。

    可是,爱情是盲目的,桃桃总觉得自己过于理智,这究竟是爱情吗?还是他么的闲扯和功利?

    想想人类的歌曲唱道:找个女朋友,不如养条狗。桃桃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3.

    今天晚上的遛弯,注定是一次虐心的旅行。小主人“玲珑小囡”从姥姥家回来了,当然,姥姥也跟着来了。一家四口,哦不,一家五口,齐装满员,一起出动。

    山东交涉公署

    “这个建筑好古老好漂亮啊,以前这里是干什么用的?”大锨似乎有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古老吗?只有一百来年的历史。”男主人孝德心里有些不屑,这都不知道,没文化!经过这里这么多次,也没见你注意过一次,今天这是没话找话呢。

    “漂亮吗?我咋觉得阴深恐怖呢。这可是个有故事的老房子!”孝德故作高深。

    “啥故事,说来听听。”大锨还保留着好奇心。

    桃桃与小囡在前面嬉戏,姥姥在最后面拖着老寒腿挣扎前行。

    “这屋子里发生过惨案,蔡公时在这里被虐杀。”

    “蔡公时是谁?”

    “啊?是,是一个当官的。”

    “当官的还能被虐杀?”

    “你以为命运是自己能左右的?”

    “怎么被虐杀的?被情敌吗?”

    “不是情敌,是天敌!”

    “说人话!”

    “是日本人。大革命时期这里是山东交涉公署,日本人借口保护侨民,在中国的土地上,包围了中国的公署。蔡公时是外交处主任,怒斥小鬼子!日本人就把蔡公时的耳朵割下来,鼻子挖去,眼睛剜出,然后拖到院子里毙了!”

    “我擦!真该用大锨把那些日本鬼子铲了!”大锨义愤填膺,豹眼圆睁。这表情孝德至今没有习惯,一看到老婆如此表现,他就噤口垂手,大气不敢出。

    “老婆,我其实挺可怜蔡公时。作为高级公枝人员,在自己办公室里,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被异族人绑、辱、砍、杀,他孤独啊,他悲伤呦!”

    大锨看了看那老房子,仿佛听到凄厉的惨叫,黑洞洞的老式窗户里,一个满脸是血的冤魂在悲愤地挣扎,对着马路没命地嘶叫着:“苦啊,你们为什么不来救我?我死得冤啊!”

    “老婆,大人物尚且如此,小人物更是如水中浮萍,位卑命贱啊。有个事得给你打个预防针呢,但是呢,这事最终如何发展还没定,怕你跟着闹心,本来不想给你说的。”

    “啥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单位里正在搞依法治企检查,我们住的房子可能要收回去,但是也不一定,也许没事……”

    “也许有事呢?让我们娘俩流落街头?”

    “玫瑰园不是还有一套房子吗?”

    “有你个头,不是租出去了吗?离孩子的学校这么远,怎么上学?怎么练鼓,怎么上书法课?租户刚交了房租,签了合同,好撵?”

    “也不一定要搬走,也许没事呢。”

    “没事你给我嘚瑟啥?还是早作准备吧,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能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吧?”

    “你说得对啊,老婆!我再抓紧问问。”孝德连声附和。

    4.

    搬迁令还是下来了。所有职工,无论全民还是合同,全部搬离经四路宿舍,而且是一个星期内必须搬完。

    找房子不需要时间吗?搬家不需要打包吗?位移不需要过程吗?老朋友们不需要话别吗?暧昧的感情不需要一个了断吗?可是有人在乎你吗?你的命运能自己掌握吗?孝德心里乱了,一派焦虑,习惯性地皱起眉头,看着像个斗败的鸡。

    一家人都在忙着搬家,桃桃和小囡处于无为无聊的状态,在家里似乎是多余的,在哪屋都被人嫌,撵得急连咕噜,怎一个乱字了得?

    是应该做个了断了。这一去,经年累月,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再见面。桃桃决定与自己的初恋告别,与往事干杯。

    巴顿在老地方,抬着腿,潇洒地放水。那是桃桃最喜欢的风景。明亮的路灯下,巴顿修长健美的后腿支撑着身体,另一条后腿调皮地抬起,一道又急又粗的水线射向冬青树,水花四溅,黑又亮的水流顺着树干蜿蜒下行。

    水线后面,两个饱满浑圆的蛋蛋随着水势颤抖着,桃桃从没有这样大胆地端详异性的器官。应该去闻闻它的味道,看看它的纹路,试试它的狗鞭。狗生一世,草木一春,韶华不能辜负,青春不能等待,今晚,本姑娘,不,老娘要体验激情!

