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余桁川。
我很久没有见到我的父母了。
小孩子记性不好,只要时间久了些,哪怕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会渐渐忘记的。
在我童年的生命里,只有两个人,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一个嗜烟如命,每天下午放学时,总是能看到一个人沐浴在夕阳里,靠着墙角,乜斜着眼,叭滋叭滋地抽着烟。
那是根很老旧的烟斗,上面是残留着数不尽的唾液和的汗渍。
很臭,所以我很讨厌接近那个烟斗,顺带着讨厌见到那个人。
那个人是我爷爷,另一个人就是我的奶奶。
她很瘦,满脸尽是骨相,见不到分毫的肉,薄薄地一层皮上,覆着一层灰白的头发。
她待我很好,我不知道这种好怎么形容,反正给我吃,给我穿。小孩子不贪心,所以,我不埋怨她,当不过我和别的小朋友比较起来的话,我就觉得这个人对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好。
村里的人很喜欢嚼舌根,我听得最多的就是,我是个没有爸妈的野孩子。
其实,我有爸妈,我妈叫孟晓梦,在我出生是她就死了,我爸叫余庆生,在我一岁时就出去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02
我见到我爸的那一天正好是我七岁的生日。
我记得那天当我穿着破旧的棉袄,跟着奶奶出去赶集的时候,奶奶破天荒的要带我去洗澡。
这在往常是不可能的事情,一个冬天,只洗一次澡,这是习惯。已经坚持了六年的习惯。奶奶没有跟我解释其中的根由,只是径直拉着我到了东街的澡堂上。
澡堂的老板娘的是个极其富态的女人,不知是不是天天被水气滋润着,看着就像一块刚刚清水煮过的猪肉,极其白,很好吃的白。
“呦,老太太,这是您的孙女,长得真俊。”
我没有当场揭破她,的确,我的确打扮地像个女孩,鲜红的棉袄,头发又留的长,后面还扎了个小辫子。
“啥啊,这是我小孙子,今年七岁了。”
老板娘一听这话,脸色稍微变了变,但继续打着圆场说。
“嘿,瞧我着眼力劲,原来是男孩,不过,老太太,这男孩七岁了,可不能往澡堂里带了。”
所以。最终的结局就是我和奶奶灰头土脸地从澡堂里出来了。
回到家的时候,我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男人,满脸胡渣,衣服倒鲜艳,像是过年来走亲戚的。
03
“这是你爸。”
奶奶贴着我的耳朵说了一声,又把我往前推了推。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叫眼前这个男人爸爸,可是这个字在我心里沉寂了太久,一时之间,哪怕我用尽力气,张开嘴巴依旧是哑的。
“这孩子,认生,过两天就好了。”
然后他们就把我丢在一边,把满脸胡渣的陌生男人迎了进去,好像他们有说不完的话。
吃过晚饭后,那个男人问了我一句话。
“乖儿子,爸爸带你去澡堂好不好?”
我没有回答,我看着面前这个人,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和期待。
奶奶把我推了过去,那个人一把握住了我的手,牵着我就往前走了。
他的手真粗糙,不过很暖和。
澡堂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高矮胖瘦,只是中间都隔了水汽,看得也不是很真切。
他帮我换衣服的时候,用劲大了些,我吃痛,喊了一声,他马上蹲下,问我哪里疼,见我不说话,帮我揉了胳膊,又揉了了肩膀。
我没有感受过这种关心,在我过去的生涯里,只有两种关心。
一种是饿不饿,渴不渴,冷不冷,别的一概不管,哪怕是我再怎么被人笑话,再怎么痛,都是一句,男孩子,吃点苦怎么了,这是我奶奶。
另一种就是孙子过来,给我背首诗听听,背不出来就让我继续去背书,这是我爷爷。
“不痛。”
他见我说了话,这才放下心来。
帮我换好衣服,他开始自己脱衣服。他的衣服很新,不过也就是外面的一层,里面就是些破烂地不能再破烂地衣服,他的毛衣都开了股,衬裤上面还有些破洞。我见过一些人穿这样的衣服,那是穷的连衣服都没法补的人才会穿的衣服。
下了水池后,他总是时不时地盯着我看,生怕我往中间走去,照他说,中间水很热,就是猪肉也能烫熟了,何况小孩的皮呢。
我很听话,就靠在他的身边。洗着洗着,他问我要不要搓背。
我看着他一脸期待的样子,同意了。
“您就请好吧。”
他喝了一声,声音高亢悠远。
我后来才知道,在他离去的几年里,他每天喊这句号子,不下百遍。
搓澡很痛,说实话。
他的力气也很大,没一会儿,我的身上都是便是一大块,一大块的红印子了。
“儿子,你这身上可得好好搓搓,你看着泥……”
他把搓下来的污泥,拿到我面前,见我不理,又往我鼻子跟前凑,我害羞又尴尬,偏头躲了,他又挠我的痒痒肉。
我连忙告饶。
“你叫我声爸爸,我就不挠你了。”
虽然我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我的爸爸,但是我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嘴巴张张合合,终于没有说出一个字。他看我笑得实在难受,又实在叫不出来,手便渐渐停了下来。
“爸。
不知怎么的,喉咙悬着的那根筋,突然松了下来,两个音节就这么轻松地送了出来。
“哎。”
他一把抱住我,紧紧地箍住了我的身体,好像要把我拥进他的身体一样。
“爸,我喘不过气了。”
他突然放开我,看着我憋得通红的脸,放声大笑。
04
我决定离开村子了。
没什么别的理由,只是因为我有爸爸了,我不想再被别人说我是野孩子了。
那天奶奶烧了很多的菜,有些吃过,有些没吃过,看到最后我自己也分不清了,只是不住地往嘴里填。
走的时候是下午,奶奶还送了送,爷爷依旧坐在墙角抽他的烟,只是突然喊了一句。
“孙子,来给爷爷背首唐诗。”
一如往常一样,我慢慢地走到他身边,然后开始一字一句地背。
背着背着,他慢慢直起了身子,然后看着我的眼睛,我也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角有些浑浊的光,我知道,那是眼泪。不知怎么的,背着背着,我的嗓子也渐渐哑了起来,最后一句,已经不成音调,辨不出来背的什么了。
“好孙子,来,最后一句再背一遍。”
爷爷的嗓音也开始有了变化。
我终于还是把最后一句,完整地背了一遍。
“好孙子,以后在外面,别忘了你背的诗,多体谅你爸,他也不容易。”
说完,转身就走了。
我最后背的诗是“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爸爸的城市在南方,距离老家很远。上了火车没多久,我就在他怀里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夜晚也可以这么亮。
爸爸在南方过得也并不好,到了他住的地方,一间破破烂烂的房子,分了好多小间,墙壁上都是些油烟的痕迹,在烧饭的地方,上面就挂了条绳子,用来晾衣服。
衣服也不分,内裤,袜子,男的,女的,统统放在一块,像是万国国旗展览一样。
爸爸带我上了楼,到了最里面的一角门,还没插钥匙,门就开了。
05
门里面站着一个女人。借着灯光我看了一眼,三角眼,颧骨很高,眉毛浓浓地画了两道,一脸凶气。
“这是你妈……”话音未落,看了看我,又说,“这是陈曼丽陈阿姨。”
那女人白了爸爸一眼,转身进去了,这时我才看清,她身后牵个女孩。
屋子里的气氛多少有点尴尬,爸爸解释了半天,我才知道原来我有个妈,不过是后妈,也知道自己还有个比我小一岁的妹妹,叫小葵的。
“陈阿姨好。”
我叫了一声,那女人也只是看了我一眼,略微点了下头算作回应,我知道这女人并不喜欢我。
我会看脸色,至少知道,惹不起就躲远些,面对那些嘲笑我的小孩子时,我就是这么干的。