    “嗨,小巴,来得好早啊,今晚我想请你吃粑粑。”说完,桃桃就扇了自己一个鼻逗。

    听到桃桃的声音时,巴顿刚刚浇完树,打了一个痛快地寒噤,对桃桃热情过火的招呼有点纳罕,有点小激动,正欲回侃,脖子上的夺命绳突然加了力。主人接了一个电话,叽里咕噜地打着手机,拽着绳子就走。

    “哎呦喂,不是刚来吗?第一个流程刚结束,咋就回呢?”巴顿打着坠,无奈地回头望着桃桃,渐渐远去了。

    无处安放的青春啊!桃桃怅然若失,牵着囡囡回了。

    5.

    新搬入的七号院位于南郊,离着柏树峪很近,山清水秀,风清云淡。后来才知道,离着南郊公墓也很近,鬼哭狼嚎,阴风凄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笑开颜。

    咋说话的?不是欲断魂吗?可是明明看到上坟之人喜笑颜开啊,白菊花、黄菊花落得满地都是,一地狼籍,毫不肃穆。

    需要肃穆吗?见到死去的亲人不是应该高兴吗?也许人家心里藏着悲伤呢,还是把悲伤留给自己,把欢乐送给鬼神吧。

    甫一下榻南郊别野,桃桃有些难以适应。姥姥已打道回府,白天家里就自己一条狗在家,百无聊赖。

    电视不会开,上网不知道密码,简书没注册。关键是没有朋友,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下她一条狗。桃桃除了回忆没有任何东西可玩,回忆中除了巴顿就是童年那点事。一件东西,或一条狗,失去了才想要找回,才迫切地想要重逢。桃桃憋得不行,特别是到了晚上,没完没了地叫,叫得楼上楼下的住户神经衰弱、月经不调。

    大锨觉得这还不够劲,增加了小囡练鼓的频率,晚上九点,鼓声依然喧嚣激昂,镲音仍是荡气回肠。桃桃是个音乐爱好者,听到耳酣心动之际,想起巴顿和故园,仰头长啸,低头浅吟,鬼魂们吓得三魂七魄气若游丝,邻居们气得鸡飞狗跳捶胸顿足。

    咚咚咚!敲门声响了十几分钟,鼓声一停,终于听到了擂门声。

    “声音能小点不?都九点多了,孩子作业写不安稳,觉也睡不安生!”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一定注意,九点前一定收音。”

    桃桃可不管什么睦邻之道礼仪之邦,逮着个陌生人就发泄,窜到门口就开撕,来人是个女流之辈啊,吓得菊花一缩,眼睛一眨,就现了女孩子的原型,脸部肌肉扭曲成一团似乎要变身哭泣的骆驼。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一条京巴尖叫着冲上了五楼,危难时刻,小狗要来救主。

    狗咬狗,霎时楼道似乎要被声音挤爆,十里八乡的相亲们都走在看热闹的途中。

    关键时刻显出老实人的价值,孝德息事宁人把桃桃往家赶,这2019年第一场血战才草草收场,半途流产。

    6.

    走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来到新家,总感觉狗比花瘦。桃桃预谋要离家出走,去街心花坛会会老友。

    这一天终于来到,小囡哭着非要往外走,去地下室翻看幼时留下的玩具木偶。平素里没有许可桃桃不会擅自游走,趁孝德在书房装着看书,大锨带孩子去了下头,桃桃大摇大摆从虚掩的大门走上街头。

    来到街上,获得自由,却感到怵头。最大的自由就是最大的枷锁。莫管那么多,一直往前走。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呀头,通天的大道,九千九百九十九啊!

    桃桃哼着从孝德那里学来的乡村摇滚,用忠犬八公的游历故事激励着自己,偶,对了,此行是为了找巴顿,只顾得陶醉于惊慌失措的无人守候,却一时忘了初衷和初心。

    巴顿,我来了,你可曾记起了我?如果你正享受幸福,请你忘记我。

    7.

    桃桃离了七号院,将身来到大街上。街道上人来车往,却不见一个狗影。茫茫世界,该去找谁?当真的获得自由,却发现寻找自由的借口根本靠不住,甚至很虚无。

    从自愿的囚禁到阳光灿烂的日子,刺眼的光照在它的眼上,一时有些不适应。

    去找巴顿吗?分别已经一月有余,是不是已有新欢?是否还能记得自己当初的容颜和气味?是否还记得青梅竹马的欢笑和默契?