果然,这女人并不喜欢我,甚至连在爸爸面前做个样子都不肯,平常总是冷一句热一句的,但是始终拿捏着准度,并没有真的把我如何,爸爸在这个女人面前似乎也不是那么强硬,对于我的事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每天放完学回来就写作业,然后早早地睡觉,尽力避免一切冲突的发生。
不过,冲突终于还是发生了。
那天回到家时,头就有些晕沉沉地,好像走路都不稳。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觉得眼前一花,手中的碗就摔落在地,碎成几片。
这个空间时刻都有些剑拔弩张的气味,只要一丁点火星就能引爆一场战争,或大或小。
那女人正准备破口大骂,可惜我没有福气听,我直接晕倒在地上。
爸爸一看,直接就慌了神,把我拦腰抱起,冲到楼下。看看时间,已经没有公交了,自己骑单车又来不及,终于,他打了人生中第一次的。
“师傅,送医院,快。”
06
爸爸回去的时候,家里还留着门。
那女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旁边,手里拿着指甲刀,慢慢地磨着自己的指甲。
“给你留了饭,趁还热乎,快吃吧。”
爸爸应了声,神色明显好看了许多,连忙赶到饭桌旁边,狼吞虎咽起来。
“今儿送你亲儿子去医院,花了多少钱?”
“五十多块。”
爸爸被这突然的质问噎了一口,半天才回过劲来,又回头瞥了一眼陈阿姨,却发现他满眼都是怒气。
“你好本事啊,五十块钱,你知道这五十块钱,我要省吃俭用多久才能攒出来嘛,五十块钱,那可是我们一家子两个星期的饭费啊,如今这钱没了,你让我们喝西北风去啊。”
“不是,曼丽,你听我解释,孩子实在危险,只能打车去。”
本来陈阿姨也只是抱怨几句,如今一听打车,头上的火焰更是旺了三分,双手掐腰,沉了一口气,便把过去那一桩桩,一件件都拿出来数落。
“打车?你有钱了?还是捡到彩票了?怎么了,如今见到亲儿子,就急着摆阔了是不是,你也不想想,当初我们出去,结果公交停运,十几公里的路啊,我看阿葵年纪实在是小,就想打个车,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说的嘛?!”陈曼丽换了口气,继续说道,“你说家里实在没钱了,就让小葵跟在我们后面走,走累了就停下来歇歇脚,你知道一路走下来,小葵的脚肿成什么样了嘛,你感情是不心疼,小葵也是你的种啊,你可别忘了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别以为找来个亲儿子,就跟我玩手心手背这一套,老娘告诉你,想都别想。”
“你这是什么话,孩子不是太危险了,要是真出事,怎么办?”
爸爸依旧没有反抗,只是耐心地解释这一切。
“出事就出事,这孩子就是个克星,出生就把他娘克死了,刚进门我就看出来了,一副丧门星的眼神,这种孩子,长大了也是祸害,不如早死。”
……
蹭的一声,爸爸站起来了,额头上陡然绷出几根青筋,牙齿死死地咬着,一个手掌已经抬起,停在空中。
“怎么着,你还想打我怎么着,你别忘了,我和小葵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跟了你的,你今天要是打了我,你可别后悔。”
爸爸听了这话,脾气一下就软了下来,手也渐渐落了下来。陈曼丽趾高气昂地哼了一声,转身回里屋去。
砰地一声摔门,这个世界又重新归于寂静。
07
我回来是在第二天上午,其实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感染了病毒性感冒,又加上营养不良,一时撑不住,所以晕了过去。
爸爸听了这些话,才安下心来,领我回去的路上,只是不住地跟我说。
“你要对你陈阿姨好一点,你要多叫她,帮她倒倒水,洗洗菜什么的,时间久了,你陈阿姨你一定会喜欢你的。”
我点了点头,我记着爷爷跟我说,在外面要多体谅爸爸,现在我大概知道爷爷为什么这么说了。
回去之后,依旧没有什么两样,昨天的剩菜剩饭,沉闷污浊的空气,一张冷冰冰的面孔,一切照旧。
不过,陈曼丽也慢慢接受了我在这个家的事实,不管她再怎么不愿意,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个成员了。
转眼就是半年,这个家庭在风平浪静的表面下,缓慢地前进着。
时值夏天,爸爸澡堂的生意,渐渐清淡下去。没办法,只能临时找了个夜班去赚点钱,所以,白天一向是在家里睡觉。
这一日,是周末,做完功课出来,突然觉得头上有点痒。照着镜子看看,已经很长了,想着该剪头了,但是爸爸在睡觉,又不敢吵他,只能自己想办法。出门时,看到陈曼丽在楼下帮小葵洗头,一瓢温热的水,顺着小葵的头缓缓地浇了下去,冲的小葵的头发黑亮亮的,好看极了。
虽然有些犹豫,但是实在耐不住头发痒,便走下楼去,缓缓地向他们靠近。
“陈阿姨……”
“干嘛?”
看的出来,她今天下心情还不错,至少平常,她是理都不会理我的。
“我想洗个头,头发有点痒。”
她瞥了我一眼,又拿过一条毛巾给小葵擦头,过了半晌才回头跟我说。
“你去把那壶开水拿给我,我帮你冲冲。”
我乐呵呵地去了。
开水比我想象地要重的多,一路走来歪歪扭扭的,她看着我这副滑稽样,嘴角竟然漏出了一丝笑意。
我不得不承认,陈曼丽笑起来很好看。
走到小葵跟前的时候,我没有留神脚下的路,一个小石子出现在我的脚下,身子一晃,手一松,那水壶正好落在小葵的脚上。
瞬间,小葵的惨叫声传遍院子。随着而来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我没有感觉到痛,我盯着小葵此时全是水泡的脚,觉得自己再怎么样,也不会比这个还要痛。
“你这个瞎了眼的,我怎么会让你来帮我做事,你害死自己的娘还不够,还要来害我们,你简直是……”
陈曼丽一边给小葵的脚上浇凉水,一边不住嘴地骂。
很快,街坊四邻都围了上来,议论纷纷。最后出现的是爸爸,我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的时候,我以为我的希望到了,我以为会有一个人帮我说话,帮我解释。
但是爸爸看了眼前的这一切,根本没有听我解释,然后又一记耳光落到了我的脸上,这次是火辣辣地疼。
然后,我不争气地蹲在地上哭了。
他们没有管我,抱着小葵一路出去了。
08
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小葵也跟着回来了,不过是爸背着回来的,脚上缠满了密密麻麻的纱布。
我不敢问情况到底怎么样,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他们。
“你自己说吧,还要我说吗?”
陈曼丽坐下来,也不看爸爸,只说了这一句话。
我看的出来,他们之间有事,爸爸显然两难,愣了好一会,才说了一句。
“你先回去睡吧,妹妹的脚没事,休息两天就好了。”
也就是在那一晚,我才知道原来爸爸和陈曼丽还有这许多隐情。
自从我回房间睡觉后,耳边不断传来他们争吵的声音,这房子的隔音并不好,他们说的每句话都清清楚楚的。
“你赶快把你的亲儿子带回,你看看这才几天,就生了多少事,我看没几天,我们都要被他害死了。”
你说话能不能客气点,什么死不死的,他还是个孩子,他能是故意的嘛。“
“我不管,明天你送也得送,不送也得送。”
“你这人,我把他接来就是为了让他好过点,你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
……
五年前,爸爸还不是澡堂的搓澡师傅,他在工地替人作苦力,这地方有个女的,叫陈曼丽,年轻,二十来岁的样子。
后来渐渐听闻说,陈曼丽十八岁就嫁作人妇了,丈夫也是工地的,不过两年前丈夫在工地出了事。
她丈夫原来一直寄些钱给家里,陈曼丽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公婆,因此接了丈夫的工作,每月寄些钱回去,也就瞒了下来。
这一瞒就是半年。
但是这一次却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陈曼丽生病住了院,工地上的工资也一直没有发下来,爸爸可怜她,便掏了自己的腰包替她继续瞒着。
一来二去,爸爸和陈曼丽之间的感情就有些微妙之感了。
爸爸第一次见到小葵是在她三岁的时候,他刚一进门,一个女孩就踉跄着跑过来,一下扑到他的怀里。
“爸爸,你终于回来了。”
爸爸自然对这个称呼显得有些莫名其妙,陈曼丽苦笑着说。
“我天天跟他说,他爸爸不久就回来了,但是她可能是等的太久了,现在家里来了客人,她都叫爸爸。”
爸爸听闻后沉默了半晌,终于说了一句。
“也该给这个孩子找个爸爸了。”