    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踯躅逡巡,汽车飞快地从身边一辆接一辆地闪过。桃桃想,本宫现在是一条流浪狗吗?由一眼看到头的家居生活义无反顾一头投进险恶的未知,是不是找死的节奏?

    好不容易,前方走来一条白色的京巴,旁边是一个俏丽的少女,一根绳子将他们连在一起。桃桃有些思念玲珑小囡、男主人孝德,甚至此时也不觉得女主人丁大锨有多么可憎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出了七号院,还是散散心吧。桃桃决定回到经四路街心花园,去那里等待。也许会偶遇巴顿,给他一个正式的告别,甚至,桃桃想到这里就脸红了。

    循着若隐若现的味道和记忆,黄昏时分,桃桃回到了街心花园。旧地重游,感慨不已,桃桃欣喜地嗅着这里的一切,寻找着巴顿阳刚且熟悉的味道。

    孩子们在花丛枞树之间穿行欢闹,健身器材随着人的蠕动上下翻飞。天色逐渐黑了下来,快到巴顿出来散步的时间了。桃桃有些激动,吞咽了一口唾沫,感觉有些口渴,嗯,一天没有喝水了。

    路灯亮了起来,橘黄色的光晕将槐树巨大的影子投射到花园中,桃桃趴在冬青灌木丛中期待着巴顿的到来。

    桃桃的耳朵突然感受到地面传来的温柔的声波,抬头一看,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正在身旁撒尿,纯净的尿液在水泥砖块上溅起片片水花。

    桃桃心中一乐,难得的童尿可乐就在眼前,看来这是个好兆头。舔舐着尚感温热的香甜可乐,桃桃觉得通体熨贴,恢复了体力。

    时光飞逝,夜深了,橘黄色的路灯由温暖转为暗冷,人类已经逐渐进入了梦乡,花园中静悄悄的,夜虫还未开始吟唱。

    看来巴顿不会出现了,也许今生不会再见。想到这里,桃桃有些伤感,眼角湿润了。

    该回去了,主人家也许都睡了,他们会不会找自己呢?桃桃希望有人或狗记得自己,关心自己,不然,在这个世界上,是有多么孤单?

    桃桃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起身,却突然看到前方冬青的阴影中漂浮游动着两个红色的小灯笼。不好!是一条大黑狗血红的眼睛。

    桃桃不知所措,脑袋里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和不祥死死地压住它。两只灯笼仿佛被风刮得一样,狂乱地飘摇着。突然,灯笼不见了,难道走了?桃桃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这时,一个沉重的身体却悄无声息燥热地覆在了背上,桃桃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一股尖锐的刺疼从脖颈上传遍了全身。

    那黑狗咬住桃桃的脖子,她动弹不得。突然,一股滚烫的撕裂感从身后切割过来,桃桃感觉自己被穿透了。

    8.

    一切又归于平静,夜虫开始鸣叫。

    桃桃失魂落魄,惶惶然逃离了那个一度魂牵梦绕的街心花园,摸黑回到了七号院。

    卧在家门口,靠着那扇冰凉的铁门,桃桃感觉到了安稳,下身灼热的感觉一直没有消失,桃桃就这样卧在水泥地上直到天明。早晨去上班的孝德推开门,发现了蜷成一团的桃桃,一家人开心地惊叫起来。

    桃桃将头伏在小囡的腿上,享受着一家人的抚摸。

    “看它身上脏的!”丁大锨开始数落桃桃,“下午我带它去宠物家园洗澡,乱跑的孩子有什么好下场?”小囡不嫌脏,与桃桃抱在一起,亲得不行。

    晚上,桃桃从宠物家园光鲜亮丽地回了家,“真黑!洗一次澡200块,我特么都没有这待遇!”大锨愤愤不平地向孝德抱怨。

    “明天去买大骨头,好好改善一下伙食,桃桃瘦了。”孝德抚摸着桃桃光滑的皮毛,心疼这只不到一个月就亲手抱来的狗狗。内心里,孝德觉得桃桃跟自己很亲,至少比大锨要亲。有时,孝德会天真地想,如果老婆象狗那样温顺该有多好?可是现实太骨感了,大锨和《都挺好》中的苏母没啥两样。

    晚上,小囡执意要和桃桃一起睡,大锨拗不过,只好答应,桃桃第一次躺在了囡囡的小床上。小囡枕着桃桃温暖起伏的肚肚,睡得象个婴儿。

    失去一次,狗和人才会珍惜对方,这是桃桃和主人一家最融洽的时光。但是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一晃,夏天过去了。

    9.