“拖家带口的,谁要呢。”
陈曼丽叹了一口气,转身去准备饭菜了。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是天意弄人,谁也猜不到。
那天爸爸喝醉了酒,正在屋子里酣睡。睡得朦朦胧胧之间,却听到了敲门声。他迷迷糊糊地开了门,门前站着的真是陈曼丽。
“晓梦,你回来了……”
爸爸此时已经糊涂了,他根本辨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只当是自己的妻子,多年的思念之情和压抑已久的情欲一下迸发出来,他感觉小腹有一股火,直蹿到脑子里,把仅剩的理智烧的一点都不剩,于是把陈曼丽拦腰抱起,左脚一踢,门就死死地扣上了。
无论陈曼丽怎么挣扎喊叫,在爸爸的耳朵里,都成了催情的呻吟声。
一番云雨,他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爸爸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见窗子旁边坐了个人,认了半天才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曼丽”,可是陈曼丽只是不住地抹着眼泪,并没有理他。
爸爸觉得怪异,看到床单上的污迹,又感觉下身有丝凉凉的感觉,也就猜到了几分,急得连裤子都没穿,裹上被单就跑去向陈曼丽赔罪。
“余庆生,我要去告你强奸。”
爸爸听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两手一撒,下半身又赤裸裸地暴露在陈曼丽面前,陈曼丽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反手给了爸爸一个巴掌,骂他下流。
虽然挨了个巴掌,但爸爸的脑子突然清醒了几分,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他萌生了一个念头,既然生米做成熟饭,不如顺水推舟罢了。
“曼丽,我余庆生对不起你,我求你嫁给我,我保证待你好,比你亲老公待你还好,我待小葵,肯定会向待自己的亲生闺女一样的。”
说完两手把这被子,直愣愣地望着陈曼丽。陈曼丽擦了擦眼角,但是面对爸爸的请求依旧是半天没有回应,只是侧过头去。
爸爸见陈曼丽没有反应,一时急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陈曼丽听到声响,还没说话,余庆生这边却又开始说了起来。
“我余庆生,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今天我给你陈曼丽跪下来,在这立个誓,若是违背了自己的话,天打五雷轰。”
说完便又死死地盯着陈曼丽,只是这次,眼神里多了不少坚毅和倔劲。陈曼丽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又想起自己平日里无依无靠的境地,加上这个男人平日里对自己也算温存,便抹了抹眼角,笑了声说。
“孩子他爸,快起来吧,地上凉。”
……
07
我听到这里就朦朦胧胧地睡去了,只是在彻底陷入梦魇之前,却依稀听到些去留之类的字眼。
次日,吃完早饭,陈曼丽就不停地小声嘀咕着,又不停地给爸爸递眼色。
“桁川,爸爸带你去爸爸工作的澡堂去洗个澡好不好,你上次不是说你头发痒吗,洗完澡,我们顺便去剪剪头发。”
我看着爸爸闪烁的眼神,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因为是夏天,人很少,爸爸带我到水池里,一切仿佛回到了那个冬天的小村子上的澡堂里。
只是,这次爸爸的力道很轻,只是不断地抄着水,湿着我的身子。
“桁川,你怪不怪爸爸啊?”