    中午时分,面对孝德端过来的一盘牛奶,桃桃感觉有些恶心,仿佛看到盘子中有白色的虫子在蠕动。白虫忽长忽短,随即象长了翅膀似的成群扑过来,桃桃吓得连忙跑开,再也不敢碰那个粗瓷平盘。

    身体极度的疲惫让桃桃一动不动,连饭也不想吃。柔润光滑的皮毛仿佛突然失去了光泽且开始炸起来,原本灵动的眼睛变得混浊无光。

    每当小囡打开她的玩具箱,桃桃就似乎看到箱子里冒出黑烟,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巫呲着牙往外爬,怪笑着向桃桃招手。

    一个星期后,桃桃眼睛开始流泪,眼屎几乎将眼睛糊住,它觉得屋里的家具都在不断移动,每一个橱柜和椅子都张开血盆大口,象饥饿的怪兽,不怀好意地挤过来。

    “桃桃疯了。”大锨漫不经心地回头对着孝德说,“先把它关在阳台,你抽时间把它处理掉。”

    “你确定吗?也许它只是得了一般的传染病?”孝德不愿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绝对不准小囡再接近桃桃!”大锨说完就袅袅婷婷地出了屋,去上她的班,“最迟明天,必须处理掉,你是要闺女还是要狗,自己看着办……”大锨在门口又回头交代孝德,她那磨盘一样大的屁股仿佛要努力冲出牛仔裤做旧的口子,高跟鞋击地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楼道里。

    晚上,小囡还要找桃桃睡觉,使劲拍打着阳台的推拉门。大锨一把将小囡夹走,桃桃开始毫无缘由地狂叫,口里流着涎水,血红的眼睛,象极了街心花园那只黑狗。

    10.

    第二天早晨,孝德向单位请了假,把桃桃装进汽车后备箱,然后从储藏室拿了一把工兵铲,驾车向郊外驶去。

    开车转了一圈又一圈,找不到合适的地点,最后他灵机一动,想到一个没人去的地方。沱河大桥下乱葬岗子,枪毙人的地方,冤魂四处游荡,阴气浮涨,应该可以。

    果不其然,四处望去,阴风凄凄,一个人毛都没有。

    戴上厚厚的电工手套,把桃桃从后备箱抱出来,拴在车门上。临死之前,再让桃桃看看太阳,吹吹风吧,桃桃这辈子苦啊!

    河滩里分布着一汪一汪的浅水坑,桃桃看那些水坑就象闪着白光的怪兽和恶狗,晃悠悠排山倒海地向自己倾泻过来,便没命地狂叫起来。

    孝德拿起工兵铲,开始挖坑。桃桃仿佛看到一片黑色的海水中,一个白衣船夫,摇着橹,在狂风中挣扎。

    挖好一个一米见方的墓坑,满头大汗地回头看着桃桃,它还在没命的狂吠。孝德绕到后备箱,取出一根火腿肠,剥开,扔在桃桃面前。

    桃桃好象见鬼了一样,拼命地惨叫躲闪那根火腿肠。想给它最后一口饭,可是桃桃看来吃不上了。

    从车里拿出一个装二铵的化肥袋子,悄悄来到桃桃身后,兜头套了进去。桃桃眼前一黑,一下子降入了无边无际沉默无言的地狱黑暗之中。孝德扎紧口,把桃桃扔进了墓坑,开始覆土。

    晚上,一家人沉默不语,小囡哭哭啼啼,闹着要桃桃,孝德心里又烦又疼,索性推门出去,在夜风中点起了一支烟。

    11.

    三天后,孝德来到一个朋友家。十几个金毛小奶狗在狗妈的奶头中吵闹撒欢。

    “那个不错,那个小母狗,就是吃不到奶的那个,好可爱啊!”一双大手伸过来,狗狗挣扎着,升到了半空中,娘亲和姊妹们变得好小好远。

    一双混浊的眼睛盯着狗狗,端详赏玩一番,一股浊气扑面而来:“就是它了!”

    狗狗回头向娘亲喊着:“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我还没有吃饱呢,娘娘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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