我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也没回答,只是嘴里发了个声音。
“你怪不怪爸爸帮你娶了后妈?”
我一瞬间没了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说实话,我对陈曼丽的感觉并不好,我也知道,她对我的感觉也不好,但是奶奶说过,小孩子不要掺和大人的事,所以,我还是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爸爸讲下去。
“其实爸爸也有爸爸的苦处,其实,我接你来外边,是希望你能多看点外面的世界,不要一辈子都陷在那个村子里,爸爸真的是想好好照顾你的,我没想到到这里会发生这么多事情,我那天打你也不是故意的,你还疼吗……”
说着说着,就轻轻把手放到我的左脸上,拿着大拇指,轻轻地刮着,一下,两下……
“爸,其实我都知道。”
我看着爸爸泛红的眼角,轻轻帮他擦了擦,然后说了昨天晚上听到的一切,他听完后,半天都没有缓过来。
“爸,我不觉得您坏,您是好人,您救了陈阿姨一家,也让我知道了有父亲是什么感觉,如果,你实在想要我走,我就走吧,其实,我跟爷爷奶奶住在一块也挺好的。”
爸爸听完这话,紧紧地抱住了我,大颗大颗地眼泪砸在我的后背上,有些灼烧的感觉。
“桁川,都是爸爸没有本事。”
我抬起双手,在他苍老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08
终于,我又回到北方这个小村子上。爷爷奶奶对于我的归来似乎没有太多的惊讶,依旧是奶奶迎了出来,爷爷在院子里倚着墙角,抽着旱烟。眼前的这一切突然让我有些安心,看到奶奶迎面像我走来,我突然忍不住了,扑到她的怀里,开始放声大哭。
“乖孙子,在外面是受委屈了吧,没事,回来就好,回来奶奶疼。”
爸爸没有多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些钱,塞到奶奶手里。
“妈,桁川就拜托给您二老了,您多费心。”
说完就退了几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哑着嗓子说。
“孩儿不肖,不能让您二老享清福,不肖子孙余庆生在这里给您二老磕头了。”
奶奶见到这个架势,慌忙扶起了爸爸,嗔怪了他几句。
“你要真的有本事,就把曼丽和小葵一块带回来,我还没见过我那个儿媳妇和孙女呢,到时候,这一家才算团圆。”
爸爸应了一声,擦了擦眼角,转身走了。
村子里的生活依旧没有什么两样,日子一天天地过着,平静地像一碗水。
转眼已是三年了,距离我回到这里。在这三年里,我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关于爸爸的消息,也再也没有见过他,他偶尔打过几次电话,但是每次都能清楚地听到电话旁边有些骂骂咧咧的声音,我听得出来,那是陈阿姨的声音。
这天是腊月二十九,奶奶从下午四点一直站在站在门口张望。
“别等了,不会有人来了,吃饭吧。”
奶奶叹了口气,正准备关门,门外的雪地上传来了沙沙的声响。
回头一看,一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女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走得近了些,才发现正是爸爸,站在她身旁的正是小葵。
“庆生,你咋这时候才回来,我这巴巴等了你半天。”
又看看了爸爸身边的小女孩,问了声:“这是小葵吧?”
小葵虽然有些有些怕生,但还是细着嗓子,喊了声奶奶。
奶奶喜得连声应着,后来见小葵进了屋,这才悄声问爸爸。
“曼丽没跟着来?”
“没,她有事,来不了了……”
爸爸支吾着应着。
奶奶回头看了看小葵,又看看面前老实巴交的儿子,叹了口气。
“不来就不来吧,咱吃饭去。”
小葵站在门口等着爸爸,准备帮他拿手里的行李,奶奶正准备夸她懂事,一低头却看到小葵的头上,别着一朵白花,地上还有几片掉落下来的花瓣。
一瞬间,寂静无声,只剩漫天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